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复仇之剑
宝应对报仇之事,虽然常有斟酌,却也像有二人在脑中拉钜,一时这个赢了,一时那个赢,到现在也还没有定论。
她精神上无依着,在晏朝的天下间也是无权无力,想做点什么也无法展开手脚。
镇日想复仇之事,时常想着将摩罗教连根掘起,再用屠刀将它剁得粉碎,还用地狱之火焚尽烧灭——如此,方能泄她心头之恨。每每想到这些,她心情激荡着似有吞天吐日之气概,热血沸腾、灵魂震荡,完全不能自已。
待这劲头儿过了,渐渐从迷幻的臆想中醒来,又不免时常萎靡自伤,觉着所谓复仇,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仇若报了,往生的人还能回来吗?果然就得快活些吗?
也许还要失去更多,只到失去时才能明悟罢了。
她也想过借翌王之力。但是,上赶着的不是买卖。何况,翌王也非易与的善,想要利用他,就得做好被十倍利用的心理冷血。
四皇子卫寻茵,二皇子卫成戈,及他们两个权力集团,说到底上,并非正义邪恶的交锋,而是争夺至尊之位的对垒。
翌王在许多人眼中,之所以会有一副正义面目,就在于命差运使,性情致然,正巧站到邪教宵小的对立处。
消灭邪教异人对他来说,恐怕多是建立功勋、削弱对手的途径。
近两年中,邪教余孽被他追剿得仓皇逃窜,几要灭它根种,卫寻茵必然深为魔教中人所恨。他在凉州战场为人趁算,莫名染了时疫,临近京城中又人被刺杀——说不定就是教匪在阴缠作祟。
翌王借机隐退,卸了“讨逆元帅”职,避开了这得罪人的武职,不再承担军职,甚至凤台侍中一职,皇帝虽没同意他辞去,他居于家中,全也不去落实。以宝应猜测,他要避敌锋芒,滋养锐气,所谓邪教异人,看来并非他的眼钉肉刺,定欲除之而后快。
宝应若欲借他手腕,报这杀亲之仇,现下恐怕不能。
退一步来说,她对这所谓的正夫翌王,心中时常颇怀戒惧。不论是察行言行,观其个性,还是依靠她的直觉,宝应都觉若要利用此人,非要有被反噬的觉悟不可。
也是近日看着邸报,她才恍然省觉知此人深沉难测之处。
还在云深书院时,因学友罗乐童之死,她发现的那份名单,现下,应该就落翌王手内。
十五岁那年,她借那份名单窥见晏朝上层的争斗之后,那之后见阅历渐增,就渐渐有个猜测,那名单上的人,拐弯抹角总能连上先皇次女——即谋大逆后被今上赐戾王封号者扯上联系。
名单上诸人,大抵是当年暗附戾王逆党之人。
她之前还不明所以,为何这些名单上人,不少还身居高位,有人甚至是朝中阁臣,封疆大吏。
王谢二人既将那名单寻着了,翌王怎么不打展身手,去抄政敌家,下对手狱,借此清除异己、弹压不服呢?
与翌王相处一段时间,宝应就领悟一点机妙。
名单上的这些人,当年要造的今上的反,又不是造他卫寻茵的反。夺嫡之期,没必要引一身仇恨,只是向皇帝表忠心。
相反,对于名单上的重权高位者,握着他他们谋逆的现成把柄,想起来就拿捏一二,反使这些人为他驱使,岂不比把不相干者抄家族灭来得有益?
当然,这也只是她的揣想,不能做的准。
翌王借受伤之便主动引退,悠哉游哉过日子,看似一朝撒手,诸事不沾,宝应即便不解内情,也不信他甘心束手就戮。嫁
在翌亲王府,宝应再不对府中人事上心,难免也揣摩卫翌王的心思。在她看来,翌王多半是暂时退身,以便调整应敌之策,以备往后制胜。
首先,四皇子之姊二皇女,膝下只有病弱的芩公主,还不知长不长得大。
长皇女则不同:她不但旺相多子,且诞下的两个小娘子,长者已在豆蔻之年,幼者也已有九岁。
两厢对比,形势是鲜明摆着的——这也实在太悬了些。
这种情况,为稳定邦国、安抚士心,按理该立皇长女作皇储,长皇女有二女,怎么也比次皇女保险。
然而有个情况是,翌王与次皇女的生父——即在翌王几岁时就死去,还招得翌王以机关术送人上天的那位——他就是当今女皇的正君,即便此人死后,当今女帝也未再立正君,连荣宠数十年的袁贵卿,也还在侧君的位置上呆着。
所以,次皇女与翌王都是正嫡,加上次皇女性情温驯,难免就为世家朝野重伦常者拥趸,天生就有优势。
翌王现下隐退,想来也是给对手松松弦。让对方有机会剜疮养伤,恢复生气。而非在逼到绝境之时,于无奈之间,径向次皇女、芩公主出手,选择孤注一掷,双方都不得不亮出家底,全力拼到你死我活。
除此之外,宝应也猜测过,翌王许是要“养贼自重”。
当今皇帝有六子,除二皇子与四皇子,其余皆籍籍无名,不为天下所知,难道仅因其他人无有姊妹,无资格参与夺嫡吗?
