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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铭·雍帝国(3)


  宴会开始之前,薛曼帮夏然挑选了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上面缀着点点金色的小星。而薛曼自己则换下了那套常穿的黑色长袍,换成了一条黑色的长裙,一头红发挽了一个松松的结。她的长裙没有袖子。在她苍白的手腕上,夏然看见了一条手环,手环上镶嵌了七颗浅银色的宝石。

  薛曼还将彼岸剑挂在了腰间。夏然无话可说,心里想:“你真的不怕被赶出来吗?”不过她没有开口。薛曼倒是自然地对她说:“别紧张,做好自己就行了。当然了,没事也别得罪人,很麻烦的。”“你自己就够麻烦了,行为诡异的南祭司。”夏然想。今天的薛曼性格仍旧在变化。

  大厅的入口处,北祭司贺语哲又一次微笑相迎。他在见到薛曼的剑和手环时,瞳孔一缩,忍不住出言阻拦。

  “尊敬的南祭司,非常抱歉对您的打扰,但在下还是不得不说,宴会是不可以带入兵器的。如果您允许的话,请让在下暂时保管您的剑吧。”他虽然满口敬词,但眼神却是很不友善。

  没事也别得罪人,很麻烦的……这话刚才谁说的?

  其实北祭司的不友善不只来自于彼岸剑。在多年前,或许甚至一百多年前,世界上只有南祭司,而且称呼不是“南祭司”,而是“大祭司”。当年的大祭司薛曼阁下名声甚至流传至大雍,还一度成为许多年轻的术士的偶像。

  北祭司是近些年才多出来的位置。于是薛曼才退为南祭司,但在经历过当年的雍凉之战的老一辈人口中,世界上仍是只有一个大祭司;到现在还有人提起薛曼的名字就浑身一颤。

  遥想当年,大祭司一人,提着一把甚至没有出鞘的长剑就冲进了战场,于是满地血色,一战斩千人。

  对了,那天薛曼特意穿了一身白袍。一战过后,提了剑,凌于雍军上空,笑言:“多谢所赠之红衣,吾甚是欢喜。”

  贺语哲比她年轻不知多少岁,年少有成,自诩不弱于她。薛曼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他很快察觉了自己的语气不妥,自我反省片刻,心境平和下来,便站直了看着薛曼。

  是个人物。

  薛曼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笑,“以后不必加‘尊敬的’这个词,我听起来怪怪的。”

  她继续向前走去。北祭司语气不客气了起来。“南祭司,为了国王的安危,请你放下剑。这里是大雍。”

  薛曼满意地从上到下用目光审视了一番贺语哲,看得他身上有些发毛。

  她叹了口气说:“你何必如此执着?”她依旧带着剑往前走,后面的六人也跟随她进入了大厅,将北祭司一个人留在了后头。北祭司脸色僵了。他早猜测薛曼性子古怪,却是没料到是这样任性的一个人。他摇摇头,不禁好奇在凉国这人是怎么与别人相处的。

  一缕银光突兀地绕到了他的眼前,形成了一行小字,稍纵即逝。他看了后,沉默了一刹那,也进了大厅。

  “莫问红尘三千事,拈花把酒尽余杯。”

  下面还附了一行小字;“其实这不是我写的。我文章写得不好,就顺口借用一下我老朋友的话,不要介意。:-)”

  贺语哲忽略了小字以及一个奇怪的符号。

  贺语哲本来想再念一遍这句话,试图咀嚼出其中蕴含的意味来,却感到舌头不听使唤,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耸耸肩,心中道:“这有什么不可说的?”

  他心里依旧充满了疑惑与不解。薛曼一人独占南祭司之位已过百年,这是打算做什么?有什么理由能让她退场,这个多年来的魔法第一人?她要是不想坐这个位置,为什么到现在连个继承人都没有。

  想着,他想起那个薛曼带来的女孩。

  继承人会是那个女孩吗?那个孩子不对劲啊,眼睛里有一股死气。依我自己的性格,是绝不会选择这个麻烦的。

  大厅很高,国王谢隆鑫端坐在王座上。他并不太显老态,只是已经被染上了岁月的风霜,发中黑白掺杂。

  见到一行人进入了大厅,国王站起身来,以高亢的语调说:“亲爱的异国勇士们,今天,这是您们的庆功宴!请尽情享受今晚的欢愉,千万勿要拘束,你们是今天的主角!”说完,他坐了下来。

  夏然看了看几个男人。这次他们的表情异常统一:一脸礼仪性的假笑。

  歌女与舞女鱼贯而入,在大厅中央首先献上一曲舞蹈,然后退下,将舞池留给了众人。贵族青年与小姐纷纷向七人走来,当然,主要是青春靓丽的女孩,盘着高高的盘发,一缕卷曲的碎发自耳边垂下。她们邀请大家一舞。秦文远随着一位蓝衣少女去了,邓仲离耀眼的金发也吸引了一位刚好穿了金黄舞裙的女子。

