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破衣西渡

　　大黄在闭上眼睛前见到的画面是一群人御剑在头上飞过，其中飞得低的那人白衣飘飘，双手负在身后，淡淡暼了它一眼。大黄很懂这种眼神，它以前在大街小巷流浪、翻找垃圾的时候，见到过最多的就是这种眼神。起初大黄以为这种眼神代表鄙夷和嫌弃，后来在跟随主人后，它才懂得是不屑一顾的意味。

　　是啊，他们高高在上，在他们眼中，我们自然什么都不是。

　　大黄没有哀求，费力地扭过头看了一眼躺在木板上的主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仙洋，是京都的前称。始皇帝一统天下的最后一战，就是攻打仙洋。

　　在攻打仙洋之前，始皇帝招集谋士推演战局，前前后后总共推演了36次，前35次皆是惨败，唯有第36次有一丝胜利的迹象。

　　参与战局推演的是军中的将领，在推演完毕后，几位将领纷纷跪地，请求始皇帝放弃攻打仙洋的计划。

　　始皇帝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眉头紧皱，右手拇指和食指来回捻动胡须，沉默不言。

　　突然，始皇帝抬头，目光锐利，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位将领，沉声喝道：“刀斧手何在？”

　　候在军帐外的刀斧手声如洪钟，应道：“在！”

　　“把这几个动摇军心的人推出去斩了。”

　　“是！”

　　跪在地上的几位将领人头滚落在地，始皇帝取下战旗，将地上的热血擦净。

　　血祭战旗，大军出击！

　　仙洋之战当真惨烈异常，大秦的五十万大军死伤半数，连仙洋城的城头都没有上去。

　　北风烈烈，硝烟弥漫，大秦将士的鲜血已经将仙洋城外的黄土染成了血红。

　　始皇帝身披厚重战甲，手握腰间战刀，立在战车之上，双眼浮肿，布满血丝。仙洋之战打了多久，他就多久没有合眼了。战局推演后，他不是没有动过不打的心思，但念头只是一闪即逝。他四十岁才成为大秦的大王，五十岁开始征战八国，现在已经是六十岁了。此战如果一退，他这一生就再也没有统一神州的可能。因此，他不能退，哪怕是死路一条，他也要去走一遭。他这一生，走过的死路已经太多，又何惧这一条。

　　五十万大秦男儿，如今只剩下不到二十万，三十万男儿的尸首堆积如山，早已高过仙洋城。始皇帝一次次拿起火把，点燃战死男儿的雄壮身躯。

　　期间，屡次有将领提出退兵，始皇帝缓缓摇了摇头，都推出斩了。

　　宁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绝不后退。

　　当大秦军队只剩下不到十万人的时候，始皇帝跨上战马，身先士卒。如果注定要失败，他也要战死在战场上。

　　箭如雨下，前冲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拥有千年底蕴的仙洋城，似乎要成为五十万秦军的葬身之地。

　　……

　　仙洋之战，最终以大秦军队的获胜而结束。当始皇帝登上仙洋城头时，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禁长吸一口气，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偷偷抹了抹眼泪。

　　仙洋之战对后世而言始终是一个谜，大秦军队在最后关头如何扭转败局，没有人知道。那场战斗存活下来的士卒，竟然全体缄默，对那场战斗只字不提。

　　始皇帝站在仙洋城头，衣衫猎猎作响，眯眼望了望天外。

　　——

　　仙洋改名为京都后，城中瓦碎屋倒，一片荒凉，完全没有帝国之都的繁荣景象。

　　在残垣断壁之下，有一只瘦狗，它用脚在瓦砾里不停地翻找，希望能够找到一点吃食。大秦帝国初年，饱受战火摧残的京都，连人都活不下来，但有一只狗，在拼命地活着。

　　有一天，瘦狗被拦住去路，它抬起头，看见眼前站着一个老人。瘦狗夹紧尾巴，耷拉着脑袋准备从一旁悄悄离开。这个老人，身上的血腥味太重，瘦狗不由得通体发寒。

　　老人扔出一根骨头，还有几块肉，瘦狗没有忍住体内的冲动，跑上前去叼在嘴里。从此，瘦狗有了一个名字，叫大黄。

　　大黄跟着老人，越走越幽深，越走越害怕。当老人终于停下来时，一直低着头的大黄抬起头，发现自己站的地方，金碧辉煌，而老人的脚下跪着许多人，他们在喊“皇帝陛下”。

　　瘦狗大黄没有想到身边的老人竟是始皇帝，一急之下，晕倒在地。千百年，瘦狗大黄成了唯一一只晕在金銮殿上的狗。后来，始......老人，用玄黑色石块重修皇宫，天下再无金銮殿。

　　在瘦狗大黄心里，始皇帝，他就一直是一个老人。

　　老人老了，走路走不稳了，牙齿也掉了，只能喝点稀饭。还有一次，老人竟然小便失禁，尿了一床。老人醒来后坐在床上，深陷的眼窝里是迟暮之年的心酸与无奈。那夜清扫龙床的宫女被老人全都掐死在宫殿，大黄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再后来，老人命一个叫许佗的人出访海外，寻找长生不老仙丹。

　　只是天下人都不知道，那个所谓的“许佗东渡”，不过是老人掩人耳目的手段，真正出海访仙的，正是老人本身。

　　老人谁也没有带，只带了瘦狗大黄。他们从泗水之畔乘舟出发，往东而行。其实大黄不怎么相信世上会存在长生不老的说法，但老人信，在海上漂泊的那段时日，老人总搂着大黄的脖子，颇为感叹地说道：“大黄，我是见过仙人的，他们从天而降，飞来飞去......”

　　在他们漂泊的这段时日，海上一直很平静。只是有一天，海上突然起了雾，雾越来越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小舟在浓雾之中漫无目的的前行，突然，似乎是撞上了暗礁，小舟被撞碎成几大块。老人虽然反应极快，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摔倒海中，呛了几口海水，身体一直往下沉。大黄急忙游过来，用嘴叼住老人的衣领，把他拖到了附近的一块木板上。

　　老人最终还是死了，死在了茫茫渺无边际的海上。在他刚刚断了气，一群仙人御剑在头顶飞过，只是老人没有看见。

　　——

　　大黄没有死，被那群飞在空中的仙人救了，带回到蓬莱仙山。在蓬莱仙山，大黄日日受仙气熏陶，百年后化形为人。一次偶然之中，大黄偷听到仙人讲话，不由得勃然大怒。

　　原来，那年老人和大黄乘舟东渡，蓬莱仙山的仙人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行踪。老人本是天命之人，如果让他到了蓬莱仙山，自会有一番机缘。但这样会威胁到蓬莱仙山中另一人的仙道，于是那人在海中藏礁，撞碎小船。

　　大黄和那人打了一架，没有打赢，一气之下，大黄下了蓬莱山。山上的云纹仙袍大黄本来就穿不习惯，下了山后，大黄用几两银子向一位老叫花子买了他身上的破衣。老叫花子以为大黄是个疯子，脱下衣服拿了银子就跑，边跑边骂“疯子”。只是裸奔的老叫花子惹来街上一干女人的尖叫，“臭流氓，老不要脸”的骂声响遍整个蓬莱城。

　　也是在那日，大黄一身破衣，买了一条小舟。他自东而来，回去时便是西渡而归。


　　(https://www.diandingorg.cc/lyd163506/8387730.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www.diandingor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iandingor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