宝应觉女帝昏悖,也不否认她还知道用材。二、四两位皇子,不管才赋正偏,确实都有大材。
女帝再知用材,也得才人有用武之地。二皇子善理文政,四皇子向时与他争锋,并未得过几分便宜,然而自他领兵止战、持戈剿匪,就势如锋芒、不可触逆。连二皇子也难逆其势,需要避开这个弟弟的锋芒。
宝应一直猜想着,翌亲王大概尝到甜头了,军权就压制二皇子、逐渐壮大自身的利器。所以,眼看着贼势一泻千里,若真的一次杀个磬尽,将他们捣了根绝了脉,他上哪儿去寻这样强势的“贼”?如以军功来向皇帝展示其才呢?
这个“阎王”放下屠刀,加上二皇子背后放纵予便,这些动辄裹胁万民的“贼”们,恐怕很快收拾旧部,捻成新势。
当此之时,休息经年的卫寻茵,就又可大显身手了。
当然,这些都是未证的猜想,她亦无法向谁求证。
翌王与幕僚暗里之筹谋,即使极之玄妙高明,其人是否能如其所愿,遂使次皇女终祚帝业,也不过是向天借运,以命为赌,只看天神是否眷顾。
宝应不太替他们担心,也不太有覆巢完卵的恐惧。
这些都是别话,说到头来,对于这么个杀父仇人,一时半会,她不觉得可借翌王这把刀来杀人,也不赞同阿周的计划。
若阿周等人以身犯险,甚至抛却性命,却只得杀掉三五教匪。这等事,宝应即使去做,也会觉得遗憾。
就像楚霸王说的,就该像翌王这般,学本事就学万人敌的。可惜啊,他们这种乡里之人,就算学会了万人敌,恐怕也派不上用场。
宝应写了一封信,叫木通出王府给阿周送去。木通奉她之命潜出府,他的出入动静能否瞒过王府护卫,以致是否能瞒过翌王,现下来说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先得阻止阿周颟顸行事。翌王对她,到底是真宽容,还是假纵容,也可通过此事顺便试探一二。
大正堂
晚食时分,翌王一边用膳,一边听老管家说:“……王妃对周伴当痛哭,约半刻钟……周伴当以子嗣事宽慰王妃,王妃愀然无言,不欲多说……周伴当在良宵楼给人平事,龙实在泰福楼奉膳,山豆在来济酒铺与人沽酒……三人贩卖消息,得利颇丰,不过已被人盯上,是何家良字辈的七郎,周伴当大约有察觉,似乎有意要避开风头,今日过府,似有与王妃道别之意,其余二人无所觉……”
老管家说完了,翌王也放下银箸,拿着帕子揩面,问老管家:“大伴,你觉得王妃在想什么?”老管家道:“老奴不敢贸然揣测……言差语错,殿下可别怪罪……”卫寻茵“嗯”了声,示意他赶紧说来。
老管家就道:“王妃的心思,老奴说不出太细致的。依老奴之见,王妃不外想两宗事:一是承恩公之死,二是殿下的心思,还有阖府郎君对她态度。”卫寻茵点点头,叫他“详说之”。
管家咽了唾沫,娓娓道来:“……王妃与殿下不同,与承恩公感情极深,承恩公是为人所害,她想不通受不了也不是稀罕事,王妃现在,恐怕想着要报仇呢。”
翌王就笑:“莫非用她的竹剑?到将来,还不是须本王出手。”老管家继续道:“王妃自幼孤独,性子机警太过,殿下和几位郎君,都是生人生面,王妃不能安心……”
翌王啧嘴叹气,满脸趣味的笑:“大伴,你说说,长此以往,我的爱妃可会疯癫了?”老管家无辞以对,讷讷无言。翌王嘱老管家,看紧外面那三个奴婢,不要让他们给王府惹麻烦。
(https://www.diandingorg.cc/lyd83891/4727658.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www.diandingor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iandingor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