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道士葫芦藏玄机
道士一怔，旋即怒喝道：“何方妖孽？竟敢擅闯本道爷的房间！”说罢一把抄起拂尘，凌空一扫，凛冽杀气劈面而来。风鸣雪面不改色，纵身跃起，轻盈一闪，堪堪避过。
道士见一招落空，又恨又恼，大喝一声，连发数招，招招狠厉。那柄拂尘或劈、或扫、或缠、或拉，越舞越急，只见数道寒光，一团白色，齐齐向风鸣雪袭去。桌子咔擦裂了，凳子哐啷倒了，葫芦也砰地一声重摔在地。屋内之物碎的碎，裂的裂，塌的塌，倒的倒，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风鸣雪却不急着还手，只是闪避，他脚步轻灵，身法流畅，飘忽不定，难以琢磨，正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
二人身形交错之时，风鸣雪一跃绕到道士身后，双指迅速击出，正点在道士背心的至阳穴上。
那道士动弹不得，额头渗出涔涔冷汗，眼珠滴溜一转，霎时变了脸色，面上浮出狡狯的笑：“这位大侠，有话好说，贫道与阁下无冤无仇，何必大打出手，伤了和气？”
风鸣雪道：“我无意伤你，只要你放了他。”
道士谄笑道：“放了谁？还请大侠明示。”
“你休要装糊涂！快放了葫芦里的那个！”风鸣雪蹙眉断喝道。
“大侠，您这不是为难贫道吗？您要别的贫道定会双手奉上，只这葫芦里的小妖精不能给您，有人已经买下它了，那位大人可得罪不起啊！”道士皱着脸诚惶诚恐地道。
“你只管放人，一切后果由我一力承担。”风鸣雪道。
“既如此，小的这就放人，还请大侠先为小的解了穴道。”道士嘴上诺诺应承，心中暗想：待你解了我的穴道，我便伺机逃走。
“你先告诉我，封印用的是什么咒？”风鸣雪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并不帮他解穴。
“大侠，您知道这个做甚？您让小的来解除便是。”道士谄媚地笑着。
风鸣雪皱了皱眉，竖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指如剑，寒光凛凛，双指一挥，指剑凌空射出，剑气如虹直贯而去。
道士惊呼一声，吓得胆裂魂飞。却见剑气蓦然一偏从鬓角擦过，只割下他一缕头发。那道士早已瞠目结舌，一身冷汗浸湿道袍。
风鸣雪目光如刀：“说是不说？”
道士回过神来，忙用颤抖的嗓音道：“是……是缚灵咒……”
风鸣雪拾起葫芦，左手托住葫芦底，右手掐诀，口中轻念咒语。一团蓝光自他指尖晕开，将葫芦笼罩，葫芦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道士看呆了，心下暗自琢磨：“没想到此人也会法术。到底是何方神圣？本道爷今日碰上他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蓦地，葫芦塞砰地一声飞弹开来，一束白光冲天而起，又倾泻而下，白光尽处，只见小乙蜷缩成一团，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风鸣雪在小乙身边蹲下，柔声安慰道：“别怕，没事了。”
小乙一头扑入风鸣雪的怀中，哇哇大哭起来……
夜空下，墓碑旁，青石上，小乙枕着风鸣雪的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垂头丧气地绞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埋到胸口，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我从没害过人，他为何要抓我？”小乙嘤嘤地哭道。
风鸣雪目光温润，缓缓道：“这世上的事物都是相对的。有好人，也有坏人；有光明，也有黑暗。投石入水，石头会沉入水底；以水浇火，火会熄灭。这些自然的道理是一定的。但是人的世界远远比自然复杂难懂。你对一个人好，他不一定会对你好；你没有伤害别人，别人或许会来伤害你……”
小乙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啜泣道：“你说的那些，我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风鸣雪微微笑了：“不懂也好……”
沉默了片刻，小乙圆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问道：“风鸣雪，你说他为何要抓我呢？他是想吃了我吗？”
风鸣雪摇头道：“并不是他要抓你，他也是受人指使。你是否有仇家？”
小乙一脸疑惑：“仇家是什么？”
“就是讨厌你的、想害你的人。”风鸣雪道。
小乙低头想了半晌，方才摇头道：“我想不出有谁。”
“你今后要更加小心些。”他想到小乙孤身一人四处流浪，如今又遭仇家追捕，心里放心不下，又道，“若你愿意，可随我回玉虚山。”
