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烟火会杀机暗藏

　　戌时一到，只见一个兵士点燃了烟花筒上的引线，“哧”的一声，冲天而起的光弹在深蓝夜幕中划过一道燃烧的焰痕，直冲入云霄，“砰”地炸开，洒落漫天的飞花星雨，照亮了天空和人们仰望天空的脸颊。

　　一朵接一朵的烟花在广袤的苍穹中绚烂绽放，又如流星般陨落，虽倾尽生命，却只得刹那的芳华。所有坐着的人都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不由站了起来，周遭充满了拊掌欢笑、惊呼惊叹声。在这片欢喜热闹的气氛中，唐雪心却莫名起了一丝怅惘，轻叹道：“须臾繁华，过后了无痕迹，终归一场虚幻。”当说出这句不像自己平日会说的话时，连她自己都惊讶不已。

　　此时，风鸣雪也说了一句话，像是对她的回应：“心上留痕，能得三两回味，便也不算虚幻。”

　　二人相视一笑，什么都没说，也无需再多说什么。

　　人们的灼灼目光都注视着天空中五光十色的璀璨烟花，无人留意到自无央河上游幽幽漂来一条小小的乌篷船。船上没有点灯，也没有声息，仿佛无人在船上。

　　正当十数朵锦菊似的烟花在空中一齐绽开，引得人们失声惊叹之时，从那只漆黑的乌篷船上跳出一黑一白两个骨瘦如柴的人。一人全身黑衣，但脸色苍白如纸，另一人全身白衣，但脸色乌黑如碳。这二人正是江湖上人称“黑白双煞”的杀手组合。

　　黑白双煞从船上一跃到了河岸，飘忽如鬼影般窜到曲孟琬跟前，一左一右挟着她的手臂便往船上纵身一跃。风鸣雪率先察觉，紧随其后飞身上船。这时河面上又漂来许多只一模一样的乌篷船，黑白双煞挟着曲孟琬在这许多只船之间飘移如梭，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他们身在何处去向何方。

　　风鸣雪仍是一脸从容，正欲追上前去，不料临近的四只乌篷船里霍地窜出四个人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三人分立于乌篷船顶。一个江湖人称“血衣侯”，兵器乃是一柄短剑，他一身血色长袍，面容却无一丝血色。据传他本是公侯世家出身，却不知何故抛却荣华富贵，堕入邪道。他极嗜杀戮，一身血衣本为纯白，但因杀人太多，鲜血飞溅，久而久之亡者之血便将白衣染成了血衣。另一个江湖人称“失意书生”，兵器乃是一支判官笔，他书生打扮，外表弱不禁风，神色忧悒颓唐，据说他是因为十年寒窗却屡试不中，仕途无门，失意落拓至极，迫于生计只得弃文从武，替人卖命挣点血汗钱。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的习武天分竟高于作文，出道未几便在江湖中混出了名堂。有人体恤他的经历，封他一个“杀手状元”的别号，也算是圆了他一个梦。这还真应了那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虽然在杀手行当中称个状元也不能弥补他的遗憾，但状元之贵毕竟凤毛麟角，岂是人人能当的？他也该知足了。再说这第三个，人称“铁面”，兵器是一杆虎头银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人们从未见他摘下过面上的铁面具，至于他为何总是戴着这副狰狞可怖的铁面具，有人说因他长得奇丑无比，怕被人笑话，还有人说因他长得俊美绝伦，怕被人惦记。其实他究竟长得美或丑跟旁人也无甚关系，反正他从不摘面具，旁人也绝看不到，是美是丑，只有他自己孤芳自赏了。而这第四个，由于身材巨硕，只能站在船头，人称“威猛将军”，其身长一丈，腰大数围，豹头环眼，浓眉密髯，使一条重约百斤的霹雳狼牙棒，一看便知其勇力威猛，真叫人担心那脆弱的小船会不会被他踩塌了。

　　这四人看上去绝非等闲之辈，即便不知道他们的来头，光凭外表便将围观的群众震慑得噤若寒蝉，个个都为风鸣雪捏了一把冷汗。

　　但唐雪心似乎并不担心，她仍旧站在岸边，并无上前助战之意。只听她口中颇为气愤地嗔道：“偏选在这个时候捣乱！难得看一回烟花，这会子哪还有心情！”

　　曲孟玖正想问“你难道不担心你师兄吗？”，还没问出口，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用手帕捂住了口，只觉一阵晕眩，便失去了知觉和意识。那黑衣人肩扛着曲孟玖腾空而起，正往停在熙和街上的一辆马车全速飞去，却感到背后一阵风过，背心至阳穴蓦地一灼，如有一团火烧，霎时全身软麻无力，休说运功，连丁点儿气力都使不上，竟从半空垂直下坠，宛如一只中箭摔落的鸟雀。

