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周广中毒

　　距千绝谷被袭已过数天。

　　江湖陷入一片疑惑中，人们知道千绝谷并非仁善之地，段明章也绝非心胸宽达之人，可孙寿袭击千绝谷已过去数日，为何迟迟不见千绝谷反击？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千绝谷若想报仇，绝对是有实力的，但为何就是没有动静啊？难道这回段谷主真的这么宽宏大度，就这么算了不追究了？

　　人们觉得，肯定还是不会这么简单，必是有内情。

　　朱仪殿周广的练功房，静威肃穆，房外五步一隔站着守卫，个个敏锐精悍，只要周广在房间内，练功房方圆十丈都不许闲人经过，甚至说话都要压低声音。

　　周晓迷在父亲练功房外踱着步，及地的裙摆和披帛在洁净无尘的青石砖地面上拂来拂去。虽然是在自己家，她还是每日必来此守上几个时辰，倒不是怕被哪个不晓事的进去搅扰了父亲，只是单纯地想守在这里，虽隔着墙，还是像陪着父亲一样。明珠、炎牙、白桥、蛮子四人皆静然站在她旁边，只看着她来回走动，并不打扰她。

　　对于千绝谷迟迟没有动静，她也是挺纳闷的，父亲闭关前嘱咐过她关注着千绝谷那边的情况并见机行事出手护一护孙寿。她从来没觉得过千绝谷是那种宽宏大度的地方，可对荆门，为什么却迟迟不见反击？

　　不知为何，每每想到此处，她除了疑虑，竟莫名还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孙寿倒也是勤奋，自得了《弄燕二十九式》，每日在房中苦苦研习，真是有些想当大人物的阵势了。

　　周晓迷若有所思地踱着，忽闻练功房内发出一阵有似液体喷溅的响声，周晓迷心头一紧只觉情况不对，忙跑向门口，明珠蛮子等人也跟随过来。

　　“爹爹，怎么了？”周晓迷拍着练功房的房门翠眉紧蹙焦急着朝里面问道，“爹爹，怎么了？”

　　里面没有回话，只接着又传出一阵有似物体滚落的声音。

　　周晓迷感到情况不妙，一把推开房门，眼前的一切如巨石般直接将她砸得天昏地暗。只见周广已从练功台滚落下来侧躺在地上，面色苍白浑身是血。

　　“爹爹，你怎么了？”周晓迷急速冲过去欲扶起周广，因为周广身体太重周晓迷刚扶起一半跟着父亲又一起摔回地上，明珠等四人并其他一起闻声进来的侍从手忙脚乱皆过来搀扶，谁知刚碰着手臂周广又一口闷血吐出来，周晓迷示意众人退下，她坐在地上将父亲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此时的周广面白如霜神情极其痛苦，双手紧紧按压着胸口，额头滚着豆大的汗珠。这一切都太突然，周晓迷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见父亲的样子已是痛苦地说不出话来，她心如刀绞。

　　周晓迷盘腿坐定，准备给父亲运功调息，希望能帮上父亲一点。她将自己的真气通过手掌输入父亲体内，少许之后，父亲神情似乎略有缓和。

　　“灵蛇花…有毒…”缓和一点的周广只微弱地说了这几个字。此时的周广已是全身麻木，胸口处犹如撕裂般的剧烈疼痛让他汗如雨下，即使是承受力超乎常人的他都有些难以忍受。

　　刚才一心都在父亲身上，父亲如此说周晓迷才注意到周围父亲吐出的血尽皆是暗红色。周晓迷犹如被万刺锥心，《尼南经》本就凶险异常，灵蛇花还有毒，这岂不是要置父亲于死地？

　　“去把孙寿给我带来！”周晓迷厉声吩咐。

　　白桥得令转身出了房门，恰时孙寿正在客房研习《二十九式》。白桥不由分说走进孙寿房间抓起孙寿的衣领便直接往练功房拖，孙寿一脸茫然，但见白桥神色冷峻也没敢多问只惴惴然跟着过了来。

　　来到练功房，白桥将孙寿往地上一扔，孙寿还没来得及反应，刚站起来又见周晓迷正急速朝他走近，然后狠狠一巴掌又将他扇回地上，扇得他嘴歪脸肿眼冒金星。

　　“大小姐，我…”孙寿捂着脸正欲说点什么，话还没出口周晓迷又朝他走来，然后抬起一只脚直接将他脑袋踩在了地上。

　　“我问你，”周晓迷踩着孙寿的脑袋又压了压，一双美目中尽是怒气，“你在灵蛇花上做了什么手脚？！”

　　孙寿本就被周晓迷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地昏天黑地，还没回过神来脑袋又被踩在地上，此时他是疼痛难忍有话难诉欲哭无泪。听周晓迷如此质问他，他有些诧异，他何曾在灵蛇花上做什么手脚啊？

