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前往落云山
与哥哥做出决定的第二天,鹔鹴便一路扬鞭回了皓月宫去帮哥哥取月神剑。
临走前哥哥又是再三嘱咐,千万避着皇甫金鹰,不要让他知道。鹔鹴又不傻,她当然明白。这也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回自己家跟做贼似的,拿自家东西跟偷似的……皇甫然州的寝殿奔月殿和皇甫金鹰的拜月殿相隔并不远,而且去奔月殿就必须要走拜月殿前过,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经拜月殿将月神剑拿出来,又不让皇甫金鹰知道,还真是不太容易。不过真是有天相助,她回宫那天正巧皇甫金鹰出去会朋友了,不在宫中。她赶紧去奔月殿将月神剑取出来,又跟侍婢吩咐不要跟宫主提起她回来过,都交代好后就匆匆离了宫。
月神剑和玄皇剑一直被世人并称剑中至尊。玄皇剑是前段时间才拿进皓月宫的,而月神剑一直挂在奔月殿里哥哥的床头上。记忆中,她只见哥哥用过一次,那时哥哥在练功,站在山腰上,给月神剑稍微用一点功力挥舞起来便飞沙滚石。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月神剑拿出宫。
对于周广,她跟哥哥一样,之前没见过几次,更没说过话。也觉得像周广这种人应该性格比较孤傲冷漠很难接近,也很难捉摸。不过的确很难捉摸,特别是那种死皮赖脸让她太意外了。
鹔鹴将月神剑拿到流仙观,约定之期,皇甫然州就携着剑去找周广了。
这天正好天气十分晴朗,周广身穿一件深色单衣,骑一匹褐色大马带着很早就已做好的假镇魔锁,早早便在淮州东南边立着界碑的这条路口上等候了。他只跟女儿说自己随便出去转转,周晓迷懒得管他到底出去干什么,也没多问。
周广抬头望了望太阳的方位,巳时了,皇甫然州还没来,他无聊地摆弄起马鞭。
说真的,他还真没多大把握能等到皇甫然州,因为他知道皇甫然州心里正邪立场是很分明的,而且他已经没有了能逼着他来的砝码。他越想越觉得今天应该等不到皇甫然州了,如果不是被要挟的话,谁会冒着被父亲训斥的危险,顶着被世人责骂的压力去帮助一个还没见过几面的“大魔头”。
他又扯了扯马鞭,可就在他如此思虑的时候,身后忽地传来一阵清亮的马蹄声。他回过头,只见皇甫然州白衣广袖,手持一把碧色长剑,骑在黑马上正朝这边过来。
快要走近了,黑马放慢了脚步。
“你还真来了。”周广望着皇甫然州,笑着,意外而欣喜。
“别想太多,”皇甫然州勒住马,“好歹你给了我解药,我不想欠你什么,也不想再被你缠着了,以后我们两清了。”
“哈哈哈,好!爽快!”周广抚掌大笑,“我周广虽被人说是狡诈之徒,但平生最讲信义。你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周某做的,尽管开口便是。”
“废话少说,速速上路,”皇甫然州紧了紧缰绳,“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待在外面。落云山离此足有两天的路程,完了事我还要赶紧回流仙观。”
“好好好,不耽误你时间。”周广应着,注意到皇甫然州左手上那把长剑,碧色剑鞘,上纹麒麟神兽,剑身镶以圆珠翡翠,剑柄挂以玉环长须,修长而清秀,英气而俊美。“你手里那就是月神剑么?”
“正是。”
“果然是把好剑。”周广点点头。
“你又没亲身验过,怎知就是好剑?”
“灵秀精致又不失威严之气,一看就不是凡物。”周光说着又叹了声,“可惜这宝剑空负一身神能,却落于你手,从此犹如明珠陷于泥淖,纵有光芒万丈也被埋没,再无显圣之日了。”
皇甫然州听完,笑了笑,“那依你之言,此剑应在何人手里才不算辜负?”
“神武之剑当配神武之人,有经天纬地之雄才又有驱日使月之霸心者,方配此剑。”
“周殿主是说我无能?”
“你并非无能。”周广语气中略带惋惜,“只是这纷争之地,你却是个不争之人。”
“呵…”皇甫然州轻笑了声。
“你笑什么……”
“我笑周殿主之言何其荒谬。”皇甫然州摸着剑,“那些光耀青史,被千古传颂之人从来都不是呼风唤雨的霸者,而是尚善高德的贤者。兵刃虽为屠戮之器,但本身也无善恶之分,有人想用它去主宰,有人却想用它去守护。它到底是否被辜负也绝不在于它征服了多少人,而在于它造福了多少人。就算不能造福于人,也绝不能去伤害人。”
“呵呵,”周广听完皇甫然州的理论,滞了片刻,心想这果然是皇甫金鹰的儿子,这口气跟当年的皇甫金鹰如出一辙,不,还更甚,“你这劲比起你爹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皇甫然州听出周广在戏谑他,知道跟周广没什么共同见解,也不想再跟他谈论下去,“你我本身各有想法,又何必说起这些。”
“也罢,人各有志,向来如此。”
皇甫然州抬头看看天,日头渐高,“还是赶紧上路吧,都快晌午了。”
“是不早了,走吧。”周广反应过来的确还有要事,踢了脚马肚子,开始出发,“对了,你这光天化日,明目张胆跟我走在一起,就不怕被谁看见了传到你老爹耳朵里?”
