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秦良玉回到相府又至深夜，她已经命马夫加快速度，到家时，还是迟了半刻钟头。
她进去时，想悄悄避开旁人耳目，没想到刚过影壁就见一大家人子同坐在前厅。
已经吃斋念佛好几日的秦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之上，旁边是今儿才见过的秦光启。
两人面容紧锁，低垂着头不说话。虽然没上前去，也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秦光启比白日里老了几分，远远看着颓废的很。
秦良玉见到这番场景，不知道要不要去请安。犹豫时，坐在侧位上的罗玉琴率先看见她，她起身走到门口，大声说道：“良玉，你回来了。”
一屋子人听见动静，都伸头看她。
秦良玉见躲不过去，抬脚往屋里走。经过罗玉琴身边时，她朝她摇了下头。
秦良玉知道她是示意自己不要乱说话，秦光启和秦老夫人的心情不好。
她得到暗示，走到屋子中间朝他们行了一礼，谦逊的说道：“良玉给祖母，父亲请安。”
秦老夫人朝她招了招手，秦良玉往她面前走。
“从你李叔那儿刚回来？怎的弄的这般晚，是不是路上遇着什么事儿了？”秦老夫人说。
秦良玉站在她旁边，主动握着她的手，“和李叔学了几招医术，一时间忘了时辰。路上顺畅的很，并未遇到什么事情。祖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为何大家都在这里？”
秦光启侧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收了回去。
秦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你父亲暂时被罢了丞相职位，过两日要去苏江任职。”
被罢官了？他好歹是一朝丞相，怎么说罢就罢？
秦良玉吃惊的半张着嘴，她看着秦光启，在想要怎么问缘由。
她还未说话，抱着孩子的魏婉茹眉头紧皱，语气着急，“相爷，没有挽回的余地吗？二皇子遇刺之事，并不是你所为。皇上为何偏偏在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罢了您的官？这不是诬陷良臣吗。”
“住嘴，”秦光启猛拍了一下桌子，屋里的人被吓了一跳。全都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皇上的心思怎么是你我能猜的透的，我乃一介良臣，一心为皇上谋事。别说是贬我的职，就是想要我项上人头，也未尝不可。你一妇道人家，怎可在此胡言乱语。”
魏婉茹也是为他着急，况且看在是在自家府中，说话自然不过脑子。没想到会让他这么生气，眼珠一转，立刻积满泪水。
怀中懵懂无知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什么，拽着她头上的发簪，玩的开心。
秦老夫人见她抽抽搭搭，哭丧着脸，语重心长的说，“婉茹不过是想为你分忧，莫要对她如此苛刻。”
秦光启也意识到语气太过强硬，又抹不开面子认错。哼了一声，不说话。
秦老夫人见他们两个格格不入，方枘圆凿，完全融不到一块儿去。默默叹了口气，不再理会。
当初秦光启娶了小良玉的娘亲，本不想纳妾，但是秦老夫人认为秦家人丁单薄，而且男人有三妻四妾是件平常的事情，便擅自做主把魏婉茹接到府中。
小良玉的娘亲为此郁郁寡欢，终日以泪洗面。秦光启虽然心生不忍，但碍于秦老夫人的面子，就默许了。他觉得愧疚，对她娘亲很好，一直在劝慰她。
没想到小良玉的娘亲因此终劳成疾，生下秦云穆后，就一命呜呼了。
秦老夫人觉得这件事情，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就对小良玉和秦云穆疼爱至极，想弥补过错。
不过，从那以后，秦光启就一门妾室，一门妾室的往府里娶。虽然解了秦家人丁单薄的顽疾，却从未见过他对哪一门妾室真正上心过。
秦老夫人对此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
秦良玉见屋子里的气氛本就死气沉沉，现在更是黯然。她看了一眼秦光启和秦老夫人，说话谨小慎微：“祖母，皇上宽厚仁得，一定会还父亲清白。”
赵孟现这件事情，她虽然不明缘由。但是，作为当事人之一，她也能猜到三四分。
在此之前，她还以为他隐瞒行刺的事儿，是为了掩人耳目。没想到他是想以此做戏，把火引到秦光启身上。
而且，看秦光启今日的反应，显然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赵孟现能让皇上相信这件事情是他所为，想必也下了不小的功夫。
秦老夫人忧心忡忡：“怕是的……”
她转而对秦光启说：“你此次去苏江不失一件幸事，也能避避锋芒。现如今朝堂之上波涛暗涌，为了太子位，有多少忠良命丧于此。你虽选择中立，不拥护任何一位皇子，但姐儿和三皇子的婚事总归是明摆着的。皇上……恐怕也是因为思虑这件事儿，才对你产生介怀。”
秦光启点了点头，“母亲这话说的不错，暂时隐退，也能像皇上表明我的衷心。相信儿子对于太子位并无私心，等过一段时间以后，他老人家也能看清我的心思。”
秦老夫人点头，“是这个理儿。”
这时候，罗玉琴走上来说，“相爷，皇上明察秋毫，不日定能还您一个公道。三皇子身在西北，一心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远离朝堂，对太子位并无野心。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儿，也就不对良玉与三皇子的婚事介怀了。”
