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饮茶如酒

　　司理入了皇门，被一人拦住。司理认得他是陛下身边跑腿的小公公，轻轻抱拳，问道：“公公有何指教？”　

　　小公公缩着身子，行了个礼，笑道：“司大人折煞小的了。陛下让我在此等候司大人，让司大人先去御书房。”

　　司理心头一震，早朝马上开始，陛下这个时候让他去御书房，所为何事？来不及多想，小公公已经在前面引路，司理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御书房门口，小公公站到门侧，说道：“司大人先请进去等候，陛下下了早朝就来。”　　

　　陛下不在御书房？司理满心疑惑，对就要转身离去的小公公郑重抱拳说道：“公公请留步，请公公指点一二。”

　　小公公笑道：“司大人不必多心，请进去安心等候便是。”　

　　说罢，小公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司理谢过小公公，推开御书房的门，跨了进去。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司理低着头，立在门边，不敢多看。　

　　过了大约有一个时辰，就在司理站立不住的时候，御书房门口响起了脚步声，身穿玄黑色龙袍的大秦帝国皇帝陛下走了进来。司理抖了抖衣袖，就要跪下参见，皇帝陛下上前虚扶司理手臂，让其不必多礼。　

　　大秦帝国传至今已经有十九世，当今的皇帝陛下于三年前即位，是个年轻的帝王，性子温和，在老臣当道的大秦朝堂，颇有贤名。　

　　年轻帝王开门见山，说道：“孤听闻这两日司爱卿为了无名山灭门案件四处奔走，劳心劳力，着实辛苦了。”　

　　司理躬身施礼，答道：“这是微臣分内之事，不敢言累。”　

　　年轻帝王说道：“此案进展如何？”　司理答道：“经过微臣这两日的查访，已经明了。”　

　　年轻帝王“哦”了一声，随即说道：“降雪那夜，吕丞相带着吕公子连夜入宫见孤，向孤请罪。”　

　　司理心头一惊。　

　　年轻帝王继续说道：“吕丞相告诉孤，说无名山近日出现了一头凶兽，伤了好些人的性命。吕公子听闻后邀集了几位好友，上山去斩凶兽。只是在追赶凶兽的过程中，凶兽闯入山腰一户人家，将其一家三口全部杀掉。吕丞相老泪纵横，说都怪吕公子年轻无知，鲁莽行事，这才害了那家人的性命。因此，让孤重重处罚吕公子。司爱卿掌管京都治安，精通律法，觉得应该如何？”　

　　无名山灭门案其实并不复杂，在司理两日的查访下已经明了。此案和吕丞相家公子有关，但绝不是像皇帝陛下说的那样。无名山哪里有凶兽！那头杀人全家的凶兽，分明就是吕公子和另外两位世家公子。只是司理万万没有想到，吕卜知那头老狐狸玩了这么一出，竟然主动到皇帝陛下面前请罪。年轻帝王虽然如此询问于他，但心中想必早有了计较。听年轻帝王的语气，多半是选择相信吕卜知所编的故事。现如今，司理要么明哲保身，顺从年轻帝王的意思，要么……　

　　司理没有做过多思量，他今日本来就是来讲理的，为何犹豫！　

　　扑通一声，司理在年轻帝王面前跪下，肃然说道：“启禀陛下，经微臣这几日的查访，凶手并非什么凶兽，而是吕公子等人，请陛下秉公处理，还死者一个公道。”　

　　说罢，司理头磕地，撞出一声闷响。　

　　年轻帝王皱了皱眉头，说道：“司爱卿，吕丞相作为两朝元老，百岁高龄，为我大秦殚精极虑，很是不易。吕公子是吕丞相老来得子，宠溺些也是无妨。况且吕公子所作所为也是为民除害，只是思量不周，误伤了他人性命。依孤之见，打他两板子，闭门思过半年。这罚得可合适？”　

　　司理头再磕地，毅然说道：“陛下，杀人者乃吕家公子，请陛下秉公处理！”　

　　年轻帝王冷哼一声，司理脊背骤然一凉，一股杀气笼罩。　

　　年轻帝王冷冷说道：“世人都知你司理讲理，难道就是这番死皮赖脸不成？”　

　　帝王一怒，流血漂橹。自年轻帝王即位以来，司理从未见他如此震怒过，哪怕以前在朝堂上那帮老臣百般刁难，年轻帝王也只是一笑置之。只是帝王心思，喜怒无常，哪里可以随意揣度。　

　　司理心中快速思量一番，今日恐怕出不了这大秦皇宫了。不过他本来就是来讲理的，也心知同帝王讲理多半讲不通，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于是，司理再度重重磕在地上，说道：“陛下，请严惩凶手！”　

　　说罢，司理抬起头，磕破的额头鲜血流下，满脸血迹。他直视着年轻帝王，突然咧嘴一笑，说道：“陛下，微臣一生跟很多人讲过理，有卖肉的屠夫，有翻墙上瓦的小偷，有嚣张跋扈的公子少爷……唯独没有同陛下讲理过。在入皇门之前，微臣在想，如何跟陛下讲理，思来想去，发现平日里的那一套根本行不通，到最后也没想出一个好的主意来，只好死皮赖脸了。”　

　　年轻帝王双拳紧握，拳间有丝丝黑气缭绕。　

　　今日，大秦帝国传出圣旨，京都府衙司理擅闯御书房，欲行不轨，被宫中禁军乱刀斩杀，暴尸城头三日，以儆效尤。其家中老小，满门抄斩。

　　——

　　京都那座平常小院，白衣白胜沏了一壶茶。在他对面，坐着一位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端起面前的茶杯，说道：“今日想喝酒。”

　　白胜答非所问，说道：“司理，我早些年听他讲过礼，后来看他讲过理，都很不错。”

　　年轻人放下茶杯，说道：“朝堂之上的那些老臣，是没有一个像他那样死皮赖脸的。说实话，当他抬起头，满脸血迹看向我的时候，我虽然很生气，但更多的是有一些慌乱，他的那种毅然决然的眼神，很灼人。”

　　年轻人自称我，却是大秦帝国年轻的帝王。

　　白胜轻哼一声，说道：“你也会慌乱么？”

　　年轻帝王耸了耸肩，无奈说道：“喂，老白，我才不过十八岁，好不好？在平常人家，正是在逗弄邻家小姐姐的年纪，所以慌乱一下是很正常的事情。”

　　白胜不置可否，啜了口杯中热茶，说道：“降雪那日我在无名山山腰阻拦吕卜知家中的那位江湖高手毁尸灭迹，他锁定了我的气机，这两日一直寻找我的踪迹，快感知到了我的位置，我要离开京都两日。”

　　年轻帝王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姓吕的蹦跶不了两日了，他那个好儿子已经给他挖了个大坑，就快把他给埋了。对了，听说姓吕的有个小妾活儿不错，要不到时我不杀，给你留着？放心，活儿好，不会像上次那样，留下心理阴影。”

　　白胜白了年轻帝王一眼，起身，淡淡说道：“滚蛋！”

　　年轻帝王哈哈一笑，仰头，饮茶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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