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东成西就 三十三

　　谭东城是在第二天早上起来的。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一窗口。今天是个好天气呢！他想，睡意仍然在他体内盘桓。他躺在那儿，不想起床，身体里有股懒洋洋的舒适感，想想，似乎好久，都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了。想想，似乎好久都没有这么心情愉悦过了。

　　阳光一点点从窗口移向床头，再慢慢从床头移到他的脸上，他彻底醒了。睁开眼，他望望周围环境，有几秒钟的迷糊，几秒钟的反思，跟着，他蓦地一震，心就漏跳了半拍，怎么会在家里的？怎么，自己昨晚竟然没有回去？怎么会没有回去呢！

　　他有些慌了神。真该死！他答应她的，十二点以前一定回去。

　　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一个都没有，也就是，她并没有再找他？他片刻没敢耽搁。电话拨过去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你还没有起床么？你还没有上班么？”他不安地解释，“我昨天喝多了，所以，就睡在这边了。”

　　“哦，”她应了一声。

　　“你，”他小心翼翼地问，企图从她的语气中判断她的情绪。“你没有不高兴吧！”

　　“没有。”她说。

　　“下了班，我去你单位接你，我们出去吃。”他热切地。

　　她再应了一声。两人同时沉默下来。他被这份安静弄的心头莫名有些慌了。“你想——吃点什么？”他有些讨好地。“我们好久没有去吃韩国料理了。不如去吃韩国料理吧！我知道，崇文门那开了一间正宗的店，连服务生都是韩国人。”

　　“嗯。”她再应，情绪不高地。

　　“西子，”他小心地试探地问：“你没有生气吧！我，我想，我昨天真的喝多了，我原本打算切完蛋糕就回去的，可是，我妈昨晚就没有切蛋糕。加上，我和王洁又好久没见了，大家聊得不错，所，所以——，”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她似乎叹了口气，勉强提了提精神。“我快到单位了，回头再说吧！”

　　他撂了电话，有些心神不宁。多一句话都不说，这绝不是她的性格。无论如何，晚上回去再好好安抚她。她一定会理解他的，即使她有些埋怨，也应该知道，男人总有些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即使如此安慰了自己，谭东城这一整天，依然什么都没有做下去，什么都不在状态。这一整天，他都在琢磨她的反应，似乎真有些不对劲呢！过了中午，快到下班的时候，他到底忍不住，拨了个电话过去，想不到她的手机却关机了。

　　怎么会关机呢！他心里掠过一丝不安的念头。她到底生气了，撒起了小脾气。可是，谁让他“犯错误”在先呢？尽管，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误，但是，他已经预备好好哄她了。谁说的，男女相处的法则就是女人错了也是对，对了就更对，男人对了也是错，错了就更错？

　　勉强撑到下班，她手机仍然关着，他干脆打她公司的电话。接电话的人说：“颜西子么？她没有来上班，领导还找她呢！”

　　没来？他怔了怔，怎么会没来上班呢？接电话的时候，她不是说要到单位了么？他不安的情绪又深重了几层。看样子，似乎挺严重呢！她真的生气了！可是即使生气，也不至于连班都不上了。他心里打起了鼓，干脆推了手头事情，往家里赶回去。

　　打开客厅的门，一切都是静悄悄，桌上还放着蛋糕。

　　卧室里，床上的被褥铺的整齐，他又到另外一个卧室看看，一切照旧。确定她人没在，他返回客厅，去拨她的手机。手机依然是关着的。

　　没有理由，即使她手机没了电，也一定会和他联系的。该不会她自己已经去了那家料理店？不，不会，这个概率实在不高。她不会这么轻率，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这么行事？她即使想先过去，也一定会事先和他确定。

　　看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劲呢！他有些沉不住气了，却并没有想到事情有多严重，他又毫无意义地去拨她的手机。手机依然是关着的。不知道，她是不是回了家呢？他几乎立即就肯定了这个猜测，并开始往外走。

　　他在往外走的同时，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餐桌上的蛋糕。那蛋糕依然完整，蜡烛几乎燃到了底部，他心里歉然起来，几乎可以想象她坐在蛋糕边上的情形。

