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风萧萧兮剑光寒

　　那人绕着风鸣雪踱了一圈：“那首诗的确是我故意留下的，与其说是圈套，不如说是对你的试探。我倒想看看玉虚派掌门的嫡传大弟子本领如何，是否值得我下手。”他在风鸣雪跟前站定，面对风鸣雪灼灼如炬的目光，唇边勾出一抹诡魅的笑意，“至于小师妹，她私自下山，这般良机正好被我撞见，我便将计就计了。有道是‘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既然是老天赐予的良机，我自然要好生利用。不出我所料，你果然中计了。”

　　一颗七窍玲珑心，却净用在邪道上，工于构陷算计谋害，竟还为此沾沾自喜。风鸣雪对眼前的人已然失去耐性，怒目断喝道：“你为何要如此百般设计？”

　　“因为我看上你了。”那人见风鸣雪闻言一脸愤怒并惊愕的神色，心满意足地哈哈大笑道，“你别多想，我可没有断袖之癖。只是你比其他几个人有意思多了，他们的人生实在无趣，只消过上几日便叫人乏味得很。如果是变成你，我应该能多忍耐几天。”

　　原来是这样……最后一团迷雾于眼前渐渐散开，整个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他设想了无数回的真相竟是这般荒谬，真叫人啼笑皆非，又叫人怒不可遏。

　　“那些人都被你杀了？你不但杀了他们，还变成他们的模样，假冒他们的身份去蒙骗世人，竟连他们的家人都没有察觉！”风鸣雪怒问道。

　　“哈哈哈哈——你猜得没错。如何？是否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人的脸上复又露出妖异的笑容，眸中有寒光如剑直向风鸣雪的心窝刺来。

　　“你把小师妹怎么了？”风鸣雪身形一晃，欺身而上，右臂一挥，但见光华猝闪，宝锋铿然出鞘，架在那人脖颈上。

　　“师兄手下留情，你难道不想见你的小师妹了？”那人斜眼瞥来，眼神中没有丝毫恐惧或是惊慌，显然是料定了风鸣雪不敢对他下手。

　　这一次，风鸣雪并没有立即收回剑锋，寒光流泻的剑刃依然紧紧抵住那人脖颈，一道赤红的血痕赫然显现：“快把她交出来！”风鸣雪厉喝。

　　那人挑眉道：“师兄你先别急，我还有话没说完。”

　　风鸣雪蹙眉道：“休要废话！你若再不把她交出来，休怪我剑下无情。”剑抵得更紧了，再进半寸，便要割破喉咙，“适才我追踪你的途中，分明见到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如今只剩一个，那另一个必定在不远之处。你若不肯说，我便自己去寻，我不信我找不到。”

　　那人面露讶色，但转瞬即逝，旋即扯出一个冷森森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看来你倒不傻。你既这般急切，那我就不和你继续玩了。”

　　笑容倏然消散之时，他霍地旋身跳开六七尺远，一团红光自他掌心氤氲开来，没有多余的动作，掌风一推，那团如烈焰般灼灼的红光直向风鸣雪胸口袭来，风鸣雪虽飞身堪堪避过，但裹挟而来的炙风窒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人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击未中，又如飞凫般迅疾欺近，眨眼之隙已接连攻出数掌。风鸣雪如被团团火球围住，热气蒸腾，炙得他满面通红，但高手总是能在关键时刻保持清醒，于劣势之局扭转乾坤，风鸣雪腕中之剑挥舞如流风，剑势淋漓搅动一涡风漩，白色落花纷纷被卷入漩涡，烈焰般的红光也被吸了进去，纷崩为万点火星，星星点点一齐朝那人飞扑而去。

　　那人大袖一扬，掌如流波瞬间将火星拢作一团，弹指一点，火团便又回击向风鸣雪，将近身前之时一团烈焰竟生出千万根芒针，径直刺向风鸣雪面门。风鸣雪心中一凛，这莫非是失传已久的明山烈焰宗“烈焰万窟诀”？但无暇多想，芒针已逼近眼前，风鸣雪霍地仰面涮腰，大袖如鹏翼飞展，堪堪避过芒针。这千万根芒针齐齐扎在树干上，刹那间烧灼出无数个窟窿，一股难闻的烧焦气味混着花香扑鼻而来。

　　风鸣雪甫一回身，那人如鬼魅般幻出无数个人影将他团团围住，每个幻影俱同时出掌，掌心一柄墨剑携白虹贯日之势破风而来，无数柄墨剑直逼风鸣雪孑然出尘的身影，飒飒风声将夕阳撕裂，直欲震破耳膜。如若他没猜错，这诡异的身法便是天冥教的“千鬼百魅迷魂阵”，而掌中幻出墨剑却是墨影派的镇派神术“墨影无极剑”。此人究竟是何来历，如何通得各门各派的功法？况且这些功法招式并非以普通内力发出，而是以极强的法力修为为基，携凌厉之势而来。