　　武术之中，唐雪心最擅长的是轻功和点穴。她身轻如燕，出手如电，一招便点中了黑衣人背心的大穴，趁他坠落的间隙，从他手中夺回了昏迷的曲孟玖，搀着她缓缓落地，又以内力点了她的人中穴。只见曲孟玖的眼珠动了动，渐渐恢复了意识。

　　“劳你们二位照顾好你家小姐，多谢。”她向慌里慌张追上前来的两个曲府护卫交代道。

　　血衣侯手持一柄冷光短剑，白面红衣，目泛血光，嘴角扯出一丝冷森森的笑意。只见他迫不及待地纵身跃起，犹如一道红色的霹雳，凌厉的杀意如罡风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而其他三人也不甘落于人后。那失意书生手执一支判官笔，如离弦的飞箭向风鸣雪的心□□来。铁面足下未动，但那杆虎头银枪早已直戳戳地朝风鸣雪的额间飞去。威猛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浑身肌肉硬邦邦的，巨硕的身体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铁石铸成，抡着重约百斤的霹雳狼牙棒，竟宛如纤弱少女拈起一根绣花针般轻巧灵活，肉身每移动一次，俨然一座大山撞击地壳一次，小船也随着剧烈沉浮，而这位威猛将军竟不顾小船散架解体的危险，向风鸣雪猛冲过去，腾地一跃，如同陨石坠地般砸到了风鸣雪所在的船上。小船剧烈摇晃，水花飞溅，沾湿了那杆飒飒破风劈面而来的虎头银枪。与此同时，血衣侯手中的短剑和失意书生的判官笔眼看也快要搠中风鸣雪的身体。风鸣雪身如飘叶随风扬，仿佛并未用力，便随着风势凌空飞起，他的身法极快，快到竟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在避过短剑和判官笔的同时以左手截住虎头银枪的。这时，威猛将军抡着霹雳狼牙棒向风鸣雪砸来，只见风鸣雪旋身转到他背后，将虎头银枪一挥，枪头堪堪戳在威猛将军脊背的大杼穴上。威猛将军抡棒的巨臂霎时僵在半空，掌中的霹雳狼牙棒摔落，愣是将船底砸出一个大窟窿，又从这窟窿掉入汤汤河水中，不见了踪影。

　　铁面的兵器被夺，气急败坏，劈掌斫向风鸣雪的面门。血衣侯和失意书生一击未中，杀意更炽。血衣侯飞身欺近风鸣雪，一把短剑瞄准他的咽喉。失意书生在空中几个翻腾，转到风鸣雪头顶之上，头下脚上如倒栽葱般直坠向风鸣雪，试图将判官笔搠入他的灵台。一掌一剑一笔，俱挟着志在必得的凌厉气势。一般人只是瞧着这三件利器破风而来的势头便会被吓得瑟瑟发抖，围观的群众都为风鸣雪攥紧了拳头，不少多情少女不由失声尖叫起来。

　　在一片尖叫声中，只见风鸣雪不过用右手两根手指便将那杆虎头银枪挥舞成圆，“哐哐当当”，一柄短剑和一支判官笔忽喇喇飞了出去，而铁面的劈掌也被风鸣雪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截在半空，且再无法动弹。风鸣雪顺势将虎头银枪抛入河中，他本不喜用兵器，大多数兵器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妨碍。他展臂飞旋，眨眼间便绕到血衣侯背后，衣袖一挥，又绕到失意书生身后。便是在这一旋一绕一挥之间，血衣侯和失意书生已然定如石人，满面惊恐，全不见了方才的气势。

　　当风鸣雪制服那四人的时候，唐雪心也将马车上黑衣人的余党全数点穴制服。她携着醒转的曲孟玖回到河岸，正遇到另两个手足无措的曲府护卫在河边急得直跳脚。

　　曲孟玖急忙问道：“我阿姐怎么了？”

　　那两个护卫急得语不成章，上气不接下气，你一言我一语地道：“大小姐被一黑一白两个人抓走了！”

　　“风公子和四个人打了一架，把那四个人打得落花流水！”

　　“那我阿姐呢？她在哪儿？”曲孟玖快被急哭了。

　　“属下没看清楚，船太多了，那两个人动作太快了！一眨眼就晃得没影儿了……”

　　“属下也没看清，光顾着看风公子这边了……”

　　“气死我了！”曲孟玖跺了跺脚，红着眼望向唐雪心，颤声道，“小包子，我阿姐不会有事吧？”

　　唐雪心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小玖玖你放心，有我师兄在，你阿姐不会有事的。”她相信她的师兄，且从未怀疑过，在她心里，这世上还没有她的师兄做不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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