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弄月

　　弄月第一次见到月影，是在他十岁的时候，那时他还是掌门身边的唯一的弟子。自小就长得一副眉清目秀，俊雅秀逸的模样，很是得人喜欢。且根骨极佳又有悟性，掌门师父和那些个师叔伯十分宠爱于他，甚至从这时就开始将他培养成下一代掌门。因此当时他的性子有些骄纵，一副被宠坏了的模样。

　　直到那天，他同一众师兄打赌，入夜时分看谁能先突破冲虚子长老带领的外门弟子防守线，并不被发现的到达山脚下。年轻气盛的弄月当然是一口答应，却没想到那时的师兄们只是嫉妒他被掌门如此看中想着捉弄他一番，待他被冲虚子长老抓住再去嘲笑一番他。当时没人会觉得他能躲过看守弟子，而弄月机缘巧合听到了晚上掌门召冲虚子长老商议事务，听说是有客来访。于是趁着防守漏洞，跑下了山，夜晚的昆仑山脉真冷啊，千年不化的雪山，还飘着细碎的雪。若不是他修习了内力，一个十岁的小少年怕是会夭折在这山中。

　　到了山脚下，他没有看见师兄们，寂静的山里没有一丝声响，他便知晓，他这是被捉弄了，还未来得及生气，就听见细碎的婴儿啼哭声传来，断断续续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停了。弄月有些害怕，他听师兄们说过华山后面的昆仑山脉中会有发出婴孩哭声的异兽吸引行人注意，再将人拖进深山中。弄月正要逃开，身后那婴儿啼哭声越发的虚弱，他想，要是真是个被丢弃的孩子，那该怎么办，他这一离开，就没有人能救得了那个孩子了。咬咬牙，弄月脚步极轻的靠近了声响处，安静的山林中他只听见脚踩着积雪的声音和婴孩的哭声，他心跳越发快，慢慢拨开面前的灌木枯草，一个蓝布夹棉襁褓出现在他面前，那哭声正从里面传来。

　　弄月松了口气，将襁褓从草丛中抱出来，一张冻得青紫的小脸出现在他面前，那哭声渐弱，眼看着就要没气了。弄月慌了神，见手中的襁褓早已湿透，便索性解开来，露出已经出现冻伤的小身子。弄月眼睛被那白嫩嫩的婴儿皮肤上的紫红给刺痛了，是个女孩子……女孩子的肌肤多么重要，绝对不能留下伤痕……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弄月马上解开了自己的道袍校服，将婴儿贴着自己的肌肤裹起，并运转内力轻轻的送进婴儿的体内，他不知道这样能否救这个孩子，他只知道如果他什么都不做，这个孩子一定会死。弄月一边输着内力一边往山上狂奔而去，以从他修习武艺以来，最快的速度。可他毕竟年龄尚幼，内力并不深厚，只到半山腰，他就有些体力不济了，于是他停下轻功，将仅剩的一点内力护住怀中的孩子，自己一步一步朝山上走去，夜越来越深，他的汗水也打湿了里衣，但他能感觉到孩子的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提着的心也略略放了放，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今晚冲虚子长老不在，是因为一个隐居在青岩万花谷的神医前来拜访，神医天亮就要走，他一定要赶在神医离开之前……

　　这样想着，发软的双腿又开始继续往前，弄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拼命，大概是与这个孩子有缘吧？当弄月爬上山门时，正巧遇上掌门和纯阳七子同一个黑袍中年人从山门出来，突然见到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的弄月大惊失色。而弄月则是解开衣襟跪在掌门面前道：“求师父救救这个孩子。”黑袍中年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弄月：“我能救，可是你告诉我为何要救呢？”一夜跋涉的弄月虽已疲惫不堪，但身子依然直挺挺的，语气坚定：“传言神医只救可救之人，晚辈觉得，她虽是女儿但未来定会是那可救之人。”黑袍人哈哈大笑：“好，好，好，那我便等着她成为你口中所说的可救之人。”

　　从那天起，整个纯阳宫的人都知道了十岁的掌门大弟子弄月收了一个还不足月的小女徒弟，还充当起来了爹娘的角色，一个十岁的小少年带孩子，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话，没想到居然还真让他当成了，还从一个婴儿，带成了一个豆蔻少女，不仅如此，还在上一届武林大会得到了一个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

　　坐在寂静的窗前，弄月看着窗外零碎的雪，也是这样的夜晚，她受到江湖侠士热捧时，他是怎么样的心思呢？吾家有女初长成？不，并没有，那个时候他虽笑着，但是他心底是孤寂的，好像盖了一层又一层的雪，又好像是那一晚仿佛永远也走不到的山路，沉沉的，无法呼吸。直到他突然不受控制般走进她的房中，她正熟睡着，看着她如冰雪雕成的容颜，手指忍不住覆了上去，自小接触到大的脸，似乎有些什么不一样了，让他心底麻麻痒痒的，想做些什么，直到指尖触到那水色的唇，温软到不可思议，他才恍然醒悟过来，他怕是将她放在了心底里了。那一夜醒悟过来的他，跌跌撞撞的离开她的房间，在论剑台上舞了一夜的剑，对他龌龊的心思深恶痛绝，她明明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更是自己的徒弟。但是又不可自持的想起她只绽放在他面前的笑。

　　不可说，不可说，他的自律能力极好，将自己的心思深深埋着，只是有意无意的更为娇宠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她先走出了这一步。同样是在论剑台上，看着习完早课的她，手指扶着雪松，那夜的后遗症让她比常人显得要苍白几分的脸上有了丝淡淡的红晕，她不再叫他师父，如雪水浸泡过般黑亮的眸期盼地看着他笑道：“弄月，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你可喜欢我？”天知道那一刻他全身每一处都在狂喜，叫嚣着，抱住她，告诉她，我也是。可是他用了最大的理智将这份感情压了下来，笑容平静。眼底却有些晦涩：“为师当然喜欢月儿，月儿可是为师的大弟子啊。”见到她因失落又苍白了几分的脸色，有些不忍，可是他知道，这一步不能踏出去。纯阳宫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污点，且这个污点还来源于掌门。这会让纯阳宫毁在他手中的，一切……都需要时机。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他一边欣喜于她一次又一次的表明心迹，而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左顾言他，让他高兴的是她也明白自己的顾虑，于是在外人面前依旧是那副规矩严肃的模样。那种不被外人知晓的小动作，让他心情十分愉悦，可是又觉得愧疚于她。各种复杂情感交织下，弄月越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今日是第一百零五次了啊，明日就是他捡到她的那天，就算作她的生辰了，时间真快，她也是个双十年华的大姑娘了。可是这个年龄的姑娘在武林中虽是大好年华，但在世俗中却算是个老姑娘了，他拖了她这么长的时间，是该好好补偿她了。弄月细长温和的眼眸微微一眯，眼底有淡淡的杀气掠过，他不能负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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