第十章 步闯皇门
清晨,老叫花子起了个早,叫醒仍在睡梦的小叫花子,说道:“走,咱爷孙俩也学那读书人的作派,今日登高望远去。”
小叫花子揉了揉眼睛,瘪着嘴,有些怨气。
老叫花子看出了小叫花子的不乐意,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笑道:“没听过一日之计在于晨?有啥不乐意的,这一日的好风光都是从清晨开始的。走喽。”
京都只有一座无名山,老叫花子和小叫花子走在无名山的小道上。刚开始,老叫花子兴致勃勃,走在最前面,把小叫花子甩开得老远。等看不见小叫花子身影了,老叫花子便停下来等他。只是每次,老叫花子总是鼻孔朝天,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快夸我老当益壮,身轻如燕”的欠揍模样。小叫花子看也不看他,默默绕过老叫花子继续前行。这让老叫花子很是郁闷。
到后来,老叫花子体力不支,换成小叫花子等他。小叫花子也不客气,等看见老家花子跟上来了,便也鼻孔朝天,双手抱在胸前。老叫花子如遭雷击,抬手作势要打,小叫花子忽地跑开,还不忘回头扮个鬼脸。
走到山腰那户人家门前,老叫花子停下脚步,嚷着要歇一歇。小叫花子站在篱笆外面,灭门案他听其他叫花子说起过,知道这家人已经不在,便没有进去的打算。老叫花子本想进去找碗水喝,抬起的脚悬在空中,不知想到了什么,久久没有踩进院子当中,只好收了回来。
二人继续前行,很有默契的不再比速度,小叫花子在前,老叫花子在后,不急不缓,始终紧紧跟着彼此。
老叫花子突然说道:“老叫花子跟你讲个故事。”
小叫花子没有吭声,走得更慢了些。
老叫花子说道:“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住着一个老和尚和小和尚,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老叫花子讲着讲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惊起了山上几只瑟瑟发抖的雀儿。
小叫花子也笑了,因为背着老叫花子,老叫花子没有看见。小叫花子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声音,不过大概能够看出,小叫花子在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条路,路上走着一个老叫花子和小叫花子......”
终于到了山顶,老叫花子兴奋得直跺脚,双手卷成喇叭状放在嘴边,朝着山下京都一声大喊:“啊......”
小叫花子挤了个白眼,小手遮脸,不忍直视。
无名山顶竟然有座小庙,土地庙,由于年久失修,少有人来,庙中杂草丛生,荒败不堪。老叫花子和小叫花子坐在小庙门口的石阶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撑着下巴。
老叫花子说;“小叫花啊,老叫花我曾经见过一个姑娘,她扎着两个小辫子,跑的时候,两个小辫子一跳一跳的,真的好看。”
小叫花子不说话。
老叫花子又说:“我曾经吃过一串糖葫芦,又香又甜,我敢说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么甜的糖葫芦了。”
小叫花子不说话。
老叫花子“唉”了一声,说道:“小叫花子啊,你要不是个哑巴该多好,还能陪我说话解解闷。不过,你是个哑巴也好,我老叫花那些心事也只能说给你听喽。”
小叫花子不说话。
老叫花子摸了摸小叫花子的头,小叫花子没有躲开,“你也是个可怜的娃,大雪天的,被家里人给扔在了破庙,狠心的爹娘哟!”
小叫花子看向京都,眼神之中充满疑惑。
那一日,京都雪降,有一赤足少年凭空出现在京都城外,身后一行清晰的脚印绵延向远方,不知来处。
——
林荷一家的法事接连做了七天,灵堂设在有教书舍。林家在京都独门独户,没有亲戚,也就没有人披麻戴孝。书舍的少年少女们轮流守夜,前来祭拜的除了东郊的那些村民,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京都百姓,他们大多同情林荷一家的遭遇,希望以此来略表心中的哀悼之意。
出殡那天,前来送葬的队伍多达千人。
安葬好林荷一家后,有教书舍仍旧没有复学。张春等学子前来询问,丁铛只是让他回去,说是过几天。
这日,有教书舍鸣钟三响,学子们整齐列在学堂上,躬身施礼,齐声说道:“先生好!”