　　风鸣雪素来以步法轻灵、身法流畅、出招迅疾而为师门上下称颂，但未料他的对手出招更为狠厉果决，招式更为诡异莫测，掌风之劲可见其法力修为丝毫不逊于他，甚至可谓远超于他。而他自己却身受重伤，法力只得施展出五成，且看不透对方来路及招式变幻之道。眼前的神秘对手是风鸣雪有生以来所遇最强的劲敌，他的法力深不可测，且你永远不知道他的下一招来自哪门哪派。

　　但风鸣雪绝非贪生怕死、临危畏惧之辈，他要战斗下去，为了活着，为了尊严，为了守护他爱的人，他会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无数柄墨影无极剑齐齐向他搠来，强劲而凌厉的剑气压迫着风鸣雪的五脏六腑，心口蓦地一绞，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再不闪避便要被扎成蜂窝了！风鸣雪强忍痛楚，旋身跃入半空，墨剑扑空相击后并未消散，反而退后尺余，复又向中心搠去。此剑法是料定了对手会腾空避剑，对手在空中若是无所依凭，势必要垂直下坠，墨剑一击不中，复又再攻，总有一次能刺中落入瓮中的对手。

　　但风鸣雪岂是一般对手，他是玉虚派掌门的嫡传大弟子，是公认的掌门接班人，玉虚派的御物飞行术“踏云逐月”已让其他众多门派望尘莫及，何况玉虚派还有一门秘传御风术，只有历代掌门及内定掌门继承人才有幸修习的“御风神行术”。习此术者，可踏风而行，御自然之气而动，不必凭借他物，譬如刀剑、水面、树梢、云朵……只消有风，哪怕只是空气轻微的流动，风鸣雪便可御风而行，无阻无碍，大袖如翼，动若游龙，瞬息千里。

　　风鸣雪自然不会垂直下坠落入瓮中，当他旋身跃入半空，将落未落之时，大袖一展，便踏风飞身跃到了梨树梢上。

　　“这是玉虚派的法术？我怎么从未见过？”那人仰面扬眉微露讶色，话音未落，身形一纵便也跃上旁边一棵梨树树梢，和风鸣雪面面相望。

　　风鸣雪并未回答，他右手擎剑，剑锋凌厉似要刺破苍穹，剑身清辉若水、寒光逼人，即使在春日温暖阳光的照耀下也掩不住阵阵寒意。一团冰蓝的光自左手指尖晕开，手指抚过剑身，蓝光流入冷剑，若水的清辉凝结成冰，剑似成了一柄冰刃。风鸣雪破空一挥，只听“呛”的一声，声如龙吟，蓝光自剑尖冲入干云，幻作无数柄光剑，在风鸣雪的头顶交织成一片剑网。登时狂风大作，飞花乱叶卷入碧空，树枝狂舞，而立于树梢上的两人却纹丝不动，如稳立于平地之上。风鸣雪的目光坚定而犀利，他适才被那人紧紧相逼，只得被动还手，如今他要扭转局势，不能再一味被动下去。

　　“万化残冰剑？”那人目光微动，旋即并指如剑，红光冲天直入云霄，无数光剑如灼烈焰，在他头顶燃烧成一片火云。

　　日始西沉，暮云四合。天边的夕阳仿欲绽放它一日生命最后的光华，万丈光芒瞬间迸射，在天幕上铺开流光溢彩的晚霞。云若镶金，烟若染赤，白裳迎风，广袖飞扬。一只惊鸟慌忙地扑棱着翅膀啼啭飞过。

　　恰在这时，风鸣雪挥剑向前，头顶的剑网霎时向对手撒去，无数柄冰刃齐发，仿欲将天幕撕裂，直向那人刺去。那人几乎是在同时，挥指向前，他头顶的火云如一团火球向风鸣雪袭来，无数柄光剑如织缣的金梭，在空中缠织出燃烧的火焰云。冰刃与火球相撞，“轰隆”一声巨响，冰渣飞射，火星四溅，耀眼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天地万物在一刹那间陷入死寂，天边的五彩流云也为之黯然失色。

　　风停了，树静了，花落了，鸟归了，唯余暮色苍凉，残阳如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波澜已平，尘埃已定。

　　一个冷得刺骨的声音幽幽响起：“风鸣雪，你不过是个凡人，即便再厉害，也胜不过我！凡人是杀不死我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死，你的识神我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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