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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铜罗镇 下


  崇明楼的最后一栋楼,叫“逍遥林”,是客人们玩乐消遣的地方。它的一层中心设有一个宽阔的高台,歌舞戏曲每日轮番上演,精致可口的果点全天供应,年轻俏丽的女婢随时侍候。如果你在外面事务缠身疲累了,就可以到这里来放松一下。如果你听曲看戏困倦了,四楼五楼上还有茶座雅间供休息。

  昨晚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沐了浴美美睡了一觉,皇甫然州大庄小庄真是觉得全身舒爽。

  第二天吃了早饭,意外地,王朝宗把皇甫然州大庄小庄三人带来了“逍遥林”,说今天安排了非常有趣的节目,来一起乐一乐。大庄小庄倒欢呼蹦跳甚是高兴,可皇甫然州还是更希望早些商量下进雪海冰原的事。

  左思右想,又觉得王老板不像是干闲事的人,带他们去逍遥林也应该别有用意。于是皇甫然州也没再推辞,跟着一起来了。

  大庄小庄迫不及待,一路上拉着王朝宗问今天安排了什么有趣的节目。王朝宗本还想留点悬念,最后不耐大庄小庄的烦扰,还是说了:今天有四个很会变戏法的艺人来变戏法给大家看。大庄小庄傻白浅薄,对歌舞曲艺没啥兴趣,不过这变戏法倒是大大合了他们胃口。他们又忙问变什么戏法,王朝宗很是无奈,说若是什么都提前透露了的话,一会还有何意趣可言,大庄小庄仍不罢休,直到皇甫然州发话,两只聒噪的鸭子才闭了嘴。

  虽然王朝宗不经常来自家“逍遥林”听曲看舞,不过二楼上最佳观看区正中心的那个小间,永远给他留着。王朝宗带着皇甫然州大庄小庄三人来到小间坐了,桌上早有茶果点心备好,一应侍女随从都候在门外。

  变戏法巳时开始,王朝宗皇甫然州等人到这里时时候还早,台上还表演着歌舞,艺女的脂粉香裹着婉转的琵琶声,一进楼便销魂酥骨。衣着别致模样各异的宾客们三五一群围坐在圆桌旁,悠闲而享受地望着台上,时而心往沉醉不自觉随着音乐打着节拍,时而向同桌的友人小声表达着自己对这歌舞的看法。

  铜罗镇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各种性格各种喜好的都有,性格豪爽粗实耿直的喜欢看热闹通俗的特技杂耍,有点身份品味的又喜欢看阳春白雪的轻歌曼舞,王朝宗也是花了些时日才找到变戏法这种上下通吃的节目的呢,惊中带喜,欢乐有趣,雅俗共赏,大家都爱看。

  因为今天的节目提前有通知,所以楼里面早早便上了人。

  皇甫然州坐在小间里,因为观看位置上佳,他的视线正好包览戏台全景,乐师们袅袅弄琴,艺女们风情百转在台上翩翩作舞,这一派靡艳光景,皇甫然州还真是难以想象自己正身处偏远蛮荒之地。变戏法还没开始,大庄小庄对曲艺歌舞又无兴趣,便坐在桌边吃起水果点心来。

  王朝宗端着茶,神情安和,目光声色不动地扫过楼下几个贵宾席,见那几个贵宾席上的客人都已上座,他的嘴角浮起一丝满意的笑,目光又声色不动地收回来。

  巳时整,楼里的客座人已上满。台上停了歌舞,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四个穿着西域服饰的高瘦男子上了台。大庄小庄见节目开始了,丢下手里的水果,目光炯炯地盯着台上。

  台上那四个男子看来也是表演经验丰富的,表情逗趣,动作夸张,他们似乎在表演一个进客店吃饭的情景短剧,两个人扮客人,两个人扮店家。当其中一个扮店家的男子手掌一挥凭空在坦无一物的桌上变出一盘红烧鸡时,楼里响起了惊叹的欢呼。接着,男子又相继在桌上凭空变出红烧肘子,清蒸鲫鱼,福寿狮子头……动作轻松,连贯自然,毫无破绽,引得四座惊叹连连。然后,当扮演客人的男子表示还要酒时,另一个扮演店家的男子双手朝空中一转,又凭空变出一坛青叶老窖……

  “天哪,太神奇了!”小庄满脸不可思议,抓着大庄的胳膊激动地感叹着。

  “是啊,好神奇啊!”大庄也很是兴奋。

  “你看出他们是从哪里变出东西的了吗?”

  “没看出来,你呢?”

