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东成西就 四十三

　　时间就这样在磕磕碰碰中进入了五月份。随着月份的增加，颜西子的身体越来越不方便，行动也越来越笨拙，小家伙没夜没日的在她身体里折腾，将她弄的苦不堪言。

　　一连好几天，她的胃口都不好，早上起来，她勉强吃了一个鸡蛋，喝了一杯牛奶，到中午，弄好的一大桌，她勉强碰了两筷子就再也吃不下去。

　　晓玲年纪轻，除了听话，做菜本就不在行，平常人吃吃也能将就，可是，颜西子这会儿又不能明着说，说那些菜做的不合她的胃口。

　　她这个反应，惹得谭俊玲时不时地来上一句：“都做过妈妈，就不见得我们那会儿有多金贵，真吃不下去，还不是得自己做。我生东城的时候，还做饭呢！不止做饭，哪件衣服不是自己去做的？”

　　谭俊玲说这话的时候，颜西子通常都不接着，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也算摸清了谭俊玲的脾气秉性，你接着她就更有兴趣，你不说话，不反驳她，她说了两句也就没了劲头。

　　是谁说的，对敌人最大的蔑视就是沉默？尽管，她无法明确，谭俊玲对于她而言是不是已经到了敌人这个份上，但是，至少，她们已经分处谭东城的两端。

　　午后，颜西子帮着晓玲在厨房准备晚饭。那本不是她的工作，可是，整日整夜的待在这大房子里。她总得找点事情做，毕竟，孩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生下来的。

　　她坐在椅子上，拿了青菜到一边去摘。晓玲在旁边发面，准备晚上包些菜包子。两个人边说话边干各自的活。

　　晓玲暗自庆幸，她的东城哥娶回了一个“好人”。没有架子，为人谦和，她不止一次阻止她帮着自己做事，可是，对方执拗不肯。一来二去，她只得作罢。而且，她也喜欢颜西子到厨房里来帮她忙，因为，两人可以说话，可以随心所欲地聊些话题，时间没那么难捱，要不然，整日守在厨房，这样的生活简直是枯燥的。

　　两人山南海北地聊着，她们压低了声音，却仍然掩饰不住的那笑声。难得，这房间里还有笑声。

　　谭俊玲远远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瞧着，天知道，人与人之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话题，有什么好聊的。她心里有份妒意，难道聊天可以抵饭吃么？吃饭的时候还见到那颜西子食欲不佳，夸张的难受模样，这会儿倒有精神聊天了？

　　她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矫情。可是，因为那厨房的笑声，这房间看上去似乎不至于太沉闷，不至于太压抑。

　　阳光透过那窗口照进来，暖洋洋地漫延到身上。她被那温暖触动，惊觉地意识到，又是五月份了。北京最好的季节，不算燥热，空气中都是新鲜的泥土气息。

　　时间该是多快啊！快的你都来不及体会，儿子就长大了，成家了，快做爸爸了。她又把目光瞄向厨房那边，那人大腹便便地坐在那儿。

　　孩子真的快出生了！她心里叹息一声，好像第一次认识到这个问题，接着，有根细丝悄悄牵着她的神经在那不轻不缓地跳动。她快要做奶奶了。难得的，她第一次极其认真地思想起这个问题了。

　　可是，她的认真没有坚持多久，那门铃声就打断了她的遐想。她精神为之一振，不知道是谁来了？家里有好一阵子没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颜西子的那几个朋友？叽叽喳喳的，简直吵死人了，可是，她这会儿竟有些下意识地开始期待那些吵闹声了。她微微挺直了腰，端正了脸色，目不斜视，耳朵却警觉地伸长了。

　　“啊！”她听到颜西子的惊呼声，瞧么，就是她那几个朋友，还不是又憋不住了？她已经预备给她们脸子看了。可是，忽然间，她又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阿姨。”

　　她被那声音吓了一大跳，差点没从沙发上翻下来。蓦然转过头去，来的人是可儿，竟然是宁可儿。她简直惊愕极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可儿第一次登她的家门。除了在病房里，在谭东城的婚礼上，她们见过的那两次，两人从未再打过照面。乔风也从未刻意做过安排，因为，她没有原谅宁雪，没有接受宁可儿，并且，她永远不会原谅宁雪，永远不会接受宁可儿。可是，这会儿，人就这么的来了，神清气爽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儿，提着大包小包，手里还有两个保温壶，“西子，这是雅姨给你煲的汤水，开胃的，我哥说你胃口不好。是么？”

　　颜西子接过去，打开盖子闻闻，惊喜地，“是了，真香呢！不知道是什么材料？还真的有食欲了呢！”

　　“酸菜鲫鱼。”可儿说：“我胃口不好的时候，雅姨就炖这个给我，很开胃。”

　　“尝尝。”她招呼晓玲将汤拿到厨房。“盛一碗给我。”

　　可儿拎着两包东西站到谭俊玲面前，有些羞涩，甚至有些怯生生的，“阿姨，这是我买给你的护膝护腰，听爸说，你有老寒腿，即使天热了，腿也会凉着，腰也不舒服。”

