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是非迷乱

　　收到刘义寄来的飞鸽传书，赵佑灵有些震惊，没想到千绝谷那边反应这么快，而且已经怀疑到威远镖局头上来了。

　　赵佑灵立马叫来了公孙容与静和商量对策。

　　现在已经可以判定，是周晓迷在出面帮助段明章了，且周晓迷既然派白桥和蛮子来查探威远镖局，说明她已经掌握了一些矛头指向威远镖局的信息。

　　情况十分严峻啊，如果说大鬼王没看出有关威远镖局的信息，那还有余地，但如今已经怀疑上威远镖局，就很难办了。周晓迷的风格赵佑灵很清楚，一旦抓住线索，那是不查到底不罢休的。

　　最麻烦的就是白桥和蛮子，这两个人肯定看到了温万祥和温不忘身上带伤，且在抓捕中肯定也看到了刘义。这两个人，应该怎么处理。若是灭口，他们迟迟不归，周晓迷必然能感觉到他们遭遇了不测，更是会抓着威远镖局不放手。若是放回，他们回去把看到的告诉周晓迷，不仅威远镖局罪名坐实，且连威远镖局和南康王府的暗中关系都会泄露出去……

　　无论怎么想，似乎威远镖局都在劫难逃了。

　　但赵佑灵好不容易才把威远镖局扶植到今天这个地步，温家那边态度一直很好也很得用，他还是尽可能想把威远镖局保下来。

　　经过公孙容与静和一番分析，赵佑灵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威远镖局与周晓迷的正面交锋已不可避免。

　　不论是朱仪殿还是千绝谷，都不是好惹的，但此存亡之际，可能也只有放开胆子拼一拼，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既然如此，公孙容觉得，利用威远镖局的江湖声望的时候到了。现在只有先出手才能占得先机，所幸事情还没坐实，那就装傻充愣死不认账。让威远镖局立马在江湖上传出话去，就说晚间休息时抓到两个刺客，抓来一看竟是周晓迷的亲卫白桥和蛮子，因为威远镖局和周晓迷素来无仇，所以不知道周晓迷此番举动什么意思。然后特别强调，让周晓迷三日后去威远镖局领人，并给威远镖局一个合理的解释。白桥和蛮子被抓，周晓迷必然会来领人，到时候肯定就会说出威远镖局袭击千绝谷的事来，反正无论他们说什么，一口咬死不知道就行了，就算周晓迷提出要脱衣验伤，也没关系，那时候温万祥和温不忘的伤已经可以痊愈了……总之就一条，死不认账。周晓迷信不信无所谓，只要江湖众人相信威远镖局清白就可以。凭威远镖局的声望，比起威远镖局深藏不漏暗中行凶这种指控，人们还是更愿意相信是周晓迷在无端中伤血口喷人。姿态摆得越无辜越好，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占据更多的人心，只要人们相信威远镖局是清白的，周晓迷说什么都没有用。

　　且白桥和蛮子这两个人，一定要找个适当的时机灭口，绝不能放回到周晓迷身边去。

　　此举可暂且缓解眼前危局，但有一个严重弊端，就是势必得罪周晓迷，从此和朱仪殿对立。诛杀了白桥和蛮子之后，威远镖局和朱仪殿的仇就算结下了，此后必定祸事不断。可就目前来看，想在不得罪周晓迷的情况下使威远镖局全身而退，已是根本不可能。好在威远镖局还有实力，还有声望，还有地位，还结交着皓月宫，并不是那种任人随意宰割的门派。

　　赵佑灵权衡了一下，照着公孙容的意思给刘义和温万祥写了回信。

　　收到回信，温万祥低头凝思了很久，真心不想与周晓迷为敌的，但此紧要关头，已容不得他有半分畏缩犹疑，于是心一横，只能如此了。

　　紧接着，白桥和蛮子以刺客的名义被锁进了威远镖局内室，并派专人看守，闲人不得靠近，因怕白桥和蛮子说出多余的话来，温不忘还在他们的嘴里塞了硬核桃。至于温不弃，没法跟他解释又不忍对他下狠手，温万祥无奈之下派镖局内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内情的人连夜将他送走了，找了处偏僻的小庙将其严加看守了起来，想等这股风头过了再另做打算。对镖局内的人，只说温不弃不知又去哪里玩了，因为这是镖头的话且温不弃生性好玩，于是也没人怀疑什么。

