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噩梦
71
尖利的惊叫声突如其来，让所有人的神经都不禁为之一颤。
是苏灵的声音。
霍奕宸连忙转身向卧室奔去，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生命值得敬畏，死亡固然遗憾，但苏灵一向认为命定有数，即便死亡也可坦然面对。这种想法她一直抱持到匪徒将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才轰然崩塌。
那一刻，她看到生命耀着的五彩华光被黑洞一点点吞噬，所有的爱恨嗔痴将在那归于一片尘埃。若化作了尘埃，她的灵魂又是否还在呢？是不是只能困在那黑暗里徜徉，在永恒的寂寥里飘摇，孤独无垠，永生永世也无法逃离…
原来，死亡，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啊…
原来，这鲜活的世界，连痛苦都是一种美妙…
她，终究是害怕了，害怕那无尽的黑暗和死亡…
她，想活着…
但刀口里渗流而出的血液并不会因她的意愿而止住。身体只是个有限的容器，如此下去，终归是会殆尽…
谁能来救她？
一张张人脸如走马灯般闪过，可是没有人，没有人在她身边啊…
血液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心也越来越慌张。可是依然没有人响应她的呼唤。
最后一滴血珠留下，心跳的最后一拍之时，父母和蔼的笑脸凝聚在眼前，她用最后一丝力气企图去抓住妈妈的收，却挥了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逐渐远去。
她滞在原地，不甘又无助地呐喊“不——”
“灵儿——”霍奕宸冲进卧室，将满头大汗，惊坐起来的苏灵紧紧搂在胸膛，“没事，别怕，有我在。”
小兔子呼吸急促，从肩至背脊到双手，都在惊恐地颤抖。
霍奕宸温厚的大掌缓缓抚着她的因呼吸而起伏的背，心里猜测，大概是又做噩梦了吧，“别怕，灵儿，梦都是反的，有我在，什么都不会发生。”
自那以来，苏灵常常噩梦缠身，情绪极不受控。虽然苏灵从不说自己梦到了什么，但必定与这事件有关。
霍奕宸也不多问，只在心里给颜家又记上一笔新账。
“爸爸…妈妈…他们走远了，却不带着我…”苏灵正脸深深埋在他的胸膛，声音瓮瓮的，如被遗弃了一般无助，“他们…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已若蚊蝇，掩埋在崩溃的泣泪声里。
“怎么会…灵儿，梦都是假的。叔叔阿姨在y城，一直在那，随时都欢迎你回去，都想着你。就你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舍得不要你呢。”霍奕宸尽力温和自己的语气去安慰，心尖尖却忍不住地颤抖。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连日的陪伴和付出，终于还是将她捂热了啊…不然，她怎么会主动开口和他说自己的心事。
“不…你骗我。肯定是在骗我。要是他们欢迎我回家，为什么，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犀利的反诘让霍奕宸不禁有几分怀疑他的小兔子是不是真的被梦魇蒙了心。怎么总是在他认为她傻的时候就聪明得让人无言以对呢…
“灵儿——”霍奕宸将埋成鸵鸟的小脑袋轻轻抬起，手指擦拭着她滑落的泪珠，郑重道“叔叔阿姨还不知道你遭遇的事情。我不敢告诉他们，他们知道了，再看到你这么多眼泪，一定会很伤心的。阿姨说不定也会流下更多的泪水。灵儿这么懂事，一定不想要他们难过痛苦的，对吗？”
“嗯…”苏灵如水洗过的红红杏眼，回望着他。似是在探寻他话里的实意。良久，缓缓地点点头，“对，不能让他们担心…”
霍奕宸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深处希望着他的小兔子能保持着现在这个懵懵懂懂的模样直到这一生的尽头。
以前他要她听话，她要么当耳边风要么阳奉阴违，何曾如现在这般去认同去顺从他的诉说。心里宛如暖阳映天，忍不住覆上她水滟滟的花唇，又怜惜地轻轻一拂而过，生怕惊扰她，又害怕自己擦枪走火。
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霍奕宸感叹道“灵儿，等你不做噩梦了，再不会害怕得流泪了，我们再回去见叔叔阿姨，好不好。”
“嗯——”苏灵眨巴眨巴眼，长长的羽睫上还闪着细碎的晶莹，望向他的眼神亮若星辰。
霍奕宸知她是喜了，真没料想自己也能有一句话便取悦她的时候，心中顿而升起一种雄壮的自豪感，“灵儿，”他激动难抑，吐出的每一个字都直通心房，“我永远欢迎你，永远不会离开你。让这里也成为你的家，好不好？”
