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飞镜无根何牵绊
“你要救谁？”阿元试探地问。
“方才被阿元哥哥杀死的这个人。我救活了他，再将他的识神还给他，他便又是好好的囫囵的一个人了。这样一来，阿元哥哥便不算作了恶，又还是从前的阿元哥哥了。”小乙道。
阿元心下翻腾，这人都死透了，怎么可能救得回来？他只知这明月玦可吸蓄魂魄神识，保其永世不朽，却没听说过还有让人死而复生的神力。风鸣雪筋脉都断了，魂魄都散了，难不成还能起死回生？除非……不，不会有人这么傻，不会！
阿元方才吸去了风鸣雪的识神，已然窥得他的全部记忆。他虽知小乙和风鸣雪是旧相识，但小乙真会以命换命？他自然是不信的，没脑子的笨蛋才会做这种傻事。反正他自己是不干的。
但万一小乙真的傻到无可救药救醒了风鸣雪，而这风鸣雪与自己不共戴天，定会杀了自己来偿命。若是在平时，风鸣雪一介凡人自然是动不了他一根毫发的，但如今他被那女人的最后一丝灵力伤了元气，一时难以修复，而那风鸣雪若又得了明月玦的灵力护持，自己恐怕是会吃大亏的。
他步步为营，千谋万划，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这一步，决不能前功尽弃。眼前的这盘棋局，他自认为已占足了先机，可不能临到头将棋手的身份都给弄丢了。不，决不能坐以待毙！
阿元定了定神，佯装着痛嘶了两声：“不如你现下便将我放了，这金线勒在身上疼得慌。”
小乙自然想不到他心里打的算盘，他小心翼翼地将明月玦举到胸前，口中默念咒语，另一只手指着阿元绕了几绕，便见那缕金线一松，如抽丝般被明月玦的清光吸了回去。
谁知那缕金线一松，阿元霎时变了脸色，却见他欺身逼近小乙，伸手要去夺那玉玦。小乙大惊失色，急念咒语，只见清光大炽，阿元倏地被弹开数丈。他还欲再试，手又被寒气所伤，心想定是那女人施了咒，叫他碰不得明月玦。他咬牙切齿地瞪了小乙一眼，一甩袖，悻悻地闪身遁走了。
“阿元哥哥，你为什么不信我？我答应会将明月玦给你的，你为什么不信我呢？”小乙眼看着阿元的身影没入漆黑的夜色中，眼睫一颤，便有温热晶莹的泪珠簌簌滚落。
眼睛的余光扫到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他蹲下身，借着明亮的月光，静静端详那人片刻。忽然，他的脸色煞白如纸，浑身剧烈抖动不已，晃了几晃瘫坐在地上。
雨燕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忙问：“小乙你怎么了？”
然而小乙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张开嘴哇哇大哭，一头扑入地上那人已无起伏的胸膛。
“小乙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哩？”雨燕焦急地问，它跳到小乙不住耸动的肩上，觑着眼竭力想看清地上那人究竟有何异样之处。今晚的月色很亮，它可以勉强看清那人的脸，但事实是，那人的脸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了。
“哎呀！他的脸怎么了？”雨燕的声音竟也带着颤抖的哭腔。
他的脸怎么了？那张原本风姿隽秀、清逸出尘的面庞，如今竟是一片血肉模糊！这般惨状，任谁都不忍心多看哪怕一眼。
小乙哽泣着说道：“他……是他！他是我的好朋友，风鸣雪……”“雪”字刚一出口，他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人心都要碎了。
“风鸣雪？他就是你的救命恩人风鸣雪？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很厉害吗？”惊异之下雨燕扑棱着翅膀跳了起来，随即它又落回小乙肩上，歪着头问道，“他的脸都成这样了，你怎么知道是他呢？”
“他的气味我认得，”双唇颤颤地说出这句话，两行豆大的泪珠不断簌簌地从小乙眼中滚落下来，“他的腰带边上绣了一个小小的“雪”字……”