　　白桥蛮子被抓的第三天，江湖上果然便传开了。威远镖局来了两个刺客欲刺杀温镖头，被温镖头抓住后一看居然是白桥和蛮子，因为威远镖局与朱仪殿素来无仇，于是温镖头觉得很莫名其妙。温老镖头说了，于三日后在镖局内摆酒，请周大小姐前来一叙，之前若有得罪之处会当场赔礼致歉，但就此事，周晓迷也必须给威远镖局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招之高明，将原本周晓迷的暗查行动直接变成了蓄意刺杀，且添油加醋一宣扬，立刻便反被动为主动。

　　跟周晓迷有关的消息向来都能迅速被抬上舆论风口浪尖，果然风一吹出来便炸开了锅。太诡异了，没听说威远镖局和朱仪殿有仇啊，为什么周晓迷要派人刺杀温镖头？周大小姐不是才从皓月宫被放出来么，怎么刚被放出来就不消停。因为威远镖局是先发声的一方且素来名声较好，于是舆论一边倒全是站在威远镖局这一边的。其实这也能理解了，白桥和蛮子被逮个现形，不由得人不信威远镖局的话。人们议论纷纷，猜测周晓迷派人行刺的原因，花样百出，有人甚至戏说是不是周晓迷遭到了温不弃的调戏所以怀恨在心什么什么的……向来联想丰富的众人还搬出了皇甫然州，众所周知威远镖局跟皓月宫是友交，而周晓迷现在是公认的皇甫然州的女人，如此，那威远镖局和周晓迷若真打起来，皇甫然州会站哪一边云云……

　　三日后温镖头会在镖局内摆酒请周晓迷过来对此次行刺事件进行交涉，现场一定刀光剑影分外精彩，众人已经擦亮眼睛迫不及待等着这出好戏开场了。

　　周晓迷本在千绝谷安心等白桥蛮子回来报告情况的，最后居然等来的是白桥蛮子失手被扣在威远镖局且还反被指控为“行刺”的消息。她郁闷了很久，奇耻大辱啊，从未这么丢人过，头一次自己的人出去了被人家扣下回不来。

　　但她自己培养出来的属下她自己很清楚，白桥和蛮子轻功皆属上乘且向来行事稳重，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失手呢？

　　江湖上的流言她都无所谓了，只是这一下，她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且处境还弄得这般尴尴尬尬。

　　周晓迷坐在花楼前庭的石凳上，眼神寒凉半天没说话。明珠炎牙侍立在她身后，雷煞鬼王三兄弟和段明章则围在她旁边。

　　“大小姐，既然您派人去了威远镖局，那是怀疑温万祥和温不忘么？”段明章是聪明人，虽然周晓迷还没正式告诉他，但白桥蛮子去了威远镖局，他大概也能猜出原因了。

　　“可不是，”穆元雄立马道，“我那天路过牛背山乱坟岗遇到埋伏，本想将凶手直接抓回来的，但因为我对石灰弹过敏所以对方跑了。之后我给大小姐演示对方的身法招数，大小姐说很像威远镖局的混元枪……”

　　“段谷主，”周晓迷抬眸朝段明章唤了声，“我本想核实一下再告诉你情况的，但事情发展成这样我就直接告诉你了吧。我觉得你三个徒弟的死，九成是威远镖局做的。”

　　“威远镖局…”段明章重复了一句，神思微荡。穆元雄遇到埋伏回来的当天他便知道有情况了，只是周晓迷一直不找他，他也不敢去问。这会说起威远镖局，其实他并不是很意外，早在听雪被杀时他就怀疑过威远镖局，但后来查到温家父子手上没有负伤才作罢的。段明章知道周晓迷的，没有一点把握她不可能说得出“九成”这种话来。现在想想，或许温家两父子当初用了什么奇药以致速愈蒙过了他的眼睛也未可知。

　　“你跟威远镖局可有仇没有？”穆元雄问段明章。

　　“这个，怎么说呢，”段明章抚着额头，语气幽凉，“仇呢，应该是没有。但你们外行人不知道，我们跟威远镖局之间有点竞争关系。之前我也怀疑过威远镖局，但威远镖局向来刚直磊落，我又没有证据，所以……”

　　“这么说还真是啊，”明珠有所领悟地恍然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威远镖局的发展都是在千绝谷被袭击之后啊。”

　　其实周晓迷在看完穆元雄的演示之后便基本能确认是威远镖局了，她之所以不敢下决断，就是因为她摸不到威远镖局的行凶动机。经段明章这样一说，她心中豁然明朗。只要铲除了千绝谷，威远镖局的发展便再无绊脚石，这不就是最好的动机么？

