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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恻隐之心


  天色渐黑,也不见冰山人影。嫦夙在心里感慨,这座冰山说消失就消失的行径,简直与她师父不相上下。

  在天床山时,她有一位没事就玩失踪的师父,这些年来,她这个令所有人羡慕的徒弟几乎可以说是徒有虚名。没想到来到这人界,她又遇上一位没事就说放肆,说完放肆就消失的临时主人,导致她这个小奴仆时常无所事事,虚度年华。连奴仆这样的差事都能让她做成闲差,当真是一个奇迹!

  她在屋里憋得慌,干脆搬了一张竹榻到竹林里乘起凉来。她躺在竹榻上,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红石,一边望着满天星辰的天空。可看着看着,一股莫名的悲凉感却突然袭上心头。

  以往在天床山,她还不曾这样安静地看着满天星辰,因为总是有凤瓴在一旁叽叽喳喳,吵得她不得安宁。

  人界的星空,自然与天床山上看到的景致有所不同。站在天床山顶,看什么都是通透的,而在这里,却是一种特别遥远而迷离的感觉。

  这种伤心的感觉从何而来?她生来就是个寡情之人,又怎会产生这样的情愫?

  此时,月亮从茂密的竹稍上方露出脸来,如一盘圆玉嵌在空中,明亮而清冷。

  不知不觉,夜已深。

  她完全沉浸在这静谧的夜色下,并不知道在她的身后,一道长长的人影已留驻多时。那身影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孤寂和冷漠。可当它向前移动至嫦夙的侧后方时,任何人见了都会产生一种错觉,包括那影子的主人。

  月光下,这两道月影交合在一起,难分彼此,像极了一对久别重逢的璧人。

  他不由得为之一震。

  当他从血山下救起她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对这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他的戒心一向极高,可是从何时起,她就悄悄卸下了他的心防?快得让他来不及察觉、甚至措手不及。

  或许是在陌湖初见时,或许是看到她在厨房手忙脚乱时,或许是在她说要为自己洗澡时……

  或许她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本就是一种无法躲避的宿命。

  否则,他怎会耐着性子蹲在湖边等她醒来,又怎会答应她的条件,让她留在这里近身伺候?如果仅仅是为了查出她的真实身份,以他倾世的权力和严酷的手段,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完全没有必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陌湖之境是他的私人居所,莫说闲杂人等,连他的多年好友子戈上仙都尚未有机会进来一探究竟。每年的八月初八,他虽然应了子戈上仙登门拜访的要求,但也仅限于在陌湖边上对弈三局,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是个特例,一个他无法解释的特例。

  初见她时,他毫无预兆地突发心疾,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至今仍然记忆犹新。今日七月十五,本是他每年心疾发作的日子。在过去的十年,因为有离魂水,他方能在这一日缓解锥心之痛。今日他并未服用辜嗣一早带回的离魂水,胸口却如那陌湖之水一般,出奇的平静,毫无一丝发病的征兆。

  他默默地注视着月光下的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或许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心药,这世上唯一的心药。

  曾有人对他说过,这世上的药千奇百怪。有有形的、有无形的、有天上的、有地下的、有吃的、有看的、有闻的、有敷的……不一而足。治疗心疾最彻底、最好的药,莫过于一个可遇不可求的人,那是他唯一的心药。然而,这心药也是全天下最难寻的药,非人力可调配,非权力可左右,能否遇见全凭个人造化。

  他寻了很多年都不曾找到的心药,竟会在预想不到的情况下出现。他本以为这世上根本不存在的心药,竟然真的来到了他的身边。

  如此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正因为她是他的心药,所以他才会对她卸下心防,所以他才会对她如此特别。

  就这样,她望着星空,他望着她。

  在朦胧的月色下,谁也没有注意到,嫦夙手中的红石忽然闪了一下。

  直到她熟睡,他才抱她进了屋。

  他坐在她的床沿,看着她的睡颜,细细打量着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这样的姿色,说不上出色,甚至只能称得上平凡。但唯独她那双灵动的眼睛,恍若天上的星辰,光芒四射,却又遥不可及,又犹如磁石,令人移不开目光。他尤记得初次对上她的双眸时,自己几乎就被它吸了进去。如今想来,那定是心药的药力所致吧。

  他原本以为女人和孩子只会带来麻烦,谁又会料到,可遇不可求的心药偏是一个如此不起眼的女孩。

  人界智子厌恶女人和孩子几乎是众人皆知的事,却无一人知道其中缘由。十二年前,身体一向健硕的他在玄冰山下毫无征兆地患上了心疾。后来究其原因,他认为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将白雀国圣女送往玄冰山的途中,对那襁褓中的女婴动了恻隐之心。

  初时,那婴儿一哭泣,他的胸口只是隐隐抽痛,他只当是婴儿的啼哭声令人心烦所致。为了让她停止哭泣,他本想下手将其打晕。可一看到她那双噙满了泪水的眼睛,不知何故,他却怎么也下不去手,还鬼使神差地将她抱了起来。他一路上抱着她,甚至还偷偷给她灌输了真气。或许在那个时候,尚且年幼的他还存有一丝天真的想法,希望那个无辜的女婴可以借着这点真气侥幸存活下来。

  他此生只动过一次恻隐之心,却没料到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当他将女婴交到她母亲手上时,一阵又一阵的心痛密集地向他袭来。当那对母女消失在风雪中的时候,他已经痛晕在玄冰山下。据辜嗣说,那一次,他昏睡了足足两日。

  自那以后,他便视一切爱哭的生物为洪水猛兽。首当其冲者,自然是全天下最爱哭的女人和孩子。自那以后,他的身边就没有再出现过女人和孩子,包括女奴和幼奴。同时,为了避免自己患上心疾的秘密被泄露,他连男奴也一并遣散了。因此,这么多年来,他的身边只有辜嗣一路相随。

  麒麟辜嗣不止是他的护法,更是他最信任的朋友,甚至是救命恩人。他出生时若非辜嗣及时出现,怕是早已被当成妖邪死在了他的亲生父亲——人界智尊的剑下。这些年来,除了辜嗣去逆河取离魂水的那几日,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今日一早,辜嗣便如期回来了。虽然他回得匆忙,时间也晚了整整一个时辰,但他亦和往年一样,给他带回了一瓶离魂水。

  不过,辜嗣一只脚刚踏入陌湖之境,就见到未服用离魂水却安然无恙的末舛出现在他面前,本就诧异不已,没想到他四只脚刚落地,就被末舛遣去寻找什么洗澡丢失的衣物了,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末舛心里清楚,与陌湖相通的河流湖泊至少有上百处,辜嗣这一番没头没脑的寻找,没个十天半个月应该回不来。

  初遇时,她说自己在洗澡时被卷进漩涡才来到陌湖,虽然他觉得这个理由编的非常拙劣,但是不得不说,它如今成了支走辜嗣最好的理由。

  这是他第一次有意支开辜嗣,至于这么做的理由,他尚未来得及细想。他只知,他一感应到辜嗣回来的气息,便不知不觉这么做了。

  他凝视着她的睡颜,心中有了一个决定。就算她有意接近他,就算她居心叵测,那又如何?他既不打算放她离开,那么过去她是谁,是敌是友,已经全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未来,她是他唯一的心药。

  他轻抚她额头的伤处,温柔道:“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小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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