皇甫然州挥着马鞭走在周广后面,“你再啰嗦,我就回去了。”
“哎,别,呵呵呵。”
铺在眼前的路,犹如一条玉带,缠着山,绕着水,一直伸向天边。两匹骏马骈行于上,踩碎一路烟尘。
他们的目的地落云山是个林木葱茂,风景秀丽的地方,悬龙寺就位于落云山东面山腰上。寺内数百僧众一心向佛修行度世很少参与江湖是非,曾经的七大禅僧见慈、见宁、见智、见善、见玄、见净、见明更是名满天下,深受敬重。因为七大禅僧的存在,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敢去悬龙寺找事。那个时候的七位大师都已有七十多岁高龄,年龄最长的见慈大师已年过八十。时光流逝如水,如今七大禅僧只剩下三人,见宁大师十二年前病死,见智、见善、见玄三位大师后也相继圆寂,寿终正寝。如今只剩九十有六的见慈大师和八十多岁的见净、见明两位大师还尚在人间,当然也是风烛残年,不见人,也不再过问世事。目前寺内掌事主持是一名叫尚真的大和尚,六十多岁,据说是那位病死的见宁大师的徒弟。
皇甫然州很小就听父亲说起过悬龙寺七大禅僧,特别是为首的见慈大师,修为极高,一生行善积德救人无数,甚至一度被称为活佛。也许正是因为此原因吧,慈悲之人必有天佑,他今年九十六岁了,底下六位师弟只剩下两位,且剩下的两位也因为高龄开始耳背、眼花,可他至今还耳聪目明,腿脚灵便。
早上从淮州出发,转眼已是夕阳西下,放眼望去,红光撒遍,像是哪个正在画橘子的画家不小心打翻了颜料,将天地都染成了这个颜色。
树树挂斜晖,道道落马蹄。
周广和皇甫然州快马加鞭一路奔出几十里,眼看天色将晚,人累马疲,便临溪找了处地方稍事休息。
皇甫然州将黑马牵到溪边喝水,然后自己从旁边的树上摘下一片宽大的树叶也盛起一捧来解渴。泉水清凉,甘甜可口。他喝了几捧水,转头见周广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正闭目养神,又用树叶盛起一捧水给周广送了过去。
“给你。”
周广睁开眼,看着递到眼前的水,愣了愣,没想到这个后辈还挺亲近他的。
周广接过叶片,“皇甫金鹰还真是教了个好儿子,还挺尊敬长辈的嘛。”
皇甫然州盯周广一眼,“你再调侃我,我就不管你了。”
周广翘了翘嘴角,笑笑不语,低头将树叶里的水一饮而尽。
“哎,你以前去过悬龙寺么?”周广喝完水,放下树叶,十分惬意,整理了下衣袖跟皇甫然州聊起天来。
“没有。”皇甫然州也找块石头坐下,“不过我知道悬龙寺七大禅僧很厉害。”说着,皇甫然州苦笑了声,“所以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朋友这不是自取灭亡么,还去悬龙寺偷经书,七大禅僧是好对付的么,现在被关起来了吧。”
“你还说对了,我那朋友还真就是那种不受管束,无所惧怕的人。”周广随手捡起一根枯草,边说边摆弄起来,“对于他这种性格,我也很无奈,有时很佩服他,心中没那么多顾虑,反倒也做成了很多事。有时又很担心他,早晚反被其害。果不其然,最后被七大禅僧废了武功,关起来了。”
“你们不是好朋友么?也不劝他改改。”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哪有说得听的。”听周广的语气,他也的确很无奈,“况且你有所不知,这人是我的结义兄弟,比我还大十来岁,我管他叫大哥。只有他说我的份,我哪敢说他。”
“呵,”皇甫然州笑笑,“威风八面的周殿主,还有话都不敢说的时候。”
“你还别不信,”周广扭头看着皇甫然州,“这人叫杨柯,人称杨天王,你肯定不知道但你爹知道。当年扛着一把大刀,挑四英,战群雄,天南地北怕过谁?盗墓穴,偷经书,上天入地哪不敢去?你回去可以问问你爹,他曾经被杨柯打得半年都不敢出门的。”
皇甫然州之前已在妹妹口中得知一些关于这人的消息,看来他们的推断一点没错。但他还想知道更多的信息。
“这么厉害?”皇甫然州试探着问,“那现在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了?”
