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苏子瞻的打油诗
即墨镇里有一个大名鼎鼎的才子苏子瞻,他是即墨镇最有学问的人。即墨镇的镇民世代务农,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出身,传到这一代竟同时出了两个奇人,一个是经商致富的王仲荣,另一个是读书致知的苏子瞻。
对于镇中首富王仲荣,镇民们是又羡慕又嫉妒又有些轻蔑,毕竟在重农抑商的时代,做商人并不是那么光彩。在士农工商“四民”之中,“商”被排在末位,可见其地位之低。而对于苏子瞻,镇民们是又羡慕又嫉妒又崇拜,在那个时候,读书考试当官发财,这是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走上一走的锦绣之路啊!苏子瞻十年寒窗苦读,一举通过院试、乡试成功晋级举人,正闭门准备三年一次的会试,向着贡士、进士的梦想奋勇前进。谁曾想,这位前途无量的苏子瞻,在青云直上的途中,如被风吹散的轻烟般,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鸣雪一行人踏进苏子瞻家没多一会儿,苏子瞻的老母和娇妻便相继哭晕过去。面对这些悲伤的人儿,玉虚派的年轻弟子们个个是抓耳挠腮,手足无措,学了一身的本事,却偏偏不知该如何安慰伤心欲绝之人,只能束手束脚地立在一旁,暗叹为人处世的学问深不可测,临到用时方恨所学甚少。最后还是随行的即墨镇镇长一把鼻涕一把老泪,苦口婆心磨破了嘴皮子才勉强将婆媳二人的情绪稳了下来。
且说风鸣雪和鸣海师弟二人察视书房,见苏子瞻的书房墙上挂满了书画墨宝,一面墙立着满满一排书架,摞满整整齐齐的书册,一进屋子便能嗅到阵阵淡雅的墨香。移步入内,见书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文房四宝,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笔如林,一支长锋羊毫正斜搁在青花山形笔架上,毫毛上的墨汁已干,硬邦邦地粘在一起,砚台里的墨水也早已晾干。案上一张宣纸铺陈,上题一首七言律诗,笔迹瘦劲,天骨遒美,似有锋芒透出纸面。二人走近审看,鸣海低声念道:
“无题
都道人间好芳菲,
季春三月走一回。
朝生暮死青丝雪,
富贵才名烈焰灰。
落日云彤孤鹜老,
颉颃双燕霭春晖。
寻寻觅觅归何处,
花落东风逝水随。”
“季春三月,季春三月,季春三月……”风鸣雪默念数遍,忽然心中一凛,暗想道:“这五人都是在季春三月里失踪的……”
鸣海见他定定地望着宣纸良久,低声恭问道:“师兄,这首诗有什么线索吗?”
风鸣雪微微颔首,沉声道:“我只是怀疑……”
这时镇长安慰过伤心欲绝的婆媳二人,也进得书房来,面上泪渍犹未干,却展颜道:“不知大侠是否查出什么来了?”
“尚无结果。”风鸣雪答道。
只见镇长的笑脸顿时僵住了,鼻子隐隐皱了一皱,叹了口气道:“哎,此事果然棘手,如果连大侠您也没办法,我们真不知该如何了。”
风鸣雪劝慰道:“绝处尚能逢生,况此事并未到山穷水尽之境。请镇长宽心,我们定会竭尽所能,查出真相。”
镇长拖着圆滚滚的身躯走到风鸣雪跟前,躬身一揖,道:“有劳大侠了。”
风鸣雪也回以一揖,道:“不敢当。只是有一事请教。”
镇长目光闪动,忙问道:“何事?”
风鸣雪纤长如笋的手指指向宣纸上的七律,问道:“敢问这是否为苏子瞻本人的笔迹?”
镇长那张油光水滑的脸凑近宣纸,一双眯觑眼眯成了一条缝,来来回回扫看了好几遍,方才直起身子,道:“没错,确是他本人的笔迹。我向他求过好几回墨宝,不会看错。大侠您看墙上这些,都是出自他的亲笔。”
闻言,风鸣雪和鸣海二人快步缘墙走了一圈,将墙上书画墨宝察看一遍,果然如他所言,字迹与那纸上并无差别。
风鸣雪回到案前,拱手行礼道:“多谢指点。这张纸请允我先行带回,慢慢察看。”
“大侠不必客气,这纸尽管带回。如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您交待便是。”镇长的嘴角撇过一丝笑意,又追问道,“大侠敢情是查出什么线索了?”