　　“大小姐何出此言啊？”孙寿感觉自己的头骨都要被周晓迷踩裂了，他强忍着痛艰难地为自己辩驳。

　　“我父亲待你不薄，赐你《演天机》在先，赐你《二十九式》在后，闭关前还嘱咐我务必护你周全。你这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居然在灵蛇花上下毒？！”周晓迷说着恨不得马上一脚踏下去踩出孙寿的脑浆。

　　其实孙寿刚被白桥拽进练功房时便从混乱的人群中感觉到事情不妙，应该是周广出了意外，只是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就被周晓迷一巴掌抡过来了。此时周晓迷说出“下毒”二字，他的心脏都被惊得停了一下。孙寿努力张开眼皮让自己更多地获得视野，当一滩一滩血迹进入他视线的时候他理解了周晓迷为什么突然对他粗暴地近乎于残暴。

　　孙寿瞬间感觉天都要塌了，他听说过《尼南经》第九成有多凶险，周广一旦出事便凶多吉少，如今还中了毒，更是可能生死难料。孙寿煞费苦心做的一切就是想讨好周广以后得他护佑，周广倘若出了事，什么都白费了。这都无所谓了，最主要的是，周广若真有事，周晓迷势必迁怒于他，他不是没听说过周晓迷的狠辣，就刚才那耳光就大有欲将他杀之而后快的意思，周广最后若真有个不测，她会如何，真是想都不敢往下想。

　　“说，你到底在灵蛇花上下了什么毒！？”周晓迷问。

　　“大小姐，孙寿冤枉啊！”孙寿手脚都颤抖起来，“大小姐试想，孙寿与周殿主无冤无仇，孙寿并无下毒的理由，此则一；就算孙寿下了毒，孙寿哪还敢安然居住在朱仪殿，此则二；孙寿一直期盼着周殿主施恩庇佑，对周殿主百般殷勤尚嫌不够，岂能下毒，此则三；再则，朱仪殿威震天下，孙寿加害周殿主无异于自取灭亡，孙寿就算再糊涂也不会做此自屠自戮之事啊！大小姐，大小姐明察啊！”孙寿为自己声泪俱下地申辩着。

　　周晓迷也是一时被怒气冲昏了头，孙寿说得在理，若是孙寿有意下毒，他还住在朱仪殿干什么，且，他若真是想下毒，上一次献扇叶灵芝就已经下了。

　　“大小姐，”孙寿灵光一闪，“肯定是段明章那个老贼干的！他一定是想毒害我，岂不知我夺灵蛇花并非为了自己而是想献给周殿主。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一定是段明章这个狗贼！”

　　周晓迷眉睫轻微一动，她是何等聪明之人，也想到了这里，孙寿并无下毒的理由，那就只有灵蛇花的原主子段明章了。

　　难怪千绝谷对荆门迟迟不见反击，因为灵蛇花下了毒无异于已经给对方投去了一把利剑。

　　不过这些都可以暂时摆在一边以后再论了，当务最紧要的是给周广解毒疗伤。

　　“你不是用毒高手么，去看看我父亲究竟所中何毒，该如何解除？”周晓迷将脚从孙寿脑袋上收下来。

　　“是是是。”孙寿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自己眼青脸肿了，径直走近已被扶上石台躺下的周广。此时的周广已然完全昏厥，面色煞白，嘴唇乌青。孙寿仔细端详了下周广的面相又伸手拨开周广的眼皮瞧了瞧眼相。孙寿脸色沉了沉，似乎并没看出什么结果，接着又撩开周广的袖子号了号脉相……

　　“情况如何？”周晓迷等不及地问了句。

　　孙寿没回答什么，扑通一声朝周晓迷跪下来，一时竟也面色煞白，且嘴角不停抽搐，手脚痉挛似得颤抖。

　　“究竟如何了？”周晓迷抬高声音又问了遍。

　　“周殿主所中之毒孙寿从未见过，应该是千绝谷独门秘制。”孙寿说着，眼神无比阴沉黯淡，“周殿主心脉崩裂，脏腑大伤已呈衰竭之象，且剧毒还在不住蔓延……”孙寿眼神中透露着恐惧，“怕，怕是已挺不过三日了……”

　　周晓迷瞪大眼睛剜了眼孙寿，一个比之前还历辣的巴掌又扇过去，“放肆！”

