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余波终了

　　皓月宫的圣露阁里有个大理石的圆形水池，约有两人宽半人高，原是鹔鹴冬日泡花瓣澡的地方，如今琼水夫人需要一个水池行换血大法，于是这池子便被理所当然地征用了。

　　行换血大法的两个关键，血虫和药水。血虫的话，鹔鹴已奉命回无嵇岛取，那是一种一尺来长的软体动物，褐色，拇指般粗，水生，通体黏滑。以前琼水夫人给人治病会偶尔用到血虫，三四尾便可，但这次换血量巨大，于是增加到了十尾。药水的话，琼水夫人亲自调方，草药抓了五箩筐，八口大锅熬了整整三天，待温度晾凉，到时候用木桶盛起倒入水池便可。

　　皇甫然州仁厚，向来不喜伤害别人，且对周晓迷极是爱护，因怕他多思乱想有心理负担，所以琼水夫人并没将换血大法的事告诉他，只哄骗他说从书上新查到了一个办法，让他配合着试一试。皇甫然州对姑母向来不违逆，虽心中感觉应该也并无大用，但还是答应姑母一试。

　　至于周晓迷那边，周广也早已说好。

　　换血大法需在深度昏迷的状态下进行，于是琼水夫人分别给了皇甫然州和周晓迷一颗伏鬼丸，让他们事先服下。

　　鹔鹴从无嵇岛取来十尾血虫，药水也早已煮好。是日，乌黑的药水盛满了整个池子，周广先将已进入昏迷状态的周晓迷从奔月殿抱了过来，然后皇甫金鹰也命人将同样已进入昏迷状态的皇甫然州从冰室用椅子抬过来。

　　将皇甫然州和周晓迷都轻轻放进水池后，琼水夫人接过了鹔鹴递过来的玉盒。

　　“就是这玩意啊？”周广看着玉盒里面的几根褐色软体动物，瘪了瘪嘴，“怎么长得跟蛔虫似的，那么恶心啊？”

　　“恶心吗？”琼水夫人宠溺地看了看玉盒里面，“它们可是我精心喂养的，温顺得很呢。”

　　“这怎么喂啊？不会是喂血吧？”一旁的皇甫金鹰望着玉盒，也好奇起来。

　　“不，”琼水夫人摇摇头，“别看它们叫血虫，但它们是不喝血的，它们只吃水里的很小很小的小动物。”

　　琼水夫人说着，已将玉盒轻轻放进药池。玉盒没于水中，众人看到，那十根软体动物立即就从盒口游了出来。

　　为了方便血虫取血，于是皇甫然州和周晓迷被摆得很近，而且二人都只薄薄覆了层单衣。

　　十尾血虫在水中缓了会，先游到了周晓迷身上，分别贴于手臂小腿腰部等□□出来的肌肤取血。众人围在水池边，能明显看到贴在周晓迷身上的血虫在慢慢胀大，且由褐变红。

　　“它们有牙齿么？咬人疼不疼啊？”周广看着那几根软体动物又问道。

　　“它们不仅有牙齿，而且很锋利，”琼水夫人淡淡回答，“我亲身试过一次，被生咬一口，就像被锥子猛扎了一下，非常疼……不过无妨，孩子们现在都是昏睡状态，感觉不到的。”

　　说话间，血虫们已从周晓迷身上取够了血，开始扭头游向皇甫然州。众人看到，游过来的血虫贴在皇甫然州肌肤上，身体在慢慢减小，颜色又由红转褐。因为是换血，所以血虫们还要将皇甫然州的血取出来，再补回周晓迷身上，不然只出不进，周晓迷会缺血而死。

　　“屋里药味大，我们出去等吧，”琼水夫人见换血大法已安然进行，便提议道，“我的小可爱们很温顺，不会有事的，我们六个时辰后再过来就行了。”

　　因为整个水池盛满药水，所以屋子里味道一直很刺鼻。

　　“真的不会有事？”周广有些不放心地问。

　　琼水夫人白周广一眼，“然州也是昏迷的，能有什么事？他还能起来把你女儿吃了？”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那些虫子……”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这里味道不好，我先出去了。”琼水夫人说着便捂了捂鼻子，十分利落地转身出了屋子。师父出去，鹔鹴自然也跟了出去。

　　“那我也出去等吧。”皇甫金鹰扇了扇鼻尖萦绕的确有些难闻的药味，也转身出门。

　　既然琼水夫人都走开了说没事，那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

　　“哎，等等我…”周广转头朝已出门的皇甫金鹰喊了声。

　　琼水夫人皇甫金鹰和周广相继出门，鹔鹴大庄小庄明珠炎牙雷煞鬼王等也自然出了来，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屋子瞬间便空了。

　　出了圣露阁，众人来到映月水榭，鹔鹴忙在桌上倒了三盏茶。

　　“唉，”琼水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下茶水，十分畅意地舒了口气，“这样一来，总算万事安好了。”

　　“是啊是啊，”周广也眉开颜展，十分欢喜，“这样一来，晓迷也好了，贤侄也好了。”

　　“那，”皇甫金鹰望向琼水夫人，“他们之后得调养多久？”

　　琼水夫人目光一闪，似在思量，“然州体质好些，应该五六天即可，晓迷的话，有个七八天也差不多了。”

　　周广一副谢天谢地的表情，“上天有眼，我们也总算能松口气了。”

