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爱而不得

　　墨岚也无能为力，英灵本就是战死沙场的将士意念所化，除了修真者及某些体质特殊的凡人外，没人能看见他们。而意念所化的英灵，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记忆也会渐渐消失，待他们连自己都忘了是谁时，英灵就会消失。

　　墨岚知道这对恩地很残忍，但她也不可能随意为她激活灵根，告诉她她可以修真等她筑基了就能看到凉城，这是对这个世界规则的挑战。每个世界每个位面空间都有规则，这个世界的规则她这几年大概摸清了，这个世界的人虽有灵根却没有修真者，只有修习武艺内功者；因而就算这个世界有一些助人修炼的异宝也无人知晓。她能修炼是因为她本身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她现在所在的这个身体早在五岁那年就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了。现在的墨岚等于是游离在天道规则之外，只要她不是做出什么毁灭这个世界的事，天道基本管不到她头上。若她真给恩地激活了灵根，恩地很有可能会触犯到天道，继而被天道抹杀，她不能这么做。

　　凉城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笑容明快：“阁下不需苦恼，我知道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凉城不会麻烦阁下做做不到之事。”墨岚笑容真了几分，她对这个英灵的印象极好：温柔，笑容明亮，让人生不出恶感。“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墨岚看着凉城道。恩地猛地抬起头，顺着墨岚的视线看过去，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但她不在意，手朝那个方向慢慢摸索，墨岚看到凉城低下身，将脸放进恩地的掌心。恩地看不见手正要移开，墨岚叹道：“你已经摸到了他的脸。”恩地的手僵在半空中，墨岚和易星尘清楚地看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凉城笑容多了几分无奈：“傻丫头啊。”墨岚本不是什么容易被感动的人，但她见到这样的场面心底还是有些微微抽搐。

　　易星尘似乎发觉到她的身子颤了颤，微微叹息一声，从身后抱住了墨岚，在她耳边轻轻道：“傻丫头，能看到这些，很辛苦吧？”突然被温暖包围的墨岚有些不知所措，但心脏的抽动却奇迹般的平复了，于是她并没有推开易星尘。但听着跟凉城如出一辙的称呼，墨岚忍不住笑了。凉城看着他们笑道：“阁下好福气，他很爱你。”墨岚脸一红，声音忍不住拔高：“没有的事！”凉城朗笑道：“阁下应当知道我们这种由意念所化的，对强烈的意念都能感应到。你应当相信他，把握好自己的幸福，不要像我们这般……”凉城的声音低了下去，笑容依旧明亮：“麻烦阁下复述一下我的话可好？”墨岚点点头：“请说，我不会落下一个字。”闻言恩地带着暗金花纹的瞳孔微微一缩。

　　“傻丫头。”凉城手指覆上恩地的脸，似想拂去她脸上的泪：“不要哭了，哭得真难看。”听到墨岚复述的话，恩地恨恨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泪：“你都不在了还有谁会管我好不好看！”凉城微微叹息：“你看你，又任性了。”现在的恩地完全看不出之前他们所见到的，身为天策军统领的明烈锐利如刀锋般的气势，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有些任性，有些娇憨。

　　“傻丫头长进了，都能接替我的位置了。”恩地眼泪又滚了出来：“谁稀罕做统领，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这么拼死拼活的站上这个位置吗？”凉城笑容温柔：“我知道，小丫头一直很厉害，我当初不就说过吗，恩家的人舍弃你啊，是他们的损失。”恩地嘴角翘了翘，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空气，按照记忆中的角度抬头看着他的位置，一如少时那般。凉城忽然笑容一变带着恶劣道：“傻丫头还把这里保持得一样，看来没发现我在床脚底下藏着的那箱私房钱。”墨岚这句话转述出来，自己都忍不住捂脸，真是……作死。果然恩地双手叉腰怒视前方：“陆凉城，你个混蛋！”迅速转到营帐后方的帘帐后，半晌果然传来一声怒喊，恩地抱着一个木箱子奔了出来，往狼皮地毯上一扔：“陆凉城！你的遗产居然没全部留给我！还藏私房钱！”