  没有人邀请夏然。“意料之中,我看起来就不像个贵族。”她想。“好吧,我乐得清静。”

  在这灯火辉煌,纷乱灿烂的世界里,她感到一阵茫然无措,就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找了一条楼梯上去了。她还没吃晚饭,有点饿了。

  现在她很讨厌饥饿的感觉,但稍微多吃一点就肚子疼,只得没事就少吃几口。

  第二层是一个露天的花园,中间是一块大理石的圆形平台,临近边缘的草坪里孤零零地立着一棵也被修建成了圆形的树。一条白玉石的栏杆将边缘围了起来,锁住了里面空寂低矮的几朵白花与短短的绿草。脚下是一条灰白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了边缘。

  夏然走了过去,感受着脚下凹凸不平的路面。“这什么鬼地方。”她念着,冷寂的气氛让她身心舒畅。所以她倚在了栏杆上,静静品尝着这一块糕点。在青草地,这是一块十分精致的点心,光洁如同玉石,是莹白的颜色,顶上点了一点红花,里面红色的膏状馅心甜腻到带了丝丝腥气。

  这块糕点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突然对那点心的甜味充满了厌烦。但她还是吃完了那块点心,一口一口艰难地咽下去了。

  有些起风了,树叶沙沙摇晃,就像翻书的声音。

  她总觉得风里有海的味道。“对了,鱼香,嗯,真好闻。”她在脑海中道。

  凉风瑟瑟,既甜且腥。

  她有点想逃回楼下了;欢声笑语一点点透过砖缝飘了出来,萦绕在空中。可正要移动脚步之时,她又意识到自己不愿意真的下楼:她还是想再闻闻那海风。她大口地吸了一口凉气,差一点被呛到。

  “你不会还在想他吧!”她这样问自己,又果断地回答:“嘿,怎么可能呢。不,他是谁啊,我不记得了。”

  她闭了闭眼,黑暗中,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有节奏地摇晃起伏。她吸了口气,赶紧重新又睁开了眼,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里是东洲,雍国首都王宫二楼的一个花园。

  还有,我不想忘掉,不好意思啊,我都还记得,会永远记住的。

  “起风了。你,别吹风了。”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回过头,原来是李涵之。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说话,他的声音有点沙哑,讲话磕磕巴巴。见到夏然转神,他下意识地略略低头。

  比起其他人,李涵之显得平凡得多,沉默到让人几乎要忘记他的存在。夏然一开始甚至没反应过来他是谁。

  李涵之紧张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两小步,站在了树的阴影下。他抬头看看树荫,不自觉安心一笑,但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月光,眼中闪过渴望。

  那为什么不站出来呢?夏然看着他的眼神,嘲笑一般地想着,没有说什么,只是回过头来,沐浴在月光下。

  夏然没有回他的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李涵之有点尴尬,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眼中没有焦点。

  没过太久,简一念也来到了这个花园,手中提着他的长刀。

  他一定是把刀早早藏在了王宫的某个角落里,夏然想。

  这个队伍里的人怎么都不正常?

  简一念没有理会一旁的两人,依旧毫无表情,径直走向花园中心的大理石平台,一人舞起刀来。他的刀速很快,带起了凌厉的风声,再配合他毫无表情的脸,使周身的气场无端凛冽冷凝起来。没有什么能使他留下一丝的注意,用上一分心,除了他的手中刃。

  李涵之挪了挪脚步,走上来,干涩地赞叹:“他刀舞得真好。”夏然看他一眼,随口回答道:“是啊。”李涵之停了停,敬仰道:“我可是舞不了那么好的。”

  夏然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回答了一个“哦”字。

  李涵之敏感地感受到了夏然的不耐。他看着简一念,神色黯淡。

  “薛曼呢?她在跳舞吗?”夏然问。她想到薛曼带了剑跳舞,总觉得好笑。

  “哦,不知道。”

  夏然挑眉。这人还知道什么?

  她无意识地流露出一点嫌弃和鄙夷,但更多的是焦躁。

  李涵之垂着头,手指弯了弯,不再看这两人,转而眺望星空。夏然打量着他,想叹气。她摸摸鼻子,看向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

  妈妈说,那颗星名字是天明。它曾经比太阳更明亮,却将自己的光芒送给了太阳,然后长伴在月亮身边。天明之后,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与月亮相伴,共游万里星空。

  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爸爸是个很好玩的人。他们会担心我们吗?

  真是太对不起了。我回不去,没办法收你们的生日礼物了。大概这次,爸爸会送给我一支新的贝壳笔?他说好亲手给我做的。

  不过不用了,我已经收到我弟弟的生日礼物了。

  对了,悄悄告诉你们,弟弟是个死人。我也是。

  李涵之见她静静出神,很快退回了阴影底下。

  薛曼没有上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难不成真的在跳舞?