　　可是，忽然间，他站住了脚步，那蛋糕旁边摆着的几张报纸吸住了他的目光，报纸旁边还放着一张A4纸，与那餐桌有一段距离。他望着那张纸，不知怎么，有股诡异的凉意就一下子窜到了他的背上。他几步过去，将纸拿到手里。

　　“东城：

　　当年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想不到，二十一世纪，我仍然采取了这种书写的方式给你留下最后这段话，是不是够老土？

　　昨夜，我用了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从头梳理了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想还好，想完全了，心里真的疼。

　　想想，我们在一起应该不短了，你似乎从没有主动说过你喜欢我，更没有说过你爱我。你每次到楼下接我，从未提议上楼。每次，我爸妈都在等，看着他们脸上的热切，我心里是酸的。如今知道，替身么？替影子么？怎么会有独立的人格，何谈被尊重？

　　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的那一晚，我听你说了一句：既然我已经对命运投降，那我就接受命运主动送给我的。原来，我是命运主动送给你的对么？那么，那夜，不是我，或者是别人，撞到你的门前，是不是，如今陪在你身边的就成了她人了？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的内心世界是有个地方是我进不去的。他就像是你心底的宝盒，钥匙只有你自己有，你从不当众打开，里面的东西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如今，答案终于找到了。

　　我不愿意当面去和你求证这件事，事实上也无需求证了。不是么？这桌上的两份报纸，其中一份是我妈无意中发现的，另外一份，是我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搜集到的。雁过留痕。请原谅，留下这两份报纸，我绝无意让你难堪，反而，我内心深处更多的是痛惜心疼你。你是个正直的人，所以，可以想象你是经过怎么样的一段痛苦日子才让自己走过了这段？我心疼你曾经受到的，我痛惜你的纠结矛盾和挣扎，因为——知你莫我。

　　我想，我是自私的，自私到不愿意将自己的感情和别人分享，同时，我也是自卑的。自卑到我常纠结，你怎么会看上我？你怎么会喜欢上我？每次，半夜醒来，我都会偷着看你，看是不是真的？我真担心，这是一场梦，真担心，梦醒了，原来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原来所有的美好都只是我的想象。

　　我想，我已经疯了。

　　除了自私，我更是贪心的。你对我很好，我敢肯定，你以后会对我更好。我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劝服我自己，人决不能这么贪心的，可是，要命，我还是贪心。因为这百分之一，我宁愿放弃那百分之九十九。

　　所以，我逃了。

　　我想找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梳理一下我的伤口。虽然有伤口，可是，这伤口不是你弄伤的。

　　希望有一天，我再回来，我们再在北京的街头撞上，到时候，都能云淡风轻。尽管，我没有这个把握确定我能放下，因为找到可儿的替身不容易，找到谭东城的替身就更难。

　　不管怎么说，祝福你，谭东城，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的放下，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不要让她觉察到你心里有个宝盒，不要让她提心吊胆，你会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拿出里面的东西偷偷凭吊？

　　我想，那是残忍的。

　　写下这么多，我是想告诉你，我没怪你，更不会恨你。一切不是你们的错，因为，正如你所说，这是命运的安排。既然我们无能改变，只能接受。能够成为可儿的替身，我真的荣幸，因为，我绝不及她的十分之一那么好。

　　言尽于此，我该去疗养我的伤口去了。你送我的那张卡，我把它带走了，但是，我不会用她，你如果真需要，就挂失她吧！因为只有对于这张卡，我才是唯一的。我舍不得。不管怎么说，再见！谭东城！我爱你！

　　颜西子

　　谭东城一口气读完了这封信。攥着那张纸，他有些迟钝，有些僵硬，他跟着又茫茫然地去拿那两张报纸，只扫了一眼，根本看都没看，他再重新机械地看回那张纸，全身冰凉，连头皮都凉了，无法思想，大脑都是空白的，所有的意识汇成了一个，撞击着他的脑神经，她走了！她竟然走了！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去疗伤？什么地方是没有人的？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人的地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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