孔思齐先落座,学子们后落座。
孔思齐说道:“张春,何为有教?”
张春答道:“回禀先生,圣人曾曰‘有教无类’,有教之意,在于无所性别,无所类别。”
孔思齐手捻胡须,点头道:“正是如此。天地生万物,花鸟鱼虫,飞禽走兽,皆可教,亦皆可为教。驯养鹦鹉,其可口吐人语。观乌鸦喂食,知反哺之恩。圣人有言‘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则天地可为师,万物可为师。”
众学子齐声答道:“然!”
孔思齐看着堂下莘莘学子,满怀欣慰。他起身,学子们亦起身。
孔思齐青衫飘动,须发飘动,“有教书舍办学至今已有三十二载,我亲眼看着一群一群如你们一般大小的孩子,从懵懂无知的孩童,读《蒙学》,习《四书》,知《五经》,及冠后成婚生子,成家立业。你们的父辈,当年和你们一样,大多都是我的学生。每每在道路相遇,他们总对我说没有考取功名有愧于我,但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他们,在我心中,我此生最大的骄傲,就是教授了你们。在你们身上,我看到了至真、至善、至美。我要谢谢你们!”
说罢,孔思齐作揖,向堂下学子行了一个平辈礼。
学子们不知所措,只得纷纷还礼。
礼罢,孔思齐继续说道:“我没有子嗣,在我眼中,一直把你们当作我的孩子。我没有当过家长,不知如何待你们,只得摆出一副严师的姿态。只是我这家长当得不够称职,让林荷惨遭歹徒所害,且蒙受不白之冤。作为家长,我于心有愧。”
说罢,孔思齐再度施礼。
今日,泗水之畔知天命的儒学世家子弟孔思齐,向一群八九岁的总角少年两度施礼。
今日,有教书舍散尽藏书,道送于民。
孔思齐在学堂中呆坐暮色渐起,丁铛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侧,握住他的手说道:“又何苦如此。”
孔思齐摇了摇头,另一只手拍了拍丁铛的手背,说道:“这么多年,你跟着我受了不少苦,委屈你了。”
丁铛轻轻笑道:“是受了不少苦。还记得那年京都闹了水灾,书舍的孩子们家里没有收成,你把家里的存粮都拿了出来,分给各家各户。等所有孩子都领上粮食走了,回过头来,才发现我们一点没留,幸好从厨房里翻出几大袋红薯,那段时日,我一直在想,等吃完那些红薯,咱们俩是不是也变成地瓜了。”
“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俩一听见红薯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怕得紧。”孔思齐笑着接话道。
丁铛搀扶着孔思齐,夫妻二人往外走,丁铛说道:“还有一次,记得是三更天,突然雷电交加,雨也大得很。屋顶的瓦不知何时被打碎了,雨漏了进来,我俩被雨淋醒,你反应挺快,翻身压在我的身上,把雨挡住。雨足足下了一晚,你就那样给我挡了一晚。”
“后来我就在想,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去客房睡一晚。以至于第二天起床,我浑身湿透,你也浑身湿透,我们俩都染上了风寒,大半个月才好。”孔思齐笑道。
丁铛说道:“其实,我当时是想这样提醒你的。可你压在我的身上,我......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丁铛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
孔思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
孔思齐捏了捏丁铛的手,说道:“我想吃凉拌猪耳朵了。”
丁铛说:“没醋了,先去打醋。”
——
大秦皇宫皇门外来了一位青衫儒士,他面向宫城行礼,屈膝跪下,然后朗声说道:“京都东郊有教书舍先生孔思齐拜见皇帝陛下,望皇帝陛下还我弟子林荷一个公道。”
语罢叩首,礼仪一丝不苟。
孔思齐起身,向前走一步,行礼,屈膝跪下,“京都东郊有教书舍先生孔思齐拜见皇帝陛下,望皇帝陛下还我弟子林荷一个公道。”
皇宫守卫上前驱赶,孔思齐不为所动,再上前一步,行礼,屈膝跪下,“京都东郊有教书舍先生孔思齐拜见皇帝陛下,望皇帝陛下还我弟子林荷一个公道。”
三步,四步,五步......
