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三章 往事如烟（中）
白洛赶到花家村时，整个村子喜气洋洋。今日是花老爹家大丫头出嫁的大日子，新郎官可是为了她将整个村子都用红缎绕了一圈，到处张灯结彩，村里唯一一条大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白洛站在村口，眼睁睁的看着白济一袭红衣骑在高头大马上缓缓从面前走过，他回头看了一眼白洛，眼神里尽是无可奈何。
你凭什么那种眼神，背叛的人是你，我连大闹一场的资格都没有吗！白洛愤怒的击打着阻挡自己的结界。他早料到她会来，索性一道结界将她拒之门外。怎么，知道自己理亏了躲起来做缩头乌龟么！
新娘的花轿伴着一阵锣鼓声慢慢走了过来，微风吹起了轿帘，里面同样一袭红衣的莲莲拿着扇子挡在脸前安静的坐着。白洛能想象出扇子后面那张脸是什么模样，弯眉大眼，樱桃小口，白嫩的脸庞一定是红扑扑的吧！不是上了胭脂的缘故，是她本就爱脸红。刚见面时，就时不时的红着脸，她当时以为是天气热，现在想来只不过是勾引人的手段罢了。
哼，白济，你们不是相爱么！若给她看到自己的如意郎君竟是个妖怪，她还会爱你么！
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五，热热闹闹的龙舟赛就要开始了，白济小心的扶着自己的新婚妻子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忽然之间，他似乎瞧见了白洛。
她，怎么还在姑苏！
“莲莲，我去办件事情，你看完赛龙舟就在此处等我，明白么？”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去忙吧！”莲莲温柔的替他理了理衣襟，娇嗔道。
白济很快消失在人潮之中，花莲莲依依不舍的目送着丈夫离开，冷不防身后有人拍她肩膀。她刚要尖叫，就见白洛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从身后转了出来。
“洛洛，你回来啦！”
“回来？”
“相公说你回乡养病了，怎么样？身子可大好了？”
白洛冷笑，她的好哥哥倒是给她找了个好去处：“这里人多，不如到那边慢慢聊！”
莲莲不疑有他，跟着白洛来到远离人群的一个小茶棚坐下。
“我们成亲时洛洛不在，我还难过了好久呢！”莲莲由衷说道。
“我也想来，可是哥哥不许。”
“为何？是身子不好么？”
“大约是怕我坏了他的好事吧！”
“嗯？”
白洛看她一脸疑惑，心下已是了然，白济果然什么都没告诉她。
“想知道原因么？”
莲莲有些犹豫，她觉得今日的白洛有些不同，这让她有点怕。
白洛自顾自说道：“因为和你成亲的，原本是我的未婚夫！”
莲莲惊叫出声慌忙掩住了口：“怎么可能呢！你们，你们是兄妹啊！”
“我们同种同源却无血亲，叫哥哥，也只是因为他比我早化形半个时辰而已。”
“什么意思？什么是同种同源又无血亲？这么荒谬的事情，怎么可能？”
“我们白泽吸天地日月精华而生，又岂能用你们凡间规律来解释。”
“白泽？你们是白泽？你们是妖怪？”莲莲恍然大悟，随即又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那么俊雅温柔的丈夫，怎么会是妖怪，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白洛在戏弄她，一定是的。
“洛洛，你骗我的对不对。我知道你们兄妹自小就父母双亡，相依为命。你一定是气我抢了你的哥哥，对不对”她急切的握着白洛的手：“我保证以后绝不会抛下你，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她说的很快，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颊旁滚落。
白洛叹口气，闭上眼狠心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在空中画出一个圈，又虚虚一探，手中便出现一张淡黄色符撰：“把这个烧成灰，给白济喝了，只喝一点点，你就会知道我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莲莲看着这张凭空出现的符，惊的忘记了哭泣，连白洛何时离开也不知道。
白济找了许久也不见白洛踪影，心中不安，急急赶回到了河岸边，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妻子。他此时再顾不得白洛，在人群中焦急的寻找莲莲，好容易才在远离河道的一个茶棚里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莲莲，你怎么在这里，不去看龙舟赛了么？”
听到他的声音，莲莲如梦初醒，惊惧的看着他。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白济关切的抚上她的前额。
莲莲闪身躲过，“没有，只是有点累，想回家了。”
“既然累了我们就回去吧，这里人太多了。”