永远…对于一个在死亡边缘走过一趟，又曾以为自己被全世界遗弃的人而言，永远两个字是多么令人向往又渴望拥有。既然他愿意给，她是不是可以要呢。更何况这个人，是拯救她的神明大人啊…
“嗯…”苏灵轻轻应着，生怕气息大了将它吹散了…
而下一秒。苏灵却觉得要散掉的可能是自己。
她的神明大人将她死死地箍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她棝在他滚烫的怀抱里。
她答应了…她答应了…霍奕宸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不断重复这一个念头，他的小兔子终于身和心都是他的了啊。
也许，他该感谢颜瑜，感谢她的弄巧成拙，才让他和他的小兔子终于打破了隔膜。
言语已无法表达出他千翻万腾的内心，他只是凭着本能将她和自己融为一体。
“咳…咳…”强有力的束缚让苏灵渐渐喘不上气，不住咳嗽了几声。
“灵儿！”霍奕宸才发现小兔子脸憋得红彤彤，慌忙松开手，将枕头立起，轻轻扶她靠在床头让她舒匀呼吸。又怕她脸热不舒服，霍奕宸起身欲去拿搁在一边的毛巾来帮小兔子擦擦脸。还未全起身子，衬衣的下角被一只小手牢牢地拽住。
“不要走…”小兔子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像一只好不容易找到主人的宠物担心着主人再次离开…“陪陪我…”
“放心，宝贝。我只是帮你拿条毛巾。”霍奕宸忽而觉得此刻后，他的心便化在了她的手里，从此再无拿回的可能，“我不会走的，半步也不会，永远。”
他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环住她，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他的誓言。若真的离开半步，他一定血液枯竭，生不如死。
楚潇等了许久不见总裁归来，略一挣扎，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卧室的门未关，缠绵的情意是淡淡粉的薄雾，漾漾着，满溢而出，将所有的无关统统隔绝在了门外。
爱情是一个甜蜜的陷阱。总有人明知也要故闯。
局外人摇了摇头，再不犹豫，转身离开。他知道，局中人是不会再去理会局外的这些俗务了…
风去雨又来，这个夏天注定不宁静。
g城各大经济板块日日都有不同的重磅消息放出。亦或是霍氏全面停止与颜氏的合作，亦或是霍氏联合某某大家族共谋大计，亦或是颜氏股份下跌的分析报道…致使各大大小小的企业都望风而动。除了与颜氏一向交好的望族，但凡心里明晰的，俱趋势倒向霍氏这颗大树，力图分一杯羹。
一时间，颜氏风雨飘摇，形势汲汲。
无论满城如何风雨，霍宅里仍一如往常，鸟语花香，
窗外，荷塘之上的华阳日日可见。但究竟看到它日升日落了几个轮回，苏灵全然不记得。
这段时日，她活得像一尾塘底的游鱼，七秒的记忆里只有现在，不存过往，不计将来。她只凭本能不停游着，也许是要摆脱身后可怕的什么，也许是要追寻前方未知的什么，她不甚明了。
水很清透，模糊的是她的双眼。这样也好吧，苏灵想，糊里糊涂也是一种福气，人生梦一场也是一种洒脱吧。
可她忘了福不会永至，梦也终有醒时。
冥冥自有天意，澄澈的流水涤净了她眼里的阴翳，真实的世界，豁然明朗。
黑白的房间，繁盛的花园，还有笼罩于她周身的炙热的目光。
回头，一张英挺的脸。
扬着笑，
含着柔情也似的什么，
引得她背脊发凉。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回忆，如入暖的雪原上眠伏的小草，春风拂度便悄然苏醒。
苏灵再做不成那无知无觉又无情的游鱼。
她想起那天血染红了他半件衬衣，但他只顾搂住他，要她不要害怕；她想起她日日夜夜噩梦缠身，是他时时刻刻陪伴，给了她唯一的温暖；可她也想起，当初致使她被绑架的罪魁祸神，同样也是他。
所以，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是他强行带走了她，还是她贪图一时的温柔跟随他回到了这里？
无论哪一种，都罪不可恕。
只是前者是他有罪，而后者是她有罪。
但马上，苏灵又恍而发现，这个问题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从上次星澜约她见面后，她便再没有见过星澜，也没有他的消息。
她不知道星澜有没有去救她，但显然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他。
从她得知霍奕宸救了她的那一刻起，她的脑海里再没有出现叶星澜这个名字。
原来有罪的那个，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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