小乙听他这么一说，小嘴一瘪，眼泪汪汪地望着风鸣雪道：“谢谢你，风鸣雪……但我不能跟你回去，我只能到处流浪，因为……因为我每天都需要找到一个死人。”
“找死人？”风鸣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天真可爱的小男孩儿口中竟说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话。
“嗯，找死人。”小乙那肉嘟嘟、粉扑扑的脸蛋上兀自挂着泪珠，欲言又止几回，似有重要的话要说。他犹豫半晌，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咬咬牙道，“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我不是人，我是灵妖。你会害怕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风鸣雪的脸，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见风鸣雪摇头，小乙那颗砰砰直跳的心稍稍安定，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一面小心翼翼地端详着风鸣雪的脸，一面说道：“我们灵妖从不害人，也绝对不会吃人，我们以死人的识神为食，所以哪里有死人，我们就去哪里。”
风鸣雪轻轻颔首，并未露出一丝惶然或嫌恶的神色。小乙仿佛受了鼓舞般，接着说道：“人的肉身虽然会死去，但魂魄还活着呢。‘人死后，识神会自魂魄中逸出，魂魄赶去投胎转世了，而识神却仍在人间游荡。’这是我娘亲告诉我的……”小乙的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的时空，他仿佛看到了娘亲和蔼的笑容，听到了娘亲温柔的声音，他的心像被一双柔软的翅膀包裹，温暖得要流出泪来，“娘亲还说，‘识神携带着人所有的思想、情感和记忆。人死后，肉身会腐烂，魂魄会离开肉身，识神又会脱离魂魄。识神脱离魂魄后，会徘徊在人的肉身周围，待得魂魄投胎转世，这些识神就会消散得什么都不剩……’”
风鸣雪静静地听他说着，听到最后一句时，他不免有些动容，轻轻皱了皱眉头，这细微的表情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曾觉察。
沉吟片刻，风鸣雪肃然问道：“如若魂魄不去投胎转世，那么识神就会永不消灭吗？”
小乙挠了挠头，答道：“应该是这样。”
天色渐明，轻飔拂过，一片树叶打着旋儿悠悠然落在小乙的肩上。他回过神，拾起树叶，举在眼前，借着微弱的天光，细细端详了好一阵儿。
“好美的纹路啊！娘亲说每一片树叶的纹路都是与众不同的，就像每个人的识神都是独一无二的。”他小心翼翼地将树叶捧在手心，“娘亲说得没错，我吃了那么多人的识神，真的都不一样呢。”
“不同的识神有不同的味道吗？”风鸣雪饶有兴趣地问道。
“嗯，不一样！有的浓郁，有的清淡，有的五味杂陈，有的单调乏味，有的带着甜味，有的十分苦涩，有的吃下去会让我感到快乐，而有的会让我难过……”他如数家珍地说着，“还有还有，坏人的识神有股腐臭的气味，我们就算很饿很饿，也不会吃的。我们是很有原则的妖精哩！”
“宁缺毋滥，确是极有原则。”风鸣雪点头称赞。
小乙听他夸赞自己，快活地眨着眼，咧嘴笑出了一弯月牙。
风鸣雪沉吟片刻，又问道：“你们食了人的识神，那原本属于识神主人的神识记忆，你们便能感知了？”
小乙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了！就如昨天的那首歌，其实是那个死去的人识神里的歌谣，我只是将他识神里的歌用他的声音唱了出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看，我的泥丸宫里可是装着成千上万个脑袋里的精华！”
风鸣雪面露讶色：“成千上万人的神识记忆你都记在脑中了？”
“嗯，只要我们愿意，便没有记不住的。不过，我们也不是所有的都会记住，那些无趣的我就忘了，只把重要的记着。嘿嘿，就像你们人类不停地吃饭，但偶尔也会拉屎啊！哈哈……”
风鸣雪和小乙一道红着脸笑了。
……
当晨曦驱走黎明前的最后一片阴霾，在他们的墨发上慷慨地洒下碎星子般的金光，小乙望着风鸣雪，腼腆笑道：“风鸣雪，谢谢你……谢谢你陪我说话，谢谢你救了我……”
风鸣雪道：“朋友有难，理当尽力相助。”语气坚定如磐。
小乙的双眸星光熠熠：“朋友？你是说，我是你的朋友吗？”
风鸣雪浅笑颔首：“自然是朋友。”
小乙宛如一只欢快的小雀般激动地跳起来，拊掌欢呼道：“我有朋友咯！我有朋友咯！有人愿意做我的朋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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