  三个人,一个人占据了花园的一角,各做各的事情,维持着冰冷的平衡。

  过了一会,那个橘色头发的男人悄悄溜了上来。夏然看了过去。

  “你好啊,夏姑娘。”张靖砚走到夏然身边,撑着栏杆。“和这两个家伙呆在一起,恐怕有点无聊吧。”他俏皮地眨眼。

  夏然回答:“还行。”

  张靖砚摇头:“我看你并不愉快。为什么不开心一点?或许你有什么心事?”

  “不需要你关心,先生。”夏然冷冷地回答。“我们并不熟。”

  “啊,是,是。我们还不熟。不过总要互相了解。如果我们之后真的会去寻找贤者,那么一定是需要长时间同行的。就算不去,也是要同行回国的。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张靖砚,家里穷的只剩钱。我家呢,现在只剩我自己一个了,所以做什么都很自由。小远,啊,秦文远,他有个特别关心他的大哥。简一念算是薛曼的学生,李涵之据说是因为有特殊能力,被薛曼‘捡’到的。邓仲离,很显然,他有个哥哥死了。糟糕的名字对吗?所以他现在是邓家的长子,他们家关系,唔,比较复杂。你想听吗?”

  夏然面无表情。

  “就知道你不想听。好吧,反正都是无关的事情。至于薛曼啊,平时其实很好相处。虽然性格古怪了一些,但是她永远不会生气。面对她也不必有什么戒心,她如果想做什么来坑人,你就算千防万防也躲不过,还不如相信她。”张靖砚笑着,抬头看向星空。“那么你呢?”

  夏然想了想说:“我家是渔民。”

  张靖砚惊异地“哦”了一声,“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他旋即改口说,“不,我也不知道渔民应该是什么样的,那应当也是个浪漫又危险的职业。我以前没有去过海边。海边美吗?我挺好奇的。”

  “还行。”

  “你真是个话少的姑娘。”张靖砚微笑着叹气,神色中流露出一点怀念。

  夏然说:“你不下去参加舞会吗?”

  “不,那么麻烦的事,有小远和邓仲离顶着就行。”他笑着说。“上面这么安静,为什么不来休息?你大概也是嫌麻烦吧。”

  “而且我不会跳舞。”

  “你还很直白。姑娘,这样的性格很特别啊。”

  “...你话很多。”

  张靖砚举起双手:“行行行,我不说了。”他耸耸肩,“你们这些人,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两个人并肩靠着栏杆,仰望星空。

  这场持续到午夜的宴会以这四人的缺席结束了。事实上,也没有人来找他们。正如张靖砚所言,有三个人在楼下顶着就够了。

  秦文远是凉国第一世家的二公子,深受全家宠爱;邓仲离则是凉国首位实权家族的现任长私生子。由名字可知,他还有个死了的哥哥。这一任邓家家主的首任妻子早早病逝,留下一个小邓仲离三岁的儿子。家主没有再娶,但邓仲离明里暗里共有好几打的兄弟姐妹。

  张靖砚据说是个没落的老贵族家庭的最后血脉,家里穷得只剩大把的钱财。

  简一念是秦家一个侍卫的孩子,后来被薛曼亲手养大。

  李涵之?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听说过这个人。似乎是薛曼那天在贫民窟溜了一圈,随手牵回来的?

  寒风吹拂,月明星渐稀。

  薛曼在宴会结束前到了花园入口,远远看了一眼,红影一闪而过。简一念看见薛曼,提着刀就从二层跳下,夏然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在屋顶上跳跃离去。过了一会儿,秦文远上来,将迷迷糊糊地贴在栏杆上的夏然和张靖砚叫醒,扶着夏然回了房间。

  夏然打个哈欠,眼睛半闭着,与秦文远说:“他的刀很厉害。简一念。对吗。”“是的,他是大凉公认的百年难遇的天才,人家都说薛曼慧眼识人,未卜先知。”“那,多厉害呢?”“听说他曾经偷偷进过兽人的国度,一个月后什么事都没有就回来了。”“真的?不可能吧。”“真假……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房间吧。晚安,夏然。早点休息吧,祝你好梦。”秦文远笑了笑,侧了侧脑袋,束好的短辫搭在肩上。

  回到房间里后,薛曼已经在了。“晚安。”她坐在窗边的桌旁,膝上还是那柄长剑。夏然嘴里念着“嗯”,倒在床上,沾枕即睡,

  薛曼站起来,手指点了点夏然的眉心,夏然顿时脑海中一片安宁清凉。待她睡着,薛曼收了剑,带着笑容,不紧不慢,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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