  “我也没看出来。”

  大庄小庄讨论着,只见台上四个男子忽然走到了台前,好像想找一位客人和他们一起表演。一个男子随手变出一朵芙蓉花,然后背向客座将花扔了出去,飞过一个弧度,芙蓉花落在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贵妇身上。四个男子立马作欣喜状,手一挥,四人皆变出一朵芙蓉花然后举着花齐齐半跪在地上请贵妇上台。贵妇乐得嘴都合不拢,拿着花拎着裙子上了台。刚到台上,四个男子一转身居然变出一朵向日葵般大的芙蓉花朝贵妇递了过去,贵妇又惊又喜,捂着嘴直笑。

  贵妇将一大堆芙蓉花放在一边,然后在四个男子的示意下坐在了一把精致的木椅上。四个男子似乎想再打扮一下贵妇。

  一个男子问贵妇她喜欢什么首饰,贵妇说喜欢金雀展翅钗。男子点了点头,然后游臂挥手就要变,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只见那男子拿出了一块绢布,然后往空空的手上一盖,所有人都期待着他的绢布一打开,手上就有一只钗了。半响,吊足了大家胃口,那块绢布终于打开了,不过不是金雀钗,而是一只活生生的麻雀,四座顿时敲桌子拍椅子哄堂大笑,台上那男子也故作尴尬状,自嘲似的笑笑后,他又将绢布覆在手上并将那麻雀盖住,再次打开时,麻雀已不见,手上唯有一支精巧玲珑灼灼耀眼的金雀展翅钗。且细心的客人还会发现,刚才那只麻雀的嘴是红色的,而这只钗头挂流苏的雀嘴,也是红色的。男子转身,将金雀钗温柔地插在贵妇的发间。众人会心一笑,原来刚才那只麻雀是他逗大家玩的,并不是变失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四个男子惊喜连连幽默有趣的表演吸引在台上。

  当然,也有那么些人,因为心中有事,无论台上多么精彩,脸上从头到尾就没见过笑容。

  “贤侄,”王朝宗转头望向坐在一边神情就没波动过的皇甫然州,“他们表演的不好?很没有意思吗?”

  “没有啊。”皇甫然州转过脸来,“他们演得很好,很有意思。”

  “那我怎么看你那么无动于衷?”

  “呵呵,”皇甫然州饶有意味地笑笑,“比起他们下一刻会变出什么,我还是更感兴趣王老板今天想对我说什么。”

  王朝宗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一抹赞叹而欣喜的笑,“呵呵,贤侄果然敏慧。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有事要告诉你呢?”

  “王老板手下操控着这么一大块地方,想来并不是成天声色犬马的闲人,”皇甫然州轻轻拨弄着面前的茶杯盖,“怎么会有那些闲心思带我来这就只为看变戏法。”

  王朝宗端起茶碗悠悠嘬了口,但笑不语。此刻的台上,四个男子变完了头饰,又在给贵妇变衣服。往左边随意一抓,一件碧色软绒披风便拿在了手上,往右边又随意一抓,一块玫色绣花披帛又拿在了手上,出其不意,眨眼即变,手法娴熟,行云流水,引得台下连连叫好,欢呼声此起彼伏。

  皇甫然州猜得没错,王朝宗今天带他到这里来,除了看变戏法,还别有用意。

  王朝宗想让皇甫然州过来认识一下以后他可能要打交道的人。

  “贤侄,”王朝宗忽然靠向皇甫然州,神色肃然,用目光给他示意了个方向,然后幽幽道,“你看那边。”

  皇甫然州顺着王朝宗的目光看去,那视线末端是一楼一个贵宾桌,五六个侍卫的环绕中,桌边只坐了两个人。一个年纪轻些,眉宇傲然,满身贵气;另一个年长些,穿着带了点宗教意味的衣服,好像是哪个宗教的教徒。这两个人坐在那里犹如两座冰山一般,一动不动,冷气逼人,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感觉,也是有心事似的,不论台上表演如何精彩,现场气氛如何热烈,表情都没有大动。

  “他们是何人?”皇甫然州目光并未收回,只淡淡问。

  “和你年纪差不多那个,是西渝皇二子。旁边那个,是国师鲁宏智。”

  “嗯,我昨天在街上的确看到了西渝的银龙腾云王旗。”皇甫然州将视线收回来,“他们到这里来是做什么呢?”

  “和你一样,”王朝宗微微一笑,“来求冰蕊雪莲的。”

  “是么…”

  “西渝国立长不立嫡。皇二子虽是皇后的嫡子,但因为比贵妃的儿子晚生了半个月就没能当成太子。皇后不甘心,为把儿子推上太子的宝座二十多年来跟贵妃明争暗斗。”王朝宗悠悠说着,又给自己添了些茶水,“几个月前,皇后突然病重,说是最多撑到明年开春。皇二子深知,皇后若殡天,自己当太子的希望无异于就破灭了,所以便亲自带着国师到这里来寻冰蕊雪莲。他们到铜罗镇已近半月,现在就住在崇明楼天字号房中……”

  “来这么久了?”皇甫然州有些意外,“那为何迟迟不进雪海冰原?”

  “雪海冰原不是随时都能进的,得看天气和时辰。近段时间冰原上风暴正盛又无吉期,自然是要等一等。”王朝宗的口气很郑重,“后天,冰原上的风暴后天就停了,又是吉日,所有寻冰蕊雪莲的人都会在后天进雪海冰原……到时候,你们会一起……”

  “一起?”皇甫然州有些不解,“为什么要一起?”

