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东成西就 四十五
谭东城开了房门，但是，他没有往前走，靠在门上，一动不动，脸色依然是白的。颜西子坐在床沿上。他们彼此注视着。“过来，”他说。
颜西子眼泪掉了下来，她扑向他，抱住他的腰，头贴着他的胸口，她的眼泪迅速濡湿了他的衣襟。他一言不发地抱着她，贴着她的耳鬓一动不动。
室内有好久好久都是安静的，他们拥抱着沉立了一会儿，他才说：“原来你是因为我妈说的那些话才离开的，”他用嘴唇贴着她的鬓角轻触：“怎么不告诉我？”
“不想说，”她说。
他的眼眶再度有些湿润，贴着她的头顶，他将下巴放在上面，望着对面窗口投下的那道阳光。他低头吻了吻那头顶的发丝，轻声说，“什么时候，你想搬走，我们就搬到阳光新城去，我们就和你的父母做邻居，那里，你想种什么都行，整个空中花园都是你的，你可以种薰衣草，种美人蕉，种玫瑰，种月季，你想种什么都行，绝不会有人因为你撬了她的地盘而打你。”
她抱着他的腰不说话。
“我保证，从此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来欺负你。”他说。又去吻了吻她的脸颊。
“嗯。”
他继续望着窗口那道阳光，在他面前，是一条闪烁的金色缎带，亮堂堂，金灿灿，仿佛正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鸟语花香。“我有多久没有说我爱你了？”他问。
她认真地想了想，忽然抬起了头。她的脸上还沾着泪花，像花叶上的露珠，那露珠闪着光，也是金灿灿，亮堂堂的，“很久了，很久很久了。”她说。
他用手细心地擦掉那个露珠，“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实在很爱哭。”“嗯。”她说。“不用别人说，我自己也觉得。”
他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么爱哭？是不是受的委屈太多？”“不是，”她摇头，含着泪却笑着，鼻腔哽咽，“我也不知道，就是莫名其妙想哭。”
他把她的下巴端起来，“从此以后，都不会让你哭了。”她的睫毛扬起来，眼珠闪闪发光地注视着他，他们彼此凝视，“我爱你。”他说。
她的睫毛又闪了闪，有泪花一跃跳到上面，她吸吸鼻子，要哭要笑地瞅着他，揪着他的衣襟，她的声音哽了：“我又要哭了，可是，这是幸福的眼泪。”
他又叹了口气，将她的人拉近。他捧着她的脸，将她的脸固定住，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将嘴唇贴到她的睫毛上，轻轻碰掉了那颗泪珠。
夜色阑珊，谭东城将车驶进院子。
晓玲从台阶上跑下来，把手往围裙上擦擦，等着谭东城把车停下来，她过去开车门，去扶颜西子，“哥，嫂子，你们回来了。”她兴冲冲地说：“嫂子，我今天做了你爱吃的酱油鸡翅膀。还有开胃的鲫鱼汤，和雅姨那个一模一样，味道差不多呢！”
颜西子满面笑容地，“我们已经吃过了。”
“啊！”晓玲的表情失落了，“你吃过了。”她沮丧地叽咕，“可是，我做了好多呢！阿姨又没吃饭，这整天整天的就我一个人吃饭，你们怎么总往外边跑呢！哥，”她又扭头问谭东城，“你前段时间不是不让嫂子出去么？怎么，你们现在天天都在往外跑呢！你不怕现在外面人多，嫂子被碰到啊！”
“有我在，”谭东城说：“我还怕她被碰着。”他从车上拿下两个纸袋子，递给晓玲，“这是买给你的。看看喜欢么？”
“哎呦，”晓玲又去擦了擦手，又欢喜又不安地接过来，“怎么又给我买了东西了？上回那件衣服还没穿呢！”
“女孩子，应该多些衣服呢！”颜西子说，她揽住晓玲往台阶上走。“你这个年龄也该交男朋友了，打扮的漂亮一点。”
晓玲羞涩地红了脸，“我哪，哪有时间去交男朋友。”
“我和你哥商量过了，”颜西子说：“以后的每个星期六都是你的时间，你可以自由支配，出去玩，交朋友，找老乡，去学习，如果你把这些星期六一起攒着，你还可以出去度假，这是你的权利，你不能老是窝在家里，这样，你的时间都被耽误，青春都被浪费了。”
“是么？是么？”晓玲欢喜不迭地去看谭东城，她简直难以想象，她还可以出去玩，出去交朋友，出去学习，这放在以前，她简直是奢望呢！
谭东城笑着说：“这是你嫂子帮你争取的。你要谢谢她。”
“谢谢嫂子，谢谢——”她的喜悦没坚持一会就暗淡了。“可是，可是，阿姨会同意么？”她有些紧张地，“她一定不会同意的。”