　　孙寿被扇趴在地上嘴里直冒血，但这回他只黯然捂着脸，什么也没说。

　　周晓迷扇完孙寿，手臂僵在空中，顿时也只觉七魂尽散，一双桃花眼空洞地不见一物。其实当她推门走进练功房时她就感觉此次事态会很严重，只是一直还抱有侥幸的希望。她知道孙寿并非在信口雌黄危言耸听，她是看过《尼南经》的，其中的凶险犹如徒手攀援万仞悬崖，稍有不慎，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即毙命。如今父亲修练半途强行中断又深染剧毒，后果可想而知……

　　此时，一屋子人都像被什么东西敲傻了似的，茫然，又无措。

　　周晓迷慢慢将手垂下来，面色沉得可怕，一双眼睛空不见底。这个意外实在太大了，一时她还无法接受。周晓迷在这世上只有两个亲人，爹爹和叔父，上天怎么能突然开这么残忍的玩笑，直接将爹爹置于生死之境。

　　沉痛慌乱了片刻，周晓迷又镇定下来，她知道，她必须救父亲，她知道朱仪殿不能没有周广，她更不能没有父亲，绝对不能。

　　“凛冰真气可否减缓毒性蔓延？”周晓迷问。

　　“可以，”孙寿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沉沉地回着，“凛冰真气的寒性不仅可以减缓毒性蔓延发作还可以控制住心脉衰竭。”孙寿说着，眼神依旧暗淡，“但此法只可延命，并非救命之策。”

　　“能延多久？”

　　“最多七日。”

　　“好，”周晓迷转过头来，神情毅然，果决地朝孙寿吩咐道，“从即刻起，我就在此用凛冰真气控制住状况争取时间，你极速前往千绝谷要解药，三日内必须赶回。”

　　“是，”周晓迷如此说着让孙寿顿时也振作起来，可是转瞬他又犹疑了，“大小姐，我之前袭击过千绝谷还弄伤过段明章的小老婆。若我前往，段明章会不会怀恨在心，不肯……”

　　周晓迷知道孙寿的意思，她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根翠玉步摇递给孙寿，“你持此物去千绝谷，对段明章讲明缘由，他若拿出解药便罢，若是不肯，你就问他是不是要我亲自去拜访他。”

　　“是。”孙寿双手接了步摇转头便退了下去。

　　“明珠，”周晓迷又继续道，“你去趟兰花谷，把兰瑶静和两位先生请来。”

　　“是，”明珠得令便欲转身出门，刚走一步又退回来，“小姐，兰瑶静和两位先生与皓月宫私交甚厚却与我朱仪殿并无交情，若是不愿前来……”

　　“无妨。”周晓迷神情依旧果决，“先以礼相请，若是不愿，再适当用强，务必将他们带来。三日必须赶回，不得有误。”

　　“是。”

　　望着明珠也退出去的背影，周晓迷满目怆然。她是个不易将悲喜形于色的人，也很少有事能牵动她的心绪。但今天，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周晓迷正欲回身到父亲身边，忽听门口有动静，她将目光投过去，只见一个侍从推着一架木椅走进来。坐在木椅上的人仪容整洁双目紧闭，虽没有半点表情，周晓迷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关切。

　　“叔父，你怎么来了。”周晓迷朝那人叫了声便走过去，心里暗暗骂了声，谁嘴巴这么快把消息传到叔父耳朵里的。

　　杨柯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抬了抬手示意后面的侍从将他推到周广身边去。

　　侍从不敢妄动，看了看周晓迷。周晓迷本不想让叔父知道爹爹练功出了意外，但叔父既然都来了，想来也是瞒不住了，便叹了口气微微颔首。

　　侍从将杨柯推到练功台旁边，杨柯伸手在周广身上摸索了会找到周广的手腕然后号了号脉。

　　周晓迷看到叔父的脸沉下来，比刚才还沉。叔父和父亲兄弟情深，肯定也是一时接受不了这情况的。

　　“叔父不必担心，”周晓迷忙靠到叔父耳边安慰，“我的凛冰真气能控制住伤情，我已让人去取解药了。兰瑶静和两位先生也会来，他们皆身怀再生回春之术，父亲一定能度过此难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的。”

　　杨柯因为在悬龙寺被拔了舌头所以从此不能说话了。回到朱仪殿后，周广安排了专人伺候杨柯，一段时间的磨合，那些整天陪在杨柯身边的侍者基本已经能从杨柯的神情和手势知晓他的意思。

　　杨柯给周广号完脉，朝周晓迷伸了伸手，周晓迷蹲下身，杨柯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周晓迷脸上，很温柔，很情深，仿佛在诉说什么又仿佛在抚慰什么。周晓迷如今也能从叔父的动作上大概理解他的意思了，但这个动作，她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给父亲号完脉后会如此深情地抚摸自己。

　　她看了看站在木椅背后的侍从，侍从一脸疑惑似乎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周晓迷不知道，其实叔父是在抚慰她，因为从周广脉象上看，基本已经回天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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