“他被关进罗汉洞后我就对外宣称他死了,很多人对他的名字比较避讳,再加上久而久之没有消息,于是这段旧事慢慢就过去了。”周广继续摆弄着那棵草,言语中有些怅然。
“说来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太无法无天。所幸被悬龙寺关起来了,否则这江湖还不被他祸害?”
皇甫然州说得随意,不过周广似乎很在意。皇甫然州话毕,周广顿了顿,将手上的枯草一扔,望向皇甫然州道,“看在你仗义帮我忙的份上,我还不妨告诉你,悬龙寺关我大哥还真不是单纯为了江湖安宁。这帮和尚其实是想报仇。”
“报仇?”周广这番话,倒真让皇甫然州有点匪夷所思。悬龙寺僧人早已超脱世俗之外,一心向佛,怎么会跟报仇这种事联系在一起?
“你知道见宁老和尚是怎么死的么?”
皇甫然州从脑子里搜罗着信息,“七大禅僧如今只剩下三位。见慈、见净、见明大师还在,见智、见善、见玄三位大师圆寂了,见宁大师更是早在十二年前就病死了……”正说着,皇甫然州意识到杨柯被关和见宁大师过世都是十二年前……
“见宁老和尚不是病死的。”周广的视线望向天空,眼前似乎又闪过当年的画面,“十二年前杨大哥闯进悬龙寺偷经书,被七大禅僧拦住,交战于观音殿,鏖战间杨大哥一掌击中见宁老和尚后背,当时他就呕血起不来了。虽然最后杨大哥还是被拿住,但见宁老和尚三天后不治身亡。悬龙寺不想引起江湖议论,就对外说见宁老和尚病死了。”
皇甫然州怔了片刻,没想到还有这种事。
“见宁老和尚死后,悬龙寺众僧对杨大哥恨之入骨,本想杀死杨大哥以抵命,但见慈大师说出家之人不可行复仇之事,应以宽恕为念。所以最后留了杨大哥一命,将他关在罗汉洞念经赎罪。”
皇甫然州此刻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都是十二年前的旧事了,”周广叹了口长长的气,“杨大哥现在功力尽失被终生囚禁,七大禅僧也只剩下三个,且都已行将就木,不再问世事。如今悬龙寺主持是一个叫尚真的大和尚,就是被杨大哥一掌打死的那个见宁老和尚的首徒,也是当初最主张杀了杨大哥偿命的人。”周广说着,望向皇甫然州,“所以,我为什么不去搭救,而只是去看望。不仅因为当年我跟七大禅僧的约定,也因为,如今岁月已逝诸事安稳,只要杨大哥安好便罢,我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
“的确如此,”皇甫然州也慨然,“如今所有事都过去了,不必再计较了……”
周广将一直仰着的头放下来,又缓缓道,“晓迷刚生下来还不如一只鞋子长,几乎天天发烧,病痛缠身,东西吃进去又吐出来,那个时候她躺在摇篮里连哭都没力气。郎中说她先天不足,最多活三年。我都快认命了,可杨大哥不认,天南地北求汤问药。听说西夏皇宫有很厉害的医书,他就潜进皇宫偷看医书,被皇宫侍卫撵得满街躲,听说琼水夫人的园子里有很厉害的药草,他就跑进琼水夫人的园子偷拔药草,琼水夫人就放狗追他。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晓迷活过了一年又一年。后来他还带我去吐蕃国师金木吉的陵墓把天玉大魔丹给盗了出来……若没有他,晓迷哪还有活着的……在别人眼里,他是让人战栗的天王,在我这,他是情深似海的大哥……我和见慈老和尚有约定,今生不去搭救,我就想去看看他,看看他如今的样子……”
听完周广的述说,皇甫然州心里竟有些许难过。他以前一直以为正邪善恶界限都是很分明的,但似乎他错了。他发现单纯地用好人和坏人去定位一个人,本身就是错误。人都是很复杂的,做的事也是很复杂的,再凶狠的人也有柔情,再慈悲的人也有杀心。生于世间,都是血肉凡人,都有喜怒,都有爱恨悲欢……有时候好人和坏人,真的很难说。
“他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皇甫然州看着周广。
“不一定,”周广摇摇头,“也许他会怪我,当年没救得下他。”
“如果我是他,我会很高兴的。”
“为什么?”
“因为我在洞里待了十几年,而洞外还依然有人记得我。而且我最疼爱的小侄女,已经健康长大,还长成了那么难得的美人。我别无他求,满足了。”
……
周广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的确如此,因为他有很多事都从不跟别人说,所以也没有谁能正真摸得透他,包括他女儿。但今天,他也很奇怪,他对一个后辈说了他这辈子都可能不会说的一些话。
而且他真的很高兴,这个后辈似乎愿意听,也能懂。
庭前碧槐又开花,簇簇堆叠如雪压。曾取香蕊来泡茶,那年贤君还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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