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至贱则无敌
周广病愈,本是一件令很多人忧心惶恐的事,但接下来的送礼盒事件瞬间让江湖笼罩进一片疑云中。江湖诸派,无论黑白,无论远近,人人有份。虽然说是感谢诸派在其病危时的关怀,但却连带头攻伐朱仪殿的通天教也送了礼盒,周广到底何意?实在叫人看不懂。诸葛洪渊捧着礼盒时都不知道脸上该做什么表情,旁边站着的刘义更是摸不着头脑。
其实细细分析,不难看出,周广主要是两个意思:一来告诉大伙,不要惶恐了,这事他不追究了!二来郑重通知大伙,他“复活”了!
周广不打算追究了,那些脑子里一直紧绷着弦的人终于松了口气,虽不知道周广这回为何如此大度,但这终归是件好事。不过赵佑灵气得又把桌子掀了一次,因为他还指望着周广报复反击引起江湖恐慌,自己趁机寻找机会揽络人心,这下全成了泡影……
周广这回不打算追究了,其实理由很简单,他有更重要的事做,没心思花在这上面。这更重要的事就是,赶紧去皓月宫把女儿要回来。
当从静和先生口中得知女儿为求龙须人参答应皇甫然州在皓月宫修行十年的时候,他的下巴差点没被惊掉下来。如果不是静和先生以大病初愈不宜走动为由拦住他,他估计刚能下床就跑去皓月宫了。
周晓迷依旧是安然住在游香台,每日除了在月季花圃里游走几圈就是很听话地坐到檐下抄经。皇甫然州因为怕她因为零食好吃就只吃零食不吃饭了便减少了零食的送量,效果很明显,零食吃不饱,她的确开始吃饭了。可明珠炎牙等人都在疑惑为什么零食骤减的时候,她却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并不多问。婢女们每次经过游香台都会往里面多望一眼,那一拢云袖坐在矮几后面写字的女子额间一线朱砂,眉眼清凉,那么娴静,却又永远难以靠近……
其实皇甫然州决定幽禁周晓迷时就想到过这个问题,周广恢复后必然会来找他要人。
有些慵懒的日光软软地洒在衡燕山头,正是午后闲憩的时候。
“请您等一等,我们得先进去通报通报。”
“闪开!有什么好通报的!皇甫金鹰,皇甫然州,给我滚出来!”
皓月宫门口传来一阵吵嚷,乔不秋和几个护卫对着一群看着就不像好人的来势汹汹的人拦又拦不住,无可奈何。那群来势汹汹的人最前面那个,最是嚣张,气势逼人,那就是前几天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周广。
“周殿主,皓月宫岂是能擅闯之地?”
“给我闪开,你们宫主少主呢?让他们给我滚出来!”
越是拦越是拦不住,面对眼前这个从大门口一直气势汹汹硬闯到正殿的人,乔不秋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皇甫金鹰原本在后堂午休,先是听到一阵喧嚷声传来,接着一个侍卫便急跑来传报说周广来了。他眉头一紧,跟着侍卫来到正殿。果然一个他十分熟悉的人正站在正殿中央撒泼,模样还是那个模样,气势也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气势。
皇甫金鹰跺了跺脚,指着周广便走过去,“你!你!你!你给我看清楚这是哪!这是皓月宫,不是你朱仪殿,你也太放肆了!”
周广见皇甫金鹰走出来,更来劲了,吼道,“我放肆?你们囚禁我女儿,问过我同意吗!?”
这世上有种人,叫冤家,其实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但却只要一见面就注定吵架。比如皇甫金鹰和周广。
“瞧瞧你这粗暴脾气,”皇甫金鹰瞪着周广,指着周广鼻子,“还真是不应该救你,就让你死了算了!”
周广一把推开皇甫金鹰指着自己鼻子的手,又指回去,“少跟我说这些,我今天不是来跟你斗嘴的,你儿子呢?让他赶紧给我滚出来!”
“找我做什么?”周广话音刚落,皇甫然州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身后。
皇甫然州其实一直很担心周广,此刻周广活生生站在面前,他倒是莫名欣慰。
周广一怔,转过身来,挤眉吼道,“晓迷呢?”
皇甫然州并没理周广的质问,只淡淡感慨了句,“龙须人参真不愧能位列四大仙株,你这都快咽气的人,也没几天啊,就生龙活虎了。”
“废话少说,晓迷呢?”周广语气更重地问道。
“她很好。”皇甫然州飘然答了句。
“她当然很好,她若是不好,我跟你没完!”
皇甫然州瞥周广一眼,“你大病初愈不待在家好好静养跑到这里来叫嚷,就不怕病情复发么?”
“别跟我扯那些没有的,晓迷呢?”
“我说了,她在这里很好。”
“我管她在这里好不好,”周广头一扬,“我要带她走。”
“你要带她走?”皇甫然州轻声笑笑,“你凭什么带她走?”
“凭什么?!”周广瞪圆了眼睛,咬着牙道,“凭我是她爹!”