花莲莲看着相公一如往日般教孩子们读书，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他会是妖怪。莫不是，白洛同她开了个玩笑，可怀中符撰实实在在的躺在胸前，日日提醒着她。
“怎么了？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白济吹熄了烛火，黑暗中莲莲叹息着翻了个身。
“我没事，就是感觉像是做梦。相公这么好的人品家世，竟然会看上我这样一个乡野丫头。”
“傻瓜，我的莲莲是这世上最善良，最可爱的姑娘，怎么是乡野丫头。”
她倚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禁不住想，这个人这样好，这样一心一意待她，就算是妖怪又怎么样！罢了罢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论他是人是妖，她只知道他是她的夫君就足够了。
夜深人静，沉睡的小山村并没有察觉到陌生人的靠近，依然沉浸在睡梦之中。
白济在黑暗中睁开双眼，披衣下床，直到村口，忽的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之中。
“是你”
“没想到吧，白济，我竟找到了你。”
“你找我做什么！”
“哈哈哈哈，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你们兄妹杀了我的父母，此仇不共戴天。”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
“即便是他们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可也是我的亲生父母。不报此仇，枉为人子。”
“你竟如此执迷不悟，当年他们为修炼残害生灵，我兄妹二人只不过替天行道而已。念你年幼，并没有参与才放了你一条生路。如今，你竟敢来寻仇。”白济看着眼前这个化作道士模样的狼妖，口气颇不耐烦。
“废话少说，纳命来吧！”狼妖与他仇人见面，恨不得立刻将他撕成碎片。
“不自量力”，白济面沉如水。
狼妖显然不是白济的对手，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被白济一掌拍在前胸。他怨毒的盯着白济，自己苦修百年，还是不能报仇，他不甘心。
白济知他心中结怨已深，已不能再留后患。正待斩草除根之时，就听身后村子结界里有人走了出来。
只犹豫了一瞬，狼妖已然逃了。
“白相公，是您么？”来的是村子里打更的小三子。
“是我”
“这么晚了，相公还没睡？”
“睡不着，出来走走。这就回去。”
“哎，好，您慢点，河边路滑，我给您照着点。”
“多谢三哥。”
“白相公客气了。”
端午过后，日头越发毒辣。莲莲近几日总是倦怠乏力，也没什么胃口，白济着急，干脆将城里的郎中给请了过来。
老郎中一面把脉，一面揪着为数不多的几根花白胡子摇头晃脑的，也不知在嘀咕什么，急坏了一旁的白济。
“大夫，我娘子如何？”
“无碍”
“可是”白济刚要发急，老人家呵呵一笑：“尊夫人是有喜了。”
“当真？没有错吧！”
“公子莫不是对老朽的医术有疑问？”
白济连连摇头“晚生不敢。”
“恭喜贺喜了”老大夫满意的点点头。
白济兴奋起来“莲莲，你听到了么？我们有孩子了，我要做父亲了。”
初为人母的莲莲还有些害羞，轻轻点头后就把自己埋在薄被里不再出声了，心头说不出的喜悦。
得了消息的花老爹和花大娘也赶了回来，俱是欢喜的说不出话来。真是老天垂怜，让女儿嫁了个如意郎君，现在又有了骨肉，他们为人父母的也可以放心了。不行，得赶紧去炖只鸡给丫头补一补。
“老婆子，还不快去杀鸡炖上，给丫头补一补！”花老爹连声催着。
花大娘笑盈盈的转身进了厨房“知道了，知道了！”
莲莲小弟也跟着大喊：“我要当舅舅了，我要当舅舅了。”他这一喊，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个大喜事，纷纷拿了鸡子，糕点来祝贺。
就在这时，隔壁的铁牛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大叫着“白相公，不好了”
“慌什么，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花老爹皱着眉头，如今的后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碰上屁大点事就大呼小叫的，还是自家女婿可靠些。
“小三子死了，就在村外头的河边上，她娘现在也寻死觅活的闹着呢！”
“快去看看。”
莲莲娘闻声跑了出来：“谁，谁死了。”
“小三子，你个妇道人家打听这些做甚，还不快去给丫头炖汤。”花老爹不耐烦的推开她，跟着跑了出去。
“小三子怎么突然死了呢！”花大娘还不太相信。
“娘，这汤怎么这么淡，是没放盐么！”莲莲喝了口汤，皱皱眉。
“啊！我再去加盐煮一煮。”说着，花大娘端着碗失魂落魄的回了厨房。
“娘，您这是加了多少盐啊！简直要打死卖盐的了。”
“啊？哎，老了。不中用了。”花大娘心里发慌
“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魂不守舍的。”母女连心，莲莲直觉母亲今天过于反常。
