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我拍掉了衣服上干燥的盐粒，抿了抿微微乱的头发，终于还是踏上了这个乱世。

　　我的肚子很饿，因为离开了海滩，就再没有免费的牡蛎可以吃了。其实光吃牡蛎也并不成，我的手不但因为抠牡蛎而伤痕累累，在海滩上没有可以饮用的水源也是一个大问题。我虽然有不少值钱可以典当的东西，但最终还是面临着身无分文这个问题。因为拿着那些做工精细的发簪看了很久，意识到一个小姑娘拿着一支做工考究的进上之品去变卖，十有八九会被当成小偷抓起来。我想，如果我穿着弟弟那身破烂烂的衣服的话，大约连身上的东西都会被抢走。

　　我并没有保护这仅有的财产的能力，也没有能安全使用它们的能力。

　　离开海滩之前，我找了一个隐蔽的小洞，把我的财产都打了个包，埋在洞里。然后找了三块特别的石头，做了个标记。

　　里面是我全部的财产，家教爷爷留给我的簪子玉佩和戒指，还有我自己原来带着的金锁，手镯项链，以及一个穿着我认不得字的小金印的锦囊。我想，等我能够比较安全的支配它们的时候，再回来找它们会比带着它们出去好得多。

　　我只留着脑袋上的两支簪子，因为家教爷爷说了，头可断，发型不可乱。

　　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

　　一个衣着光鲜整洁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孩子，也比一个蓬头散发的人看起来更不好欺负一点。我穿着昂贵的绸缎衣服，绣花鞋，通体的贵族气质，人家可能在下意识里就觉得不可冒犯。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走出海滩，我经过了大约三个零散的小渔村。小渔村里住的都是渔户，男人出海打鱼，女人就在家里织渔网，带孩子。海边的土地盐碱化得太厉害了，种不了什么庄稼，大家都是靠海吃饭的。

　　这是个很穷的村子，换谁都能一眼看出来。破烂的木板房，乱七八糟的大石头垒的，有一些就是泥胚混的。村里只有一些很老的妇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坐在门外补渔网，还有一些很小的孩子，拖着鼻涕光着腚在处理海鲜。在这种很穷的地方，日子总是艰难，因此无论老小都要努力干活才能活下去。

　　我一边走，一边慢慢地想，思考自己会的谋生技能以及那些穿越先辈们留给我的先进经验。但先进经验无非三种，有本钱的做生意，没本钱的卖才艺，才艺都没有的就卖肉体。然而这些先进经验似乎都不能够让我在这个小渔村里找到一席之地，因为我既不会织渔网也不会出海打鱼，这个小村穷的以物易物连半点余钱没有，就更不要说什么商机了，一村的妇女小孩，对于一些有伤风化的活动也完全没有热情。

　　我想，那些穿越成公主的先辈们，也许不需要考虑怎么填饱肚子这种低级问题。我学会了她们皮笑肉不笑、喜怒不形于色、说话打机锋、不动声色的给对手上眼药、识别如何预防对手在食物里下毒二十八式以及孕期的安全护理的本事，却没有学会一星半点的生存技能。

　　想不出赚钱的法子，肚子也还是会饿，人也还是会累。

　　肚子实在太饿了，我就偷他们晾在屋子外面的鱼干，就着井水凑合了两天，这并不是一种正当而光荣的方式，且这间屋子的主人也很穷，至少他们没有更多的茅草来把屋顶的漏洞全给补上，但饿极了的我并不想考虑那么多。人家都说就算做贼，也应该也劫富济贫，像我这种富而劫贫的种类，大约也是给穿越的同仁们丢脸了……

　　门外挂的就是普通的海鱼，过盐水之后就挂起来自然风干。因为是渔村，卖不出去的海鲜不易保存，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点风干的海货。鱼为了防止腐烂腌制得很咸，因为风干变得像石头一样硬，但饿极了的时候，就是就凉水吃起来也能果腹。

　　村子不大，大家互相之间也都认识，因此一开始家门口少了两条鱼干，并没有引起主人的重视。

　　事不过三，我第三次下手的时候被女主人发现了。那时喝生的水我正闹肚子，偷鱼干的时候肚子咕噜噜一阵响，然后就发出了让我羞耻的声音。

　　女主人一把从背后抓住了我被牡蛎弄得伤痕累累的手，这只罪恶的手正伸向网架上一只无辜的鱼干。

　　偷东西被逮了个现行，我认为自己大约是要被暴打一顿的，赶忙用手护住脖子，并弯下腰来，蜷成一团护住肚子。

　　女主人却是一个好心人，不但没有揍我，反而给我煮了一小锅稀饭。

　　米不很多，但里面有不少海鲜，熬得化在了一起，就着女主人自己腌制的螃蟹酱，鲜香软滑，爽口开胃。

　　我捧着冒着热气的粗瓷碗，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给我的温暖。

　　吃完饭后，女主人还帮我重新梳了个头，借着女主人发昏的陪嫁铜镜，我这才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很漂亮，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这样的脸我不喜欢。这样的长相不太容易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我的头发里都是粗盐，脑门后甚至还拖了一根海带，即使这个样子，女主人也没有嫌弃，耐心地给我梳通了头发，然后绾了个这个时代的普通发式。