  “从入口到最深处,有条路是最短的,只要不是傻子当然都会选择走那条最短的路。”王朝宗解释着,“众人都走一条路,不可避免,大家就要同行,就算不同行,也会在路上遇到。反正进了雪海冰原,你走你的,别搭理他们……对了,我知道你皇甫家心肠仁善,但雪海冰原多狼群多雪崩多风暴,有能力弱的人身陷险境是不可避免的,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不用管别人。走到中后期,为争抢食物,同路相残的事也常会发生……反正你保护好自己……”

  虽然王朝宗说的事有些凉薄,不过皇甫然州也知道是事实。对于保护好自己,那是当然的,父亲姑母妹妹都还在等自己回去,他怎么能就死在这里。至于王老板说的无论如何不用管别人,其实只要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对身陷险境的人施以援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皇甫然州知道王朝宗是替他着想,也不多说什么,只点点头,“好,我知道了。”皇甫然州默然了会,又问,“那除了西渝国师鲁宏志,还有哪些人后天会跟我一起进雪海冰原呢?”

  “总共应该有三十多人。别的你不用多了解,我一看就是走不过千里的人…这几个你知道就行了,”王朝宗说着又将目光投下一楼的几个贵宾座。他首先望向了三个穿吐蕃服饰的人,道,“那三个是吐蕃来的方士,据说师承吐蕃前国师金木吉,很是厉害。”说完,他目光又转向了一桌深眼窝高鼻梁的人,“那五个是来自回鹘的高人。前几天我看他们去雪海冰原边缘游走,居然都光着身子,想来也是实力不凡……”

  皇甫然州随着王朝宗的视线,将那三个吐蕃方士和五个回鹘高人都打量了一遍,看气势,的确也应该是有些本事的人。

  “恕我直言,”王朝宗忽然飘然一笑,“这次进雪海冰原三十多人中,如果真让我说一个成功机会最大的,我觉得应该是西渝国师。”

  “呵呵,”皇甫然州低头笑笑,“王老板何出此言?”

  “据我所知,西渝国师鲁宏志练了一种叫《燃灯大法》的神功,可以抵御酷寒。这种神功我知道,的确威力很大的。”王朝宗说着,将视线投向那边,“他进雪海冰原,二皇子会在崇明楼等他。二皇子承诺,如果他成功取回冰蕊雪莲,就与他结为兄弟,以后共图霸业,共享天下……”

  皇甫然州默然了会,然后微微点头,“嗯,若真是如此,他拼这一遭也是值得了…”

  王朝宗沉吟了下,望望皇甫然州,又望望楼下那几个人,苍白地笑了笑,眼角浮起一阵凄怆,“你们这些求冰蕊雪莲的人啊,都挺拼的……要我说,福祸盛衰来去生死都自有定数,这又是何必呢……”

  “不,”皇甫然州这次居然反驳了,声音很小,但也极是真切,“王老板说得有些道理,但也不尽如此……”

  “怎么说?”

  皇甫然州目光清凉,沉声道,“如果,您儿子重病将亡,但阎王爷说可以用您的命换您儿子的命,您愿意换吗?”

  “当然愿意换啊,”王朝宗脱口道,“那可是我的亲骨肉啊。”

  “这就是了,”皇甫然州转过脸来,神情淡淡,眸中却似乎闪烁着光芒,“这世上,总有些人,会让你不惜一切地想去保护他,维护他,爱护他,哪怕为他上天宫下地府,哪怕为他抛下所有,哪怕为他牺牲性命……”

  王朝宗望着皇甫然州,忽然喉咙像是被堵了东西,久久说不出来话,胸口也像被什么压住了似的,沉得难受。是啊,自己心里也有那么几个愿意不惜一切去守护的人,谁还不希望自己在意的那几个人健康平安呢。自己常说什么福祸生死自有天定何必强求,站着说话不腰疼。也许,当某一天自己的妻子孩子重病将逝,自己就能真正理解眼前这些人不畏艰险不惜性命来此为自己珍爱的人寻一线生机的疯狂和执着了。

  “该准备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后天我亲自送你起程,望你如愿而归。”王朝宗望着皇甫然州,眼神中闪烁着些许敬意。

  “多谢王老板。”皇甫然州表情安和,向王朝宗淡淡一笑。

  此时楼里的气氛依然很热烈,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台上,其中一个男子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一把绿伞,那伞上原是画的牡丹,结果那男子将伞一合再一开,伞上的牡丹就变成了海棠,再一合一开,伞上的海棠又变成了茉莉,再一合一开,伞上的茉莉又变成了幽兰……

  “太神奇了,少主,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大庄激动地拍着手直跳,“简直太厉害了,他们不会真的会法术吧。”

  皇甫然州端着茶碗,滞了片刻,然后朝大庄很认真地恶作剧道,“被你看出来了?那你可别说出去啊。他们本来就会法术,王老板刚才跟我说他们是他晚上从神庙里请来的。”

  “啊?”大庄忙捂了捂嘴,“真的?”

  皇甫然州又很认真地点点头。

  大庄心里瞬间有些凌乱了,又惊又瘆地站在了那里。

  那绿伞再次被打开,刚才的百蝶穿花图又变成了一幅八骏奔腾图。

  四座惊叹雀跃,沸腾到顶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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