皇甫然州依旧从容,“我跟她有约在先,我给她龙须人参,她就得在皓月宫住一段时间,这是我们事先说好的,你是他爹也没用。”
说起这个,周广更抑制不住的郁愤,“我拿出龙须人参救我,我领你的情,但你为什么要囚禁我女儿?我原本还挺感激你的呢!”
“你还好意思说,”皇甫然州脸色一沉,“自己的女儿,从来不管教,一个女孩子,你看她都狠辣暴戾成什么样了。你知道在你昏迷期间江湖上死了多少人吗?全部拜你女儿所赐!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非要这样极端吗?小小年纪,视人命如草芥,冷漠无情,毫无悲悯之心。”说到这里,皇甫然州目光幽森,微微透着些怒气,但片刻又恢复平静望向周广,“我知道你也是这种人,管也管不好,没关系,我帮你管好了再还给你。”
“你管?”周广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呵呵,你算什么东西?我的女儿轮得到你管?”继而周广的眼神转向鄙夷,“你说通天教和黄石岗那帮走狗是吧?他们应该庆幸当时下命令的不是我,我周广还没死呢,就要变天了是吧,轮得到他们张狂,见风使舵,唯恐天下不乱,死不足惜!”
“住口!”皇甫然州剑眉微蹙,“他们的确行事不该那样狂悖,但他们也是受人蛊惑,都是些胆小怕事之人,给点警示就能吓退,何至于如此残忍暴虐,硬是弄了个腥气弥天血流成河。”
周广见皇甫然州目光凛然,顿时不想跟他争执下去了,他知道他们看待事物的态度天差地别,永远不可能达成共识,再说下去也是徒劳。况且,他今天是来找女儿的,不是来跟皇甫然州讨论是非的。
“我跟你说不到一块去,懒得跟你费口舌!”周广甩了甩袖子,“晓迷在哪,我现在就要带她走!”
“当皓月宫是什么地方,”皇甫然州语气冷冽,“你想带谁走就带谁走。”
“我今天非带她走不可。”
“不可能。”
“你不带她出来是吧,”周广盯着皇甫然州,“那我自己去找她。”周广说着扭头便欲往里面走。
“站住!”皇甫然州猛然伸出手臂,正好挡住周广的去路,“当皓月宫是你自己家吗,随意进出。”
周广瞟了眼皇甫然州,没说什么,一把推开皇甫然州的手臂又继续往里走。皇甫然州一个转身又挡在周广面前,周广二话不说一掌拍过去欲迫使皇甫然州躲开,可皇甫然州并没有躲开,他只是向后退了半步并同时也出了掌直接将周广那掌给接住了。两掌相遇时,桌上的茶杯都因为两股真气强烈冲撞而产生的震慑抖了抖。
皇甫金鹰方才一直站在旁边不想说话,但眼前这俩人居然莫名其妙打起来了。他忙过去,“都给我住手,干什么,别弄坏了我的东西!”
皇甫然州简直不敢相信,龙须人参当真如此神效么?短短几天时间,周广已然恢复如初,内功强劲深厚,他完全不是对手。
“住手!”屏风旁边蓦地传来清婉的一声。
周广和皇甫然州闻声收了手。只见周晓迷站在屏风旁望着这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身侧还站着鹔鹴、大庄小庄、明珠炎牙等人。
周广见周晓迷出现了,瞬间心花怒放,颠颠地跑过去,“我的乖乖,我的宝贝,我的女儿,想死爹爹了,”周广捏着周晓迷的脸,抑制不住地激动,“这段日子真是苦了你了,皓月宫有没有虐待你?皇甫然州有没有欺负你?”他自顾自地问着,然后把周晓迷又一把揽进怀里,“爹爹可算是看见你了。”
不过周晓迷出乎意料地镇定,就站在那里任凭周广又搂又抱也没多大动作。
周晓迷是为了救周广才答应在皓月宫清修十年的,既然周广今天过来了,皇甫然州觉得还是应该让他们父女见一面,于是之前便交代妹妹去把周晓迷带出来。
周广摸着周晓迷的脸,眉心一紧,“唉,好像瘦了,怎么瘦了呢?”然后抬起头朝皇甫然州吼起来,“皇甫然州,晓迷怎么瘦了呢?”
皇甫然州都不想回答他了,心下想着你女儿为救你忧心愁苦殚精竭虑,能不瘦么?
“这身衣服以前没见晓迷穿过,是你们新给她做的吗?这料子有点差啊。”周广拉着周晓迷又打量起周晓迷的衣服来。
皇甫然州有些无语,背过身去,眼帘微垂,道,“我允许你以后常来看她,但你要带她走,绝对不可能。”
“怎么?你还真打算让她在皓月宫待十年?”周广脸色一凝,顿时严肃起来,“皇甫然州,你不觉得过分了吗?晓迷今年二十二岁,你忍心让她一辈子最美好的年华都待在皓月宫里读书抄经?十年后她青春不再容颜已衰伶仃孤苦,那个时候谁陪伴她,谁疼爱她?”