“放心吧！”谭东城说：“这事我说了算。孩子没出生，哪那么多事。何况，过两天，我们马上又有人要过来。”
“真的么？”晓玲重新喜悦起来，感激地望着颜西子，多好的人啊！
“那说说看，你想用这一天干嘛？”颜西子问。
“嗯，”晓玲又扭捏起来，吞吞吐吐地，却难掩激动和喜悦，“我想用这个时间学点东西。”
“这是个好主意，你这个年龄，应该学习呢！学什么呢？我看，我们真的好好研究研究。”他们已经上了台阶。客厅的门半掩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顺着那门缝往里面送过去。
谭俊玲早已不安地站在客厅那儿，看着他们几个人，手不知往哪里放了，“儿子，”她的声音都是单薄的，怯生生的，目光讨好搜寻着谭东城的，“回来啦？”
“妈。”颜西子看了一眼谭东城轻声说，“我们吃过饭了，你吃了么？”
“还，还没呢！”谭俊玲说，眼光热切地追逐着谭东城。
谭东城没有什么表情，拉着颜西子往楼上就走，跟着扬声说了一句：“明天星期六，晓玲，你明天休假，可以跟我们一起出去玩。”
两人上了楼，关了房门，颜西子有些不安了，“这样，不太好吧！你已经好久没有理她了。”
“别管她。”谭东城没好气的说：“这么多年，我们都让着她，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宽己达人了。”他将身上的西装脱下来，放到衣架上，到卫生间里去洗手。
卫生间门半开着，颜西子身不由己地坐到了床沿上，“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她毕竟是你妈妈，我们也不能总冷落她。”
“她那人，你如果再让着她，她就不会知道自己错了，她没两天准把这事忘了。这么多年，她和我爸闹，和我爸吵，我爸从来都是让着她，结果呢？”
“可是，可是，”颜西子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卫生的门口，“到底，她也是你妈妈呢！也是长辈，反正，我都不怪她了。”看着谭东城从卫生间里出来，她偷偷在他脸上找寻着，“你真的可以狠下心来么？”
谭东城过来将她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挂到衣架上。他看着她的脸，“你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你怀了孕，不是你去刷了卡，我可能还找不到你。一个月两个月，五个月十个月，我们的时间就耽误在这上面了。这笔账，我得记在她身上。我这边人捂都捂不暖呢，她那边还顾着泼冷水。今个儿，我把这事轻轻松松过去，她明天指不定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呢，你信么？”
“可是，”她嗫嚅着，“她刚刚那个表情挺可怜的。她在讨好我们。不如，我们明天就和她和好吧！”
他再盯着她瞧了一会儿，跟着摸了摸她的脸，温声说：“水调好了，洗澡去，什么事睡醒了再说。”
可是，睡醒了，谭东城依然没有理谭俊玲。一连好几天，他都带着颜西子出去，他再没有在家里吃过一餐饭，每到夜色降下来，他们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谭俊玲依然在客厅守着，她真的就像是一个守墓者，寂寞地守在那儿，像个黑色的影子。有两次，她灯都没有开，陪着月光枯坐在沙发那儿，形销骨立，像个没有活气的幽灵。但是只要一看到他们，她就立即有了活气，那赔笑的讨好的表情，让颜西子看的心里开始发酸。她有些不忍心了。谭东城说，“别理她，她在博同情。”
可是，颜西子越来越不安了。到底，她们是在同一个屋檐下，到底，她们爱着的都是同一个人呢！后来的一次，他们回来的时候，谭俊玲出乎意料地没在客厅等着他们。
晓玲说：“阿姨有一整天的时间没有下楼，她把饭端到楼上，中午的时候，那饭仍然没有动一下。因为不好好吃饭，阿姨的胃也疼了。可是，她拒绝吃药。”
那晚，谭东城翻来覆去的好久才睡。颜西子知道，谭东城嘴上说不理她，心里还是挂着他妈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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