花大娘为难的看看自家女儿，好半晌才开了口：“丫头，娘总觉得小三子的死该不会和姑爷有什么关系吧。”
“娘，这种话可不敢乱说。相公他，怎么会”
“不是的，前几日小三子神神叨叨的跟我说，他有天晚上看见姑爷在村头，结果一眨眼就不见影了。他追过去时明明听见姑爷在和人说话，可一走到跟前，除了姑爷连半个人影也没。”
“有这回事？”
“丫头，你说姑爷不会是什么来路不正的恶人吧！”花大娘忧心忡忡的问道。
“不会的，相公不是那样的人。”莲莲急忙否认，手却不由自主捂在了胸前。那里，放着白洛给的符撰。
“丫头，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娘啊！”知女莫若母，花大娘立刻察觉到了女儿的异样。
面对娘亲的追问，花莲莲招架不得，犹豫再三后最终咬咬牙将白洛的话原样说给了母亲。
“哎呦，这可如何是好。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不早告诉娘。这下怎么办！”
莲莲将头扭到一旁倔强道：“我不管他是人是妖，总之我是跟定他了。”
“我的傻丫头啊，那可是妖怪，会吃人的。指不定，小三子就是给他害了呢。”
“不会的，”花莲说着话却不由自主心里发虚，“而且，也有可能是白洛骗我的。”
“孩子，听娘的话，把这符给他喝了。他若是人，咱们皆大欢喜。”她娘定定神，哄着女儿“若白洛真是骗你的，咱们也好安下心过日子了不是。”
花莲莲依旧犹豫不决，她娘一把夺了符撰朝厨房走去，口里念叨着“造孽啊，造孽。”
天黑透时白济与花老爹才回了家，莲莲赶忙为二人打毛巾擦脸。
“我来就好，你现在有孕，要好生休养。”白济接过毛巾，爱怜的为她理了理鬓角。
莲莲张口刚要说话，就见她娘端了汤盅进来。
“姑爷回来了，快，先喝碗汤垫垫。”
“死老婆子，没看见你男人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你这老头子，还能少的了你的。”
白济转身将碗递到老岳父面前：“还是岳父先喝吧，小婿不饿。”
花大娘赶忙将碗推了回去：“你先，你先，这可是丫头亲自下厨给你做的。厨房里还有，我再给他盛去。”她嘴里说着走，脚步却一动不动，一双眼睛尽盯着白济手里的汤盅，看见白济不喝就发了急“快喝啊！”
白济无奈，只好一口将汤喝干。
莲莲和花大娘齐齐的望着他，他有些好笑：“你们做什么看我？”话音未落，只觉天旋地转，脑壳要炸掉一样头痛难忍“莲莲”他低低的呼唤着自己的妻子。
莲莲大骇，虽听到相公唤她，却怕的一步也动弹不得。
“姑爷，姑爷，这这是怎么啦！”花老爹伸手想扶他起来，却被老伴一把拦了下来。
豆大的汗珠顺着白济的额头滴落，呼吸越来越短，胸中似有一团火在灼灼燃烧。他极力忍耐着，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不能吓到莲莲。可那团火越来越不受控制，轰的一下，将他的坚忍炸的四分五裂。
“妖怪啊”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上空。
莲莲的爹娘惊惧大叫，慌乱之下抄起木凳，扁担一通乱打。他们的叫声将左邻右舍都引了过来，众人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住了。在他们面前是一只一人多高的巨兽，这怪兽四足两翅通体雪白，只在足尖和背部有几缕黑毛。花老爹和花大娘疯了一样喊着“妖怪，妖怪”
莲莲瘫坐在地上，原来白洛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白济趴在地上，呆呆的看着房中的爱妻，她竟然暗算自己！刹那间他心死如灰，任凭被乱棍击打也一动不动，周围人的呼喊仿佛没了声音，耳朵里只有莲莲的啜泣。
他愤怒，失望，可终归在那些泪珠里化成心痛，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终成泡影，他原以为最亲最爱的人竟是伤他最深的人。镰刀，斧头一下下砍在他的身上，鲜血汩汩而流。剧痛使他忍不住叫出了声音，清亮的叫声划破长空，人们被震慑，一时间全住了手。
这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是白洛。
她冷冷扫了一眼众人。
“这也是个妖女”人群里传出了一个尖细的声音，白洛认得那是栓宝家的，以前最是喜欢她。
她冷眼瞧着白济的狼狈摸样口中讽刺着“你们不是最敬重我的哥哥了么！平日里白相公白公子的喊得热络，怎么今日就下的了这般重的手！”她一个个看过去，往日温厚的村人现在却满脸厌恶与惧怕。
哥哥，你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的妻子和她的族人们，你为了他们抛弃了我，值得么！
白济终于支持不住，歪在白洛身旁。她轻轻抚摸着他沾满鲜血的皮毛，说：“走，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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