“在下只是有所怀疑,并未有确据。”风鸣雪说罢将宣纸小心翼翼地卷成轴揣入衣袖,又似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不知苏子瞻平日为人如何?性情如何?”
“这个……”镇长面露难色,迟疑片刻,方道,“不瞒您说,他素来自恃才高,平日里与人不甚往来。”他溜眼觑了觑书房门,见无人在旁,才半掩着嘴,一脸神秘压低嗓音道:“他性情孤僻,自视甚高,经常将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有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之类挂在口边,老实说,他不怎么招人喜欢。我猜会不会是有人嫉恨他,对他下了毒手……”
风鸣雪默默听他说完,未予置评,只是微微颔首。
此刻,察视其他各处的师弟们纷纷来到书房门前,风鸣雪忙迎出询问:“各位师弟,有何发现?”
“师兄,后院并无发现。”
“师兄,庖屋并无发现。”
“师兄,内室并无发现。”
“师兄,茅房有发现!”
“噗嗤”一声,鸣海不禁哑然失笑,又自悔失态,脸颊刷地一下涨得通红。除了来报的那人一脸肃然之外,其他几个弟子也都赶忙抿嘴低头,竭力忍住笑,但面部抽搐的肌肉却不受控制地暴露了他们的内心活动。
风鸣雪面不改色地扫视这一众弟子,见他们个个低眉红脸像犯了错的孩子,不忍苛责,只语气温和地对来报的那个浓眉大眼、面带稚气的小个子师弟说道:“鸣原,有何发现?”
“师兄,我发现茅房里有好多食物的残渣!”鸣原一本正经地道。
“哈哈哈哈……”众弟子再也忍不住,不禁捧腹哄笑成一团。
“茅房里自然有食物的残渣,这算什么发现?”一名弟子笑得打跌道。
“咳咳,走,我们去看看。”风鸣雪以手掩口咳嗽两声,波澜不惊地说道,转身便向茅房走去。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只得生生将笑浪憋回肚子里,红着脸喘着气捶着胸,抹去眼角笑出的泪珠,虽不情愿,也只得跟着去看。
大概是因为久未打扫,这个茅房气味非同一般,蚊蝇成群结队在此狂欢,就连风鸣雪也不禁屏息皱眉,飞快扫了一眼,退了出来。鸣海抢步上前,闭上柴门,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这时,站在最末的镇长问道:“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风鸣雪道:“只是一些秽物,无甚可疑。”
鸣原委屈地瞪着大眼睛正欲分辩几句,却被风鸣雪摇头止住,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镇长凝目打量了风鸣雪片刻,笑道:“天色不早了,各位大侠也辛苦劳累一整日了,不如赏脸移步寒舍,稍作休憩,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如果大侠不答应,那便是瞧不起我了。”
“那便却之不恭了。”风鸣雪恭敬一揖,并未客套推辞。
风鸣雪一行人用完晚膳后,在镇长热情的再三挽留下,便答应在镇长家借住了下来。他回到卧房,还未来得及坐下,便闻急促叩门声。
“师兄,是我!鸣原。”
“进来吧。”
门并未上拴,鸣原推门而入,他一进门就忙不迭地大声说:“师兄,我还是觉得茅房可疑。”
风鸣雪摇头道:“师尊训诫过多少次了,你做事还是如此莽撞。先去把门关上。”
“哦,好。”鸣原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着转身关上门,又转回来道,“师兄,茅房里那么多吃食的残渣,都快堆成小山了,我仔细看了,也不像是出恭、呕吐之物,难道那苏子瞻家奢靡至此,竟故意将美食碾碎磨烂了,倒入茅房?”
“难为你了。”风鸣雪道,“如此看来的确异常。依你之见,该如何解释?”
鸣原挠了挠头,道:“我也说不准,就是觉得奇怪……”
他们二人陷入了沉思。半晌后,鸣原眼放精光高声道:“师兄,你说会不会那些食物里有毒,有人毒害了苏子瞻,再将下过毒的食物碾碎磨烂藏入茅房,却被我们发现了?”