孔思齐一步一叩首,一步一谏言。泗水之畔的儒学世家子弟,今日要步闯皇门,为平白无故死去的弟子林荷讨一个公道,向泱泱天道讨一个说法。
六步,七步,八步......
孔思齐步步向前,皇宫守卫的玄刀出鞘,横在老人身前。
孔思齐面不改色,怡然不惧。
九步,十步......
孔思齐的手指就要扣响皇门。
皇宫守卫怒从心起,手起刀落,喷出一腔热血。
大秦帝国十九世三年初冬,泗水之畔儒学世家子弟孔思齐被玄刀斩杀于大秦宫门外。
神州皆惊!
——
江三趁巧儿和桃花睡着了,拿起锄头从自家后院中挖出一个木盒子。木盒子长约八尺,里面有一杆黑色长枪。枪身有二字,愁眠。张三取出长枪,用麻布包好。
次日,江三同巧儿和桃花告别。
临走之际,巧儿理了理自家男人的衣服,说道:“给你的银子不要舍不得花,出门在外要吃好睡好。另外,不要主动惹事生非,但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该打还是得打。你是我巧儿的男人,我可以欺负你,别人不可以。”
江三憨憨笑道:“好。”
“还有。”巧儿揪住江三的耳朵,“去了外面,不准多看别的女人一眼,要让我知道,我就戳瞎你的眼睛。”
江三憨憨笑道:“不会。”
“走了。”江三亲了亲桃花,踏步就走。
看着江三离去的背影,突然大声喊道:“桃花他爹,我等你回来。”
江三肩膀动了动,头也不回。
——
老叫花子用身上仅有的铜钱给小叫花子买了一只鸡腿。小叫花子没接,仰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老叫花子一巴掌拍在小叫花子后脑勺,说道:“傻了吧唧的,这可是好东西,别矫情,赶紧拿着。再说,你这小身板,再不吃点好的补补,就要落下病根了。”
小叫花子接过鸡腿,分给老叫花一半。
老叫花子一笑,“算你小子还有良心。”
吃完鸡腿,老叫花子拍了拍屁股,起身要走。
小叫花子突然拉着他的手,说道:“别去。”
老叫花子大吃一惊,“你小子不是哑巴?”
小叫花子摇了摇头,重复道:“别去。”
老叫花子分开他的手,也摇了摇头,“既然你不是哑巴,我老叫花子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
春姐卸下脸上的浓妆,脱下艳丽的宫装,坐在铜镜前。
镜中人儿水润嫩白,像十七八岁少女的模样。镜中人儿突然吐了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十分俏皮可爱。兴许是被镜子中的人儿逗乐了,春姐呵呵直笑。
换上一身素雅的长裙,春姐飞身掠上迎春楼顶,衣袂飘飘。
——
丁铛解散头发,编了两个辫子。
上顿饭做的凉拌猪耳朵原封不动,没有人吃,丁铛让张春去买了一个红薯,就着吃了晚饭。
娘亲告诉他铃铛师母可能会做傻事,张春躲在门后悄悄看着。
丁铛嚼着最后一片猪耳朵,吃着最后一口红薯,趴在桌子上,肩膀不住耸动。
突然,她抬起头,满脸泪水。
——
大秦皇宫。
年轻帝王披头散发,左手手肘拄地,侧卧在皇宫屋顶,他的右手手中提着一壶酒。
烈酒入喉,年轻帝王仰天长笑,好不恣意欢快。
皇宫之中,帝王之榻。
枯瘦手掌再度端走盛满心血的玉碗,心血入喉,这位大秦帝国不知几世的帝王冷哼一声,说道:“凭这些宵小蝼蚁就想坏我大秦根基,真是自不量力。”
五指用力,玉碗粉碎。
帷帐之中,死亡气息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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