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臊子面
当瘸子爷絮絮叨叨把这些事情说完后，秦可新听得神情亢奋地，瞪着眼睛问瘸子爷：“爷爷，原来我爷爷是秦八来叫的土匪打死的？安葬仪式竟然如此隆重！眉邬、岐阳、凌风三县的县太爷全都送来挽联、挽帐、慰问金！还有你，竟然带一个排的兵士前来守灵，还鸣枪36响，这也太风光啦！”
瘸子爷呵呵一笑说：“你爷爷是民国以来，积石原最受人敬重的一代武师，行侠仗义，时时处处为穷人做保护伞，理当受到人们的爱戴。他的葬礼比县太爷的葬礼还隆重，足以说明，积石原百姓是非界限十分分明！十二先生曾经是晚清的举人，可他死后，除过北园祠堂秦姓人，秦王寨诸多杂姓人送葬的寥寥无几，和你爷爷相比，真是大巫见小巫！呵呵……”
秦可新说：“我爷爷是英雄，可解放后，人家十二先生的后代照样风光呀，你没见秦大来做了贫农后，那种神气的样子，好像他家解放前有多么大的苦难似的！”
瘸子爷笑道：“可新儿说得好，这个抽大烟抽出来的贫农，那是十亩地长了一颗高粱苗——瘪杆子！”
秦世亮出去一会这时候进来了，见可新趴在瘸子爷跟前听老黄历，便说：“可新，叫你给你娘帮忙做面哩，怎么泡在这里不走？”
秦可新看了他爹一眼，说：“我听瘸子爷讲故事哩！”
秦世亮呵呵一笑，说：“你瘸子爷尽讲些翻旧了的老黄历，有什么好听的！五叔，你给娃娃说这些陈芝麻老套子的事弄啥？”
“弄啥？”瘸子爷咂了几口旱烟，喷出一股烟雾，说：“我要让可新知道，他爷爷是庙背后那些瞎物叫土匪打死的！十二先生的后代到现在还乱成一锅粥……”
秦世亮摆摆手说：“我们现在不说这些好不好！”
秦世亮看了一眼陈周喜道：“人家陈局长来一次不容易，我们就说些新鲜内容！”
“难道这些不新鲜？”瘸子爷瞪了秦世亮一眼说：“依我看，刚解放时，秦王寨定的成分有问题，十二先生的后人竟然全是贫农，还有草籽颗、雀儿头、眵目糊也都是贫农，把我们定成中农，到现在让那些驴日的在头上敲烟锅！还不是那个驻村干部华子芳从中做的怪……”
秦世亮见瘸子爷又啰嗦，拉紧嗓门说：“好咧，不说这些，可新！”秦世亮喊道：“快去催你娘做面……”
秦可新听他爹这么来喊，便就应了一声，向厨房跑去；可新娘正在把擀好的面一把一把往案板上放哩。
那时候乡村的日子很贫苦，能吃上一顿臊子面那是富有的表现。
但家中的麦面不够多，可新娘便给少有的麦面里参杂了一些高粱面。
高粱是耐旱庄稼，收罢小麦后的伏天里少雨多旱，玉米一般情况下总会被干旱困死；而高粱却能旺盛地生长着，而且穗儿很饱满，有一点雨水，高粱秆和高粱穗也能茁壮成长，积石原上被干旱折磨苦了的农人便都大面积种植高粱。
高粱交公购粮当时的政府不收，因之，在缺吃少穿的年岁，便成了农人真正的朋友。
那个农夫家中，一年四季糊口的粮食都离不开高粱；高粱也能做出花样不同的高中面食。
可新娘给麦面里面参合了一半高粱面，揉成团儿在案板上推擀，竟然越擀越粘；没有办法，只好在买馒头那边的面缸里舀了一勺麦面过来，参合到揉好的面团里，这才推擀开来。
一般情况下，可新娘绝不把蒸馒头的面粉和自己家中食用的面粉混合一起。
一码是一码，蒸出来馒头是要卖钱的；而自己的吃喝，能凑合就凑合。
今天，可新娘见陈周喜和瘸子爷来了，面团里参杂的高粱面太多擀不扎和，才不得不动用一点蒸馒头的面粉。
一案面终于擀好了，可新娘挥舞菜刀，嫠成柳叶仄的面条，分几股子摆在案板上，秦可新便进来了。
可新娘一见秦可新，便说：“可新儿，快帮娘把蒜苗择一下！”
一边说，一边将屋地上一把蒜苗递给秦可新。
秦可新接过蒜苗看了几眼，问：“娘，哪来的蒜苗？”
可新娘一笑，说：“你吴姨给的，她在井边头种了一块地，里面有青菜、萝卜、蒜苗子！你吴姨刚才过来问你素素姐，见你和陈同志、瘸子爷在那厢壁说话；还听说陈同志在咱家吃面，便拔了几根蒜苗儿，两根萝卜送过来啦！”
可新娘这么说着，提高嗓音道：“可新儿，昨夜晚你在哪里睡着来？”
秦可新嘿嘿一笑：“娘，说出来你怕不相信！”
可新娘正在后锅里“刺啦刺啦”炒萝卜，听可新这么来说，便就回头看了可新一眼，问：“娘有什么不相信的，你说说我听！”
秦可新站起身子，把长裤子退下去说：“娘你看，这是什么？”
可新娘见可新穿了一条炫新的内裤，便就欣喜地放下锅铲，走到可新跟前，把着内裤看了又看，道：“哪来的？这么好看！”
秦可新自豪地在内裤上拽了一拽，说：“县委书记赵叔叔送的！昨天晚上我就睡在县委书记家里！”
可新娘见说，在儿子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说：“可新儿真能成，和县委书记搭挂上啦！哦对了！”
可新娘说着，跳转话头道：“你哥和你云雀姐在菜子镇卖馍，被胳膊上带红箍子的追得满大街跑，你既然认识县委书记赵叔叔，能不能让他给说说，不要追你哥和你姐！”
秦可新笑得山响，说：“娘，菜子镇归岐阳县管，赵叔叔是凌风县的县委书记，咋能管上菜子镇？”
秦可新说着，突然想起他送康素素时拿走的15个馒头，心中不禁打个激灵，道：“娘，晚上我哥和我姐回来，让他俩歇一歇，我替他们去卖馍……”
母子俩一边说话，热气腾腾的面条已经从黑老锅中捞到面盆里面了。
面盆里盛的凉水，把捞出来的热面在凉水中一浸泡，便就光滑硬厥。
可新娘取出一摞子白瓷碗，分别给碗里捞上面，然后浇上臊子汤。
臊子汤是事先调好的，里面搁上底汤菜——用红白萝卜炒成的丁块——臊子肉，再放上红辣子、盐、醋，还没吃到口，便会淌涎水。
可新娘将浇好的臊子面放在一张木盘内交给秦可新，秦可新便吆吆喝喝端到瘸子爷和陈周喜打坐的那间屋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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