雨燕飞到风鸣雪腰上，瞪着黑豆似的眼睛竭力想要看清腰带上的那个“雪”字。这时，小乙霍地站起身，紧紧攥着小拳头，凛然的神情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显出与稚气的五官不相称的坚定和肃穆，从他小巧的口中迸出一句铿然的话语：“我一定要救活他。”
“可是他都这样了，怎么才能救得活呢？”雨燕颤声道。
便是不惜一切，也一定要救活他！小乙在心底早已默默打定了主意。
“我先用招魂收魄之法将他的魂魄召回来。”小乙说罢，闭上双眼，双手掐诀，口中念道，“碧落黄泉，万法乾坤，三魂七魄，不可久些，见此三昧，速速归来！”倏然见他头顶和两肩竟燃起三昧真火，从天上、地下，甚至草丛、树叶、花瓣上，浮涌出无数忽明忽暗星子般的光点，汇成一条光河，围绕着风鸣雪的身体缓缓流动。
小乙睁开眼时，额角已是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雨燕跳到小乙肩上，问道：“这些光点就是他的魂魄吗？”
小乙点点头，疲累得说不出话来。
雨燕问：“那他的魂魄会回到他的身体里吗？”
小乙没有回答，因为他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拼尽全力去救风鸣雪。
“小雨燕，一会儿我施法的时候，你替我把把风，别让乌鸦来啄他的身体，也别让野兽把他叼走了。”小乙吃力地道。
雨燕扑棱着翅膀腾空而起：“你放心，谁要敢过来放肆，我就啄它的眼睛。”它作势将全身的羽毛炸了起来，显得身体膨大许多，威风凛凛。
小乙眼眶红红的，脸上却露出一抹微笑：“嗯，谢谢你，小雨燕！”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我们先用干净的树枝生一堆火吧，这样野兽就不敢靠近了。”
火堆里的枯枝噼里啪啦毕剥作响，给这个寒冷而死寂的夜晚添了几分热度和生气。雨燕一面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一面焦急地看着小乙的背影。
小乙想到了一个办法，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便是以自己的内丹来修复风鸣雪的筋脉，再借明月玦的灵力，将他逸散的魂魄神识强行凝聚，注入他的躯体，合而为一。
内丹，是妖的精元，是它们吸取天地精华，历经成百上千年的修行而在体内凝聚的结晶，蕴含着庞大的精元能量。若妖类失去内丹，轻则法力全无、修为尽毁、变回原形，重则丧失性命、魂飞魄散、再不得入轮回。
小乙自然是清楚后果的，但他已经做好了选择，并且永不会后悔。
只见他盘腿而坐，轻阖双目，双掌缓缓下按，丹田之处一团幽光隐隐闪烁。他张开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那团幽光自丹田上升，从他口中催逼出来。他抬掌将那团幽光推至风鸣雪的灵台之上，掌风一挥，幽光便自风鸣雪的额间融入，在他体内如河水潺潺缓流，沿着大周天经络运行起来。
小乙的脸色此刻已是煞白如纸，额角沁出涔涔冷汗。他强打精神，立身而起，自怀中取出明月玦，高高举于半空。只见那条围绕着风鸣雪的身体流动的光河被玉玦的清光吸融进去。
“风鸣雪，你要好好地活着。”
说完这句，小乙将明月玦抛入空中。那玉玦幽幽地流淌出清澈莹润的光华，这光华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般洒落在风鸣雪的身上。
四周静悄悄的，风、鸟、虫、兽齐齐噤声。
远处是谁在吹箫？夜色正好，箫声幽咽，仿佛是有心牵人愁肠。
和着这箫声，小乙唱道：“萧萧落叶渺渺雁，西风吹来暮云斜。疏影瘦怯，一汀冷月烟。薄衾不耐清寒夜。霜华结，何处箫声幽咽？一觞一醉叹三叠。灯花结，是谁泪眼阑干？七弦琴为谁折断？伤心自古最离别，前度刘郎今去也。飞镜无根何牵绊？锁重檐，此间意，谁怜……”【注①】
注释：
①歌词选自清徽填词的歌曲《离人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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