　　我身无别物，只能留下一支发簪。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独自一个人走，不留些东西伴身怎么行？”女主人看都不看我的簪子，直接给我推了回来“我们这儿穷是穷，但也不至于就缺了这一口吃的，你自个儿留着吧。”

　　但这个村子真的太穷了，女主人甚至养不活她的孩子，更何况我这样一个没有劳动力的半大孩子呢？我只能选择离开。

　　临走的时候，女主人还送了我一套死去的儿子的衣服，挺旧的挺破的，却干干净净，说是一个小姑娘穿这样绸缎的衣服在外面不安全。我换上了她的旧衣服却没有说话，因为我想我这样的小姑娘穿什么在外面都不安全。一个破布包袱，里面是三块又黑又硬的冷窝窝头和两条鱼干。

　　我走的时候，还是乘女主人没留意，悄悄把簪子留在了她的铜镜背后。到底，我还是没有办法心无旁骛地占一个好心的穷人的便宜。

　　我当然知道可能她全部家当合在一起，都不如这支簪子值钱，但是她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我展现善意的人，我不能亏欠她太多。在后来的经历看来，这支簪子根本抵不上她家门外少掉的四条鱼干和空洞的的橱柜里仅剩的那两块窝窝头的情谊。

　　大概走上这个冰冷的世界时，我需要一些这样的温暖来给我信心。

　　我走在被夯实的泥土路上，速度快了不少，以我小妹妹娇滴滴的脚力，只花了我两天不到的时间，我就走到了离小渔村最近的一个小镇。期间我还很不体面地边走边拉肚子。

　　现在的社会这么动乱，我一个小姑娘能够平平安安的到达，而没有出现什么威胁生命安全的意外，全是因为这个地方马上就要沦为战场了，百姓能跑的早就拖家带口的跑了，连带着混混、强盗、流氓也都跟着一起迁移了，否则以我一个□□岁小姑娘的攻击力和移动力，就算脸上涂了泥，也是大概连骨头都不会剩下来。

　　镇上的路显然比小渔村大了不少，路面也没有那么多硌脚的石头了。

　　但是小镇外围有一圈儿的土墙，算不上高也不是我能够爬的进去的，小镇门口也有两个意意思思的官兵。尽管他们衣着破烂，神情萎靡，瘦骨嶙峋，心不在焉地窝在城门边晒太阳，我也不认为我能够混进这个小镇。

　　因为我没有政府开具给我的出入证，一种类似乎护照或者身份证的东西。

　　不但没有，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城门边上坐了几个乞丐，大约跟我一样进不了镇子，只能一边晒太阳一边抓虱子。我慢吞吞地走过去，找了一个离他们比较远的角落坐下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声，片刻之后，一支骑兵快速朝着小镇大门疾驰而来。

　　小镇门口那两位懒洋洋的门卫以和他们外貌不相符的灵活翻身爬了起来，一下子就闪开了。

　　骑兵哒哒哒地就直直跑进了小镇，沿路还有一个骑兵拿着锣哐哐地敲着开道。

　　小镇外边的一溜儿乞丐瞅准了骑兵过门时尘土飞扬的时刻，贴着墙根溜进小镇里。我看了看他们，赶紧学着他们的样子，屏息，顶着尘土混进了小镇。

　　小镇也不是特别富足的样子，镇子主干道两边的房子也不高，木头都有些陈旧了，但是比起小渔村的破木板屋，烂泥胚房却也好了不少。路边还有几个小摊，卖一些瓜果蔬菜和海产品。

　　刚才马队冲进来的时候，很是吓到了一些小商贩，他们忙不迭地把自己的摊子往后挪，就怕被马队踢倒了。然而动作匆忙，还是有不少的果蔬掉在了地上，被马蹄混着黄土踩得稀烂。

　　我想自己也好几天没有吃点蔬菜水果了，想赶紧过去捡两片碎渣渣去水边洗干净了吃。没想到那群跟我一起进来的乞丐明显业务比我纯熟得多，在我还没有走到路中间的时候，就已经把那些混着黄土的渣渣全部捡得干干净净。人家才不需要清洗了再吃，大伙儿都是一边捡，一边就把东西塞进嘴里。

　　我想，我如果继续这么矫情，可能很难活下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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