　　看着气急败坏表情生动的恩地，陆凉城脸上浮现宠溺的笑容：“这才是我认识的小丫头啊，不要哭了，我认识的恩地该是一直笑着的。”恩地沉默下来，坐了下来，手指抚过木箱子：“凉城，你可知道，在你灵柩回来的那一天，你认识的恩地就不在了。”“我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凉城看着恩地的眼中带着疼痛：“对不起，恩地。”他一直看着她从一个喜欢围着自己转的任性小丫头变成一个杀起人来，眼神都不会动的恩统领，独自挑起他曾经挑起的担子。恩地停下动作，眼神平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就会走下去，哪怕是一道黑我也得走。”凉城笑了笑：“真是个傻丫头，就知道你都不会为自己想想，打开箱子看看吧，那是我留给你的嫁妆。”恩地打开箱子，呆呆的看着满箱子的珠翠首饰有些回不过神。凉城笑容明亮而宠溺：“我捡到你的那一年，你才十岁，那年你生辰，说你想要一个李参将的女儿头上戴的多宝簪子。我哪知道什么是多宝簪子，就买了支金簪，你还跟我闹过脾气呢。后来有次在北边打了胜仗，皇帝问我要什么赏赐，我就要了一支宫廷匠人打造的多宝簪子，皇帝还骂过我傻气呢。但是我没给你，那个时候我就想着，这小姑娘脾气这么坏，以后要是嫁不出去，没人给她买首饰怎么办？就将皇帝赏赐的珠宝啊，首饰啊都另外藏了起来。想着在你长成一个大姑娘的时候送给你，可惜啊，我没能活到那个时候。”

　　恩地怔怔看着满盒子珠翠首饰，很多都是她以前随口说想要的，但是转头自己就忘了，可他却还记着，每一个都记着。看着看着，恩地眼圈又红了，声音哽咽：“陆凉城，你是个混蛋。”“是，我是。”“陆凉城。”“我在。”“陆凉城，我从来没想过要嫁人。”“我知道。”“我只想嫁给你。”“我……知道。”“可你没有娶我。”陆凉城明亮的笑容渐渐黯淡了下去，神情温和而忧伤：“恩地，陆凉城已经死了。”恩地闭上眼，英姿飒爽的红衣劲装，此刻显得有些萧索。

　　一直在复述的墨岚有些疲倦地倚在易星尘身上，头枕着他的肩膀，眼圈有些微红：她一直觉得，爱情这种东西，虚无缥缈，最是不可信。前世里，多少女修因为情字最后落得死无葬身之地。刚开始还在怀念修真界的她忽然觉得，自己能重新在这里活过来真好。易星尘一直静静的听着她复述着陆凉城的话，没有打扰她，此刻看她依靠自己，眼底闪过笑意；也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墨岚看着陆凉城身形没有先前的凝实了，有些错愕道：“你的心愿就是这个？”恩地猛地睁开眼，眼神有些慌乱：“怎么了？墨岚？”墨岚有些不忍开口：“他，时间不多了。”“什么叫时间不多了？”恩地有些勉强地问到。“战场中牺牲的将士，其意念坚定者能化作英灵，因其靠意念所化，从而完成心愿者便会消失。若不能完成心愿者，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忘却自己的记忆，直到忘却自己，就会消失。他一直附身于这匕首上，为的就是完成自己的心愿，看来，他已经完成了。”恩地身子颤了颤，闭了闭眼，似乎想说很多，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陆凉城看着墨岚道：“我的心愿就是跟她好好告别，将这未送出的东西送给她，就足矣。”墨岚沉默片刻，示意他继续说，她会一一转达到的。陆凉城感激的笑了笑，看向恩地道：“小丫头，好好活着，好好对自己，一定要嫁一个好人，好好的过日子。”情绪平静下来的恩地抬头看着虚空眼神凶狠：“那是当然，我恩地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陆凉城的身形渐渐虚幻：“那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恩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慌乱轻声道：“陆凉城？”没有回应，墨岚也沉默着没有开口，恩地也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默默低下头，拿过方才墨岚作的画，痴痴地看着。墨岚默默解除了营帐外的法术，转过身，将脑袋埋进易星尘怀中声音极低道：“易星尘，我好难过。”易星尘无奈：“各安天命，何须难过？”说罢将墨岚横抱起，笑道：“你今日累了，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过来可好？”墨岚此刻也是真累了，不是灵力消耗的累，而是因为今日看到爱而不得，身心俱疲。于是默认的将脸埋进他雪白的狐裘中，易星尘唇角微扬，看了一眼恩地，也未出言安慰。他知道她不会需要安慰，于是抱着墨岚直接离开了天策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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