　　“温万祥。”段明章攥了攥拳头，眼中透露的是刺骨的冷冽，他念着这三个字，似乎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个威远镖局，藏得还挺深，平常还真看不出来呢，”穆元霸感慨着，“明里清正仁义，背地里也做点这种事呐。”

　　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很正常，大家都是混迹江湖多年的人，在这潭纷乱混杂的水里，向来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这并不算什么。

　　“小姐，”明珠歪着脑袋，问，“温万祥还说三天后在镖局内摆酒请我们过去叙谈呢，我们去不去啊？”

　　“废话，能不去嘛，”炎牙立马接着，“不去领人的话白桥和蛮子难道送给他们了？”

　　“说起来温万祥胆子也是不小呢，”明珠呼了口气，“既然白桥和蛮子都查到他家门口了说明我们已经怀疑他了啊，他居然还敢请我们上门。”

　　“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段明章眸色深邃，“既然我们已经怀疑他了，那他若是再畏手畏脚岂不是更显心虚？既如此，索性大大方方面对，保不齐还能动摇我们的判断。他更聪明的是，趁着手里抓了人反咬一口制造出一个行刺的假象，再以君子之礼请我们过府叙谈，一来表示他心中坦荡，二来显示他虚怀若谷，做足了清白无辜受害者的姿态，以此博取江湖众人的信任，攻占人心。”

　　“我觉得他这招太冒险了，”穆元冠笑笑，“我若是他，我就暗中传信过来看能不能私了。他毕竟是有把柄在我们手里的，事情闹得越大，万一我们将他的事说出去，岂不是传扬地也越广？”

　　“私了？”穆元雄扭头望向穆元冠，“段谷主三个徒弟的性命，怎么私了？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把事情尽可能闹大，然后博取更多的人心支持，让我们有所忌惮而不敢动他。”

　　“可他毕竟是挨了一记收魂掌，”穆元冠挠挠头，“那掌印是永久不可消除的，他就不怕我们要求验伤么？”

　　“这个时候，拼的就是胆量了。也许他觉得他气势盛一点会震慑到我们，让我们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从而心里没底不敢要求他验伤吧。”

　　“好像也有点道理。”

　　周晓迷在石凳上坐了会，似乎是觉得有些凉了，忽然收了收披帛站起来，明珠忙过去扶她。

　　周晓迷水葱般的手指扶在明珠的手腕上，若有所思地站了片刻，然后语气清冷地道，“温万祥不是摆酒让我们过去叙谈么，准备好车马，咱们一起去，这一局，咱们奉陪到底，看看他有什么手段。”

　　“明白。”段明章微微点头。

　　说完，周晓迷便在明珠的搀扶下回到花楼里去了。

　　白桥和蛮子失手被抓对周晓迷来说是个不小的意外。周晓迷其实原本没打算搅和进这场是非里。她来千绝谷是为帮段明章找凶手，只是找凶手而已。依她的打算，一旦查明原因告知了段明章便可，至于之后段明章怎么做，那是段明章的事，与她无关，她一概不管。可事情发展至今，白桥和蛮子落在别人手里，她再想全身而退，已是不能够了。

　　周晓迷派人夜袭威远镖局，这么轰动的消息自然也已传进皓月宫。

　　时下正值初夏，山泉清凉，林木苍翠。最近皇甫金鹰在闭关，已有半月不见人影，皓月宫一应事务由乔不秋全权操办，若有一二拿不准的，就问皇甫然州。

　　傍晚时分，皇甫然州和鹔鹴在皓月宫西南角的校场练箭。

　　“哥哥，为什么我的箭总是没有你放得远呢？”鹔鹴手里拿着七星残月弓，望望一百步之外自己射穿的苹果，又望望一百二十步之外哥哥射穿的苹果，有些沮丧道。

　　“我的力气比你大嘛。”皇甫然州摸摸鹔鹴的脑袋，微笑着安抚道，“你的箭既稳健又精确，很不错了。”

　　两人说着，百步之外的高台上已撤下刚才被射破的苹果，换上了比苹果更小一些的橘子。远处的侍卫朝这边做了个手势，表示目标物品已放好。

　　旁边的随侍又递过箭来，皇甫然州的是黑箭，鹔鹴的是白箭。两人分别接了箭置于弦上，准备下一轮射击。抬臂，拉弓，瞄准，然后手指松开，两只飞箭瞬间闪电般射出，像两只在半空疾驰的大雁。经过片刻的飞驰，对面高台传来了喊声，“白箭中标，一百步；黑箭中标，一百二十步。”