皇甫然州没回答什么。
“呵呵,这就是你的目的是吧?”周广勾起嘴角笑了声,“大家都是男人,我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么?我知道你喜欢晓迷,但你也不能用这种手段啊。如今她年轻貌美,你强行留她在身边,十年内她若能爱上你自然好,就算她还是不爱你,十年后她花容已逝,万般无奈,也只好嫁给你了……”
“住口!”皇甫然州愤然打断周广,有些羞恼,“你胡言乱语!”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周广丝毫没有要闭嘴的意思,“你这行为何止是过分,还自私!你为了达到自己那肮脏的目的,剥夺我女儿人身自由,还坏她名声清誉,你知道外面人都在说什么吗?说她跟你不干不净,我真是郁闷,我女儿清清白白,怎么就不干不净了?!现在还没怎么着呢,就被这样污蔑,那要是真在皓月宫待十年,以后哪还有说得清的?”
“不是啊,话不能这么说啊。”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皇甫金鹰有些听不下去了。
“不这么说怎么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周广朝皇甫金鹰瞟了眼,然后一把拉起周晓迷,低声温柔道,“走,跟爹回家,我看他们谁敢拦!”
不料周晓迷却轻轻拂开周广的手,“你回去吧,我不走。”
“不走!?”周广如被五雷轰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为什么?!”
“你回去吧,”周晓迷转过身去,眸色深深,“我不会离开的。”
“为什么啊!?”周广一头雾水望着周晓迷,然后又似乎理解了什么似的瞟了眼皇甫然州,“你,你不会真的看上皇甫然州了吧?!”
“你…”周晓迷无奈地瞪了眼周广,但还没等周晓迷说什么,周广袖子一甩,以袖掩面假惺惺哭起来,“女大不中留啊!”周广捶着胸口跺了跺脚,“那你就待在这陪皇甫然州吧,让爹爹我一个人伶仃孤苦老死在朱仪殿算了!”
众人惊诧之极,一个叱咤风云的大魔头形象全无。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周晓迷也是无奈得很,赶紧解释,“我既已答应在皓月宫清修十年,又岂能反悔?”
“可是…”周广立马停了哭腔。
“别可是了,我不会走的。”
“孩儿,你可想好啊,”周广又郑重其事起来,“不是十天,不是十个月,是十年啊,十年,足以让你青春散尽,足以让你绝断红尘,十年,你得错过多少,你最美好的年华,你真愿意就待在皓月宫读书抄经啊?”
周晓迷低着头,没说什么。她当然也不愿意,但既然已经答应了皇甫然州,她就不能反悔,这是他们之前说好的。
周广见周晓迷久久不语,心中也了然了。
朱仪殿从来名声就不好,但不知为何,朱仪殿的人从来都很讲信义。周广答应七大禅僧今生不去搭救杨柯,他就真的没去,他费尽心思借玄皇剑也只是想去探望一眼(当然,最后救杨柯是因为悬龙寺先背弃承诺的)。他答应皇甫然州不去悬龙寺寻仇,就真的说话算数再没去过悬龙寺找麻烦……
“好,既然如此,”周广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振臂一喊,“金鹰兄,去给我安排一间客房,我以后也住这里了!”
“啊?!”一语惊人,皇甫金鹰直接愣了,“你凭什么住这里?!”
周广完全没理皇甫金鹰的诧异表情,只转身朝后面的侍从道,“去,回朱仪殿去给我收拾些衣物用品过来,以后我就住皓月宫了。”
“等等!”皇甫金鹰忙止住,道,“你凭什么住这里啊?皓月宫不欢迎你,滚回你的朱仪殿去。”
“我女儿在哪我就在哪!”周广义正辞言,“要我离开除非我女儿跟我一起离开,不然我就住在这里不走了!我不走了!”
“我又不欠你的,凭什么白供你吃住?!”
“我每月给你交一千两银子的住宿伙食费,绝对不欠你的,”周广说着,双手叉腰,已经有反客为主的架势了,“赶紧去给我收拾间宽敞干净的房间出来,一应用具铺陈都要新的,以后我就住这里了。”
“你当这里是客栈吗!?”皇甫金鹰激愤道。
“你说我白吃白住,我交银子还不行吗?你还想怎样!?”
“你,”皇甫金鹰气结,“真是不该救你,就该让你死了算了!你,你就是个无赖!”
“怎么着,要打一架吗?”
“成何体统!”皇甫金鹰狠狠跺了下脚。
皇甫然州都震惊了,知道周广是个无赖,他也领教过周广的无赖,但没想到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还以为周晓迷不跟他走他就能自己灰溜溜回去了呢,看阵势是要赖在这了。
周晓迷没说什么,一语不发转身从屏风旁离开了。
“那个…”站在旁边一直不曾插话的鹔鹴本还想上前说几句来着,但思虑了一下还是算了,于是周晓迷走后她也跟着走了。
“算了,父亲,”皇甫然州止住正跟周广唇枪舌战的皇甫金鹰,然后朝乔不秋道,“乔总管,去安排个房间出来,我看他能在这住多久…”
世间的人有千万种,就有那么一种人,从来不讲理,跟他斗嘴觉得掉身份,跟他动手觉得辱斯文,你对他就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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