她话说的及时，而且句句切中秦光启心里。他看她的视线带着欣慰，顿时对她的态度远远超过魏婉茹。
魏婉茹见她在众人面前威风，看她的视线带着愤恨。过去这么年，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和她姐妹相称的人，心里想的只是替自己的儿子夺到属于他的一切。
秦老夫人一直把他们的心思看在眼底，在这时说道：“事情说的也差不多了，大家就莫要再次唉声叹气了。二皇子遇刺这事儿，皇上之所以只罢你官，是因为拿不出证据，证明是你所为。你暂且安心去苏江，相府有我这个老婆子，乱不了，你就把心放在肚子了吧。”
秦光启起身朝她做了一揖，中肯说道：“那这段时间，就烦请母亲费些心思了。儿子明日把朝中事务交代清楚，就启程出发苏江，也免得皇上怀疑儿子的衷心。”
秦老夫人点头，“如此更好。”
她说了几句话，其余人陆续起身告退。
秦良玉和罗玉琴相挽着手，准备回东苑。秦光启突然在后面说道：“臻臻，你今夜就莫要去卿儿的偏院了，随我回西苑吧。”
罗玉琴立刻愣在原地，自打她嫁入相府，就没听过他唤她小字。特别是魏婉茹孩子掉了以后，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虽然也伺候他几个晚上，但是两人心里都有一道坎跨不过去。
像今天这般态度，还是第一次。
秦良玉见罗玉琴因为激动，眼眶通红的停在门口。她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松开她的胳膊和碧洛一起往外面走。
罗玉琴想叫住她，可怎么张口都说不出话来。秦光启走到她面前，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看她的视线带着宠溺，叹着气说，“良玉都这般大了，你的性子怎么显得比她还小。”
罗玉琴眨了眨眼，一直憋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秦光启嘴角含笑的替她擦泪，还坐在椅子上的魏婉茹见他动作温柔，射在罗玉琴身上的视线像含着刀子一样。
秦老夫人见她还是不懂克制情绪，知道这也是秦光启一直对她提不起兴趣的原因。默叹了口气，让老嬷嬷扶她回去。
魏婉茹想不起起来向她行礼，盯着秦光启和罗玉琴看了一会儿，咬着牙抱着孩子走了。
***
秦良玉回到偏院，看着偌大的院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冷清。平常有罗玉琴在，两个人还能说说话。如今只有她一个人，确实觉得寂寞。
她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从李岩那里带回来的玄衣。总觉得这衣服熟悉，却说不出缘由。而且还鬼使神差的带回来，着实不像她做出的事儿。
秦良玉让碧洛把衣服取来，坐在烛火下来回翻看。她隐约觉得上面有她要找的东西，里里外外翻了好几遍，除了价值不菲的绸面，上面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烦躁的把衣服摔在腿上，朝外面叫了声，“绿袖。”
一直守在外面的绿袖，疾步进来，“小姐，怎么了？”
秦良玉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她，“你替我看看，这衣服上有没有什么绣线之类的。”
绿袖对着她手里光滑如水的衣服愣了片刻，不能理解她的意思。怕惹她生气，立刻接过来在手里翻看。
秦良玉知道她提的要求过分，但还是想印证心底儿的想法。总觉得这衣服是赵睿广的，所以在回来的路上和刚才一直想在上面找到荷叶的踪迹。
她一直记得，他每件衣服上总会在不起眼的地方绣上一朵小小的莲叶荷田田。
绿袖一本正经的看了许久，实在是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有些后怕的把衣服递还给她，小声的说，“小姐……奴婢该死，看不出上面有什么绣迹。一会儿，奴婢把衣服拿到临安城有名的布店，让里面的绣娘找一找看有没有绣过的图案。”
乱发一通邪火以后，秦良玉心情平静很多。她接过衣服，重新放在腿上，盯着窗外说，“不用了，你退下吧，让碧洛一起进来伺候我洗漱。”
“是……”
秦良玉一人坐在安静的屋子里，对着外面的翠竹看了一会儿，随后嘲笑着缓缓摇头。
她嗤笑自己刚才的想法，赵睿广已经去西北那么多年，又怎么会在这个时档回来。看来她真的是思虑多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
秦良玉起身把手里的衣服收在柜子最里面，关门的时候，觉得不好，又去书房拿了个檀木盒子。她打开上面的小锁，里面装的是赵睿广临走时给她的字帖。
这么多年过去，上面的字迹清晰如初。为了保存它，特地去祖母那儿求了这个盒子。说是小良玉母亲的遗物，收在里面的东西，能完好无损的保存下来。
秦良玉盯着东西看了一会儿，把玄衣叠好放在里面。然后重新上锁，放在柜子里面。
她转身走进屏风，唤绿袖和碧洛进来替她脱衣洗澡。
外面月色灰沉，刚才还明亮如初的圆月瞬间陷入乌云里面，夜色弥漫，院子里黑云暗沉。只有几缕灯光从门缝里洒出来，几只乌鸦扑闪着翅膀从树梢上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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