风鸣雪颔首道:“有些道理,那你去查看那些食物是否有毒。”
“我这就去!”鸣原听他这么说,嘴角含着一抹踌躇满志的笑,疾步走出房间,正撞上了鸣海。
“啊!鸣海师兄。”
“鸣原师弟往哪儿去?”
“我查案去。”鸣原说完便一溜烟儿消失了踪影。
“鸣原师弟真是个急性子。”鸣海笑道,一边走进房间,顺手关上房门,走到风鸣雪跟前,正色道,“师兄,那茅房的线索,你怎么看?”
风鸣雪道:“鸣原师弟认为那些食物残渣有毒,是有人蓄意毒害苏子瞻的证据。我已让他去调查了。”
鸣海垂眸思忖片刻道:“如若果真有人以有毒食物谋害了苏子瞻,为何不将剩下的食物焚烧或是掩埋,销尽残迹以绝后患,而是将其残渣倒入茅房,留下线索给人调查?”
风鸣雪颔首道:“这些我也想过了,不过任何线索我们都不能放过,毕竟到目前为止,我们的线索只有两条。”他顿了顿,又道,“况且鸣原师弟一腔热忱,我也不忍挫其精神。非琢磨无以成宝玉,身体力行之后,即便失败,亦有所得。”
鸣海面露钦慕之色,忙不迭点头道:“师兄说得对,是我见识浅薄了。”
风鸣雪摇头一笑,又道:“你来得正好,苏子瞻的那首诗你和我一同斟酌斟酌,我总觉得其中另有文章。”说着从袖中掏出那卷诗轴,铺展在桌上。
诗曰:
无题
都道人间好芳菲,
季春三月走一回。
朝生暮死青丝雪,
富贵才名烈焰灰。
落日云彤孤鹜老,
颉颃双燕霭春晖。
寻寻觅觅归何处,
花落东风逝水随。
风鸣雪凝眉思索片刻道:“你看这句‘季春三月走一回’。首先失踪的是若叶村村长,他出事的那天便是三月初一。况且这五人都是在三月里失踪的,我在想,他们几人的失踪是否与苏子瞻有关。自然我只是猜测,并无实据。”
鸣海眼中精光一闪,频频点头道:“听师兄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或许有些关联。”他沉吟片刻,方大悟道,“原来如此,是以师兄才会询问苏子瞻平日的为人和性情,我竟是后知后觉了。”
“不过仅凭这点做任何结论都太过牵强。再者,镇长所言也不能尽信。”风鸣雪轻叹一声,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负手站定,凝神思索起来。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个尚显稚嫩的声音喘着粗气道:“师兄,是我!”
“鸣原来了。”
“我去开门。”
鸣海刚一打开门,鸣原便冲了进来,差点没撞个满怀。
风鸣雪摇头轻笑,见他一脸沮丧之色,便已猜出了结果,仍问道:“查得如何?”
鸣原边喘边道:“我用银针试了,没毒。”
“果然。”风鸣雪并无讶色。
“师兄早就知道?”鸣原愕然一僵。
风鸣雪眸色幽幽地道:“你仔细想想,如若真是有人用食物毒害了苏子瞻,他为何不销毁证据,却留下线索给我们去查?”
“师兄既然知道怎么不早说呢?害我又去了一趟茅房,差点没被臭晕过去。”鸣原喃喃地道,眼中满是委屈。
风鸣雪抿住笑意,道:“抱歉抱歉,师兄对不住你。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此番折腾虽看似无所得,实亦有所得。”
“师兄说得是,鸣原此生都会铭记这个教训。”鸣原嘴一撇,犹如一个负气的孩童。
鸣海在一旁早被逗得忍不住抿嘴笑起来。风鸣雪绷紧的神经也松缓了片刻。他们三人在屋内或静静沉思或热烈讨论,谁都没有睡意,不知不觉已过了二更天。桌上一灯如豆,满室光线暗弱,不知是因风动、烛动或是人动,黄铜烛台中心一点烛火摇摇曳曳,映出窗纸上影影绰绰的树影,如鬼魅乱舞。突然,一道黑影从窗前飞快闪过,转瞬即逝。
“是谁?”风鸣雪厉喝一声,飞身破窗而出,眨眼便没了踪影。
鸣海和鸣原愕然一怔,一前一后也跟了出去。
(https://www.diandingorg.cc/lyd88260/4554252.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www.diandingor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iandingor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