　　“看来我的箭还是很精准的嘛。”鹔鹴放下弓，望着远处被射得汁肉飞溅的橘子，抿嘴笑了笑。

　　“若是换成葡萄，你可还能中么？”

　　“应该也可以。”鹔鹴自信地点点头。

　　两兄妹正说着，跑出去玩了一整天的大庄小庄回来了，奇怪的是他们今天的表情不大对。一般情况下，这俩出去玩回来都是很高兴的，可今天眼角却略带着忧色。皇甫然州和鹔鹴见大庄小庄神色不对，只觉得他俩准又是赌钱输了，心中暗笑。

　　“怎么了？”皇甫然州放下弓，端起旁边桌案上的茶碗饮了一下，随口朝大庄小庄问着，“是不是去赌坊输钱了？”

　　大庄并不在意那句话似得，眨了眨眼睛，“少主，跟你说个事。”

　　“说吧。”

　　“威远镖局抓了两个刺客。”

　　“哦？”皇甫然州的眸色微闪了一下，“不会吧，威远镖局向来良善温和，能得罪谁啊。”

　　“有两个刺客大晚上去行刺温镖头，”小庄道，“还被温镖头给逮住了。”

　　“有说那两个刺客是谁吗。”鹔鹴也好奇起来。

　　“白桥和蛮子。”

　　皇甫然州刚送到嘴边的茶杯停在了半空，神色一凝，“你说谁？”

　　“白桥和蛮子。”

　　皇甫然州缓缓放下茶杯，剑眉微蹙，“怎么会呢？”

　　白桥和蛮子是周晓迷的近卫，只要说起白桥和蛮子，那就是周晓迷的意思了。

　　“千真万确，江湖上就是这么说的，”大庄瘪着嘴，“现在他们俩还被关在威远镖局里等着周小姐去领人呢。”

　　周晓迷在皓月宫清修期间，白桥蛮子明珠炎牙和大庄小庄经常一起出去玩，于是几人莫名产生了些友谊，此番白桥蛮子被抓，大庄小庄闻后便忧心不已。

　　“不应该啊，”鹔鹴也疑惑起来，“没听说周姐姐跟温镖头有仇啊。”

　　“就是啊，奇怪吧，”大庄摊了摊手，“现在大家都很疑惑，他们似乎并没有仇，可白桥和蛮子就是去行刺温镖头了，还被温镖头给逮住了。温镖头自己都觉得很莫名其妙，说三日后在镖局摆酒请周小姐去叙谈一番，让给个解释呢。”

　　“周晓迷那边有回应什么吗？”皇甫然州问。

　　“暂时没有。”

　　“江湖上怎么说？”

　　小庄眼神游离，抠了抠鼻尖，“威远镖局肯定是不会说谎的，且白桥和蛮子被逮了个现形是事实。江湖上还能怎么说，肯定都说是周小姐无端生事呗。”

　　皇甫然州双手扶在桌案上，眼帘微垂，似乎开始思虑起什么。

　　“哥哥怎么看呢？”鹔鹴抓了抓皇甫然州的袖子。

　　皇甫然州吸了口气，眼眸里浮起一层薄雾，“威远镖局我信得过，温伯父不是惹事生非的人。周晓迷的话……”皇甫然州眸色一沉，欲言又止，良久之后才又道，“不好说，我觉得这里面必有内情。”皇甫然州的目光移向大庄，“威远镖局是让周晓迷三日后去领人是么？”

　　“嗯。”大庄点点头。

　　“那天我们应该就能知道内情了……你们这几天盯紧这事，若有新情况马上报我知道。”

　　“是。”

　　的确是这样。周晓迷为什么突然派人去行刺温镖头？现在江湖众人都很疑惑。在事情还没有完全明朗之前，一切定论都为时过早。三日后周晓迷去威远镖局交涉领人，什么就都清楚了。

　　“少主，你知道么，江湖上还有人说你呢。”小庄多起嘴来。

　　“跟我有什么关系，说我什么？”

　　“说周小姐是你的女人，威远镖局是你的朋友，万一他们打起来了，你站哪一边……”

　　皇甫然州一道凌厉的目光朝小庄扫过去，小庄立马鼓起腮帮闭了嘴。皇甫然州也是无奈得很，他跟这事有什么关系，把他扯进来……威远镖局是他的朋友不假，但周晓迷真不是他的女人……不过他倒是希望周晓迷是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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