　　“是啊，”皇甫金鹰颇为感慨，“这段时间真是糟心透了，可算结束了，这一来二去的都快过年了。”

　　“是啊，”周广扶着额头，“我都好长时间没回朱仪殿了，前段时间朱仪殿来人说杨大哥身上有些不大好，念着晓迷，我都没回去。”

　　的确，这段时间虽说是皇甫然州和周晓迷在出状况，但作为长亲的他们也是焦头烂额。惶惶碌碌几个月，所幸终于算告终了。

　　“哎，”琼水夫人忽然望向周广，“杨柯现在是真的又聋又盲？”

　　“可不是，”周广眼睛里立刻涌起怒气，“都是悬龙寺那帮秃驴，去他妈挨千刀的和尚，一个比一个歹毒！”

　　说起杨柯，这里的人都不陌生，早在上一个江湖时代，“杨天王”那是能让人听了打颤的名字。周晓迷自幼多病，为给周晓迷寻药，杨柯常带着周广去琼水夫人的药圃偷拔药草。皇甫金鹰也因为一些事跟杨柯打过很多交道。叱咤风云的一代天王现在耳聋目盲废人一般，的确还是让人唏嘘。

　　“燕娘，”皇甫金鹰提议道，“不然你去朱仪殿瞧瞧，看看杨柯是不是还有得治啊。”

　　“对啊，燕子”周广眼前一亮，“不然你去朱仪殿瞧瞧，你一双神手，没准杨大哥还能治好呢。”

　　“哼，我才不去，”琼水夫人冷笑一声，“杨柯他自己无法无天肆意妄为，自作孽不可活，报应！”

　　“燕子，算我求你。”

　　“他都聋了瞎了十几年了，神经组织早就坏死透了，还能怎么治？……枯死的树真能再开花吗？真是异想天开。”

　　从来流水不复返，枯树不再生，这是天道。若从关进罗汉洞就算起，至今已有十四年，杨柯的眼耳双腿都早已过了最佳治疗期，想要康复的确是再无可能。周广嚅了嚅嘴唇，只得闭嘴。

　　“哎，”琼水夫人忽然又朝周广道，“然州那么喜欢你女儿，不然你就把女儿嫁过来吧。”

　　一语既出，周广和皇甫金鹰的表情同时僵了。

　　周晓迷性情乖张，皇甫金鹰本是很不喜欢的，甚至还说过只要他在一天就不可能让周晓迷进门的话。但经过这么多事，他也看到了儿子的确很钟情周晓迷，虽然自己还是不怎么能接受，但为了儿子，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好在周晓迷虽性烈但儿子能降得住。也有考虑过要不要备上聘礼去朱仪殿提亲，但周家那边的风向尚不明朗，于是也就没妄动。

　　至于周广，他倒是一直很喜欢皇甫然州，无奈他虽是父亲，但女儿的这个主，他还真做不了……

　　琼水夫人见周广迟疑，狠狠拍了拍桌子，“然州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哪里配不上你那骄纵无德的女儿？皓月宫财盈势大，声名赫赫，还能辱没了她？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就你那女儿，给我提鞋我都瞧不上，若不是然州喜欢，她做梦也别想进皓月宫的门槛！”

　　“这事吧，”周广有些头疼地扶着额，“我真做不了她的主…”

　　“你不是她爹么？怎么着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我孩儿真没你们家孩儿那么听话…”

　　这个话题比火龙真气还让人烦难糟心，皇甫金鹰一脸苦相忙止住，“哎，算了算了，咱们管他们吃穿用度担忧他们身心健康就已经很疲累了，别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吧，说点别的吧……”

　　这世间之事，有时候就是这么难说。当年，仁厚刚直的皇甫金鹰因看不惯周广暴虐诡诈的做派与他断交，并声明皇甫家和周家自此再不往来。可曾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竟能对周家女儿产生爱慕；又可曾想到，二人此刻又在一个檐下说话一个桌上喝茶……反正不管如何，终究还是会扯在一起。所谓冤家，也许就是这样吧。

　　众人在映月水榭坐了六个时辰，从天明坐到傍晚。差不多时候了，众人复来到圣露阁。

　　皇甫然州和周晓迷还神情安和地躺在药池中，那几根软体动物还辛苦地来回游走着。

　　“鹴儿，把血虫收回来吧。”琼水夫人朝鹔鹴吩咐了句。

　　“是。”鹔鹴应了声便拿起放在一旁的玉盒走向药池。鹔鹴将玉盒放进药池，碧色的玉盒入水后，血虫们像理会了人意一般竟自主游了过来。

　　待血虫们都游进玉盒后，鹔鹴将玉盒从药池捧了出来并盖上盒盖。

　　“把人捞起来吧，带回去休养几天就好了。”琼水夫人望望水里的皇甫然州和周晓迷，朝皇甫金鹰和周广道。

　　周广撩起下裳亲自下水将女儿从水里抱起来，周晓迷眉眼安详，容颜并未大改。皇甫然州的话，因为身子重，大庄小庄和几个侍从一起将皇甫然州抬起来放上椅子，准备仍旧用椅子抬回去。

　　天色已晚，周广把周晓迷抱回了奔月殿，在众侍女的服侍下沐浴并换了干净衣服。皇甫然州被送去了游香台，沐浴更衣后也被扶上了床。琼水夫人坐在床边，嘴角欣笑，从皇甫然州的脉象可以看出，火龙真气的确已有消弭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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