　　谭俊玲面无表情地瞅着她，刚刚身上的那点暖意一下子被冲走了，她怎么敢来的？奇怪，是谁给了她这个胆量？她们抢走了她的老公，抢走了她的儿子对她的爱，破坏了她家里的完整，奇怪，她怎么敢来呢？这是个入侵者，一个入侵者来表示她对你的关心岂不是太可笑！谁让你关心？谁需要你的关心？别在这假惺惺的献殷勤了。你们给我的伤害不是一件护膝，一件护腰就能抚平的。

　　“阿姨。”可儿在她的目光下有些不安了，对方的表情，有三分威严，三个冷漠，三分敌意，这远远超出她的预计。事情过了那么久，她本想就着看西子这个机会拉近一下和谭俊玲的关系，但是，她立即知道，她来错了，因为，谭俊玲脸上的敌意越来越多，脸边涌上一份嘲讽的笑容。

　　但是，还没来得及等谭俊玲说出难听的话，颜西子立即拉了可儿的手，“走吧！”她快速说：“和我上楼，我给孩子买些衣服，你帮我看看。”

　　上了楼，颜西子关了房门，有些紧张地压低了音量，“你怎么来了？你不怕老佛爷发怒啊！”

　　可儿抚抚胸口，嘘出一口气来，“我真的怕了，她的表情怎么这么凶啊！”她盯着颜西子，“你不怕她么？她这人是不是每天都这个表情的？”

　　“我习惯了。”颜西子把她拉到床头，立即将这事忘了。她将衣橱里的大包东西拿出来，放到床上，眉飞色舞地一件一件摊开，“你看看，我的同学买的这些，她们实在不知道刚出生的孩子多大，估计这些衣服，三四岁的孩子都能穿了。还有这两件，这不是女装么？怎么穿啊！还这么大，我想，你把这些衣服拿回去给阳阳可可穿正合适呢！”

　　“你留着吧！”可儿也来了兴致，忘了那份“不快”了。“你不知道阳阳可可的东西有多少，我看一间房都不够他们装的，每天还不断的有人送，我们再把他们转送别人，我正寻思着要不要拿来给你的，心想，你这也少不了。”

　　“是啊！”颜西子四处兴奋地瞧着，“估计，他们长大，这间房子真的不够住了。人还没出生呢！东西就摆满了一个房间。”

　　“因为他们太幸福，有太多人疼爱，不像我们小的时候。”可儿拿起一件女装拎起来看看，感慨地，“现在的衣服也做的漂亮，这件是女装。”她想想说：“西子，生完这个，你还要生么？”

　　“生。”颜西子想都没想地，“我也要和你一样，生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凑成一个好字。”

　　“那你这些女装更应该留着了。”

　　“可儿，”颜西子靠到床上，侧着身子，半倚在那儿，用手拄着头，看着可儿，眼珠雪亮，满面红云，“女人真正爱一个男人，就一心想给他生个孩子，不管有多辛苦，越多越好，说实话，我这个还没生下来，我已经想下一个了。”

　　可儿把那些衣服拿走，她也半躺下来，手拄着头，两个人的姿势一样，“你多爱我哥？”

　　“有多爱呢！”她眼神恍惚起来，眯斜着，望着前方一个不知名的方向，喃喃说。“他妈妈天天找我麻烦，他说，不让我和他妈吵，让着她，她给我多少的气受，他就补偿我，加倍对我好。我发现，我现在每天都想，他妈妈怎么不对我更凶一点，更狠一点，更没有人道一点，我看着他看着我心疼的眼神，我心里那个爽啊！”她笑出了声，回过目光，“我想，我有自虐的倾向。”

　　可儿也笑，“这个我不如你，真要是面对他妈，我真的会提心吊胆，上个厕所都不安生。可是，不管我们多讨厌那人，我们也得接受她。因为，我们这辈子都扯不开和她的联系。”

　　“是。”颜西子换了个姿势，“她这两天好很多，其实，她这人可能也没那么恶劣，可能是太寂寞了，我查过一本书，说有人专门通过吵架来放松情绪，缓解压力，反倒是，那种爱吵架的突然间不吵了才是个大问题。”

　　“我看啊！”可儿失笑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俯眼看她，“爱情真的会让人没了原来的本性，我以为，就我一个，原来这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傻姑娘。”

　　“傻不好么？”颜西子说。她也坐了起来，捧着她的肚子，满足惬意地低头看下去。“可儿，爱情是什么？我告诉你，就是超过两个小时，你不见那人，你就想的要命，实在见不了那人，你就看着他的孩子都觉得幸福。”

　　是啊！爱情是什么？就是，超过两个小时不见那人，你就想的要命，实在见不了那人，你就看看他的孩子们。

　　可儿把头靠着她的肩膀放好。阳光照在床头的地方，闪闪烁烁，像无数个小小的星子在跳跃。她们共同望着窗外，沐浴着阳光，思想着她们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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