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师者
没有片刻犹豫,赵玉娇会心一笑,答道:“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赵玉苌惊讶异常,愣了半晌,笑叹道:“只道这是我独创的秘法,原来早有歌诀传世。”
赵玉娇心道,的确有歌诀传世,不过这是几百年后的事了。大公子你心态可一定要好啊,自己能如此轻而易举背出,全赖自己晚生了两千年而已。
东汉徐岳《术数记遗》:\"九宫算,五行参数,犹如循环。\"北周甄鸾注曰:\"九宫者,即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赵玉娇知道赵如苌不想特意为难自己,出的题不算难,所以为了显摆自己的知识,又道:“不但九宫,四四图、五五图,以至百子图,亦不足为奇。就说四四图吧,以十六子依次作四行排列,先以外四角对换,一换十六,四换十三,后以内四角对换,六换十一,七换十。这样横直上下斜角相加,皆是三十四。”
赵如苌在心中依法默画,果然丝毫不错,便作揖相谢:“闻君解惑,如露入心,似醍醐灌顶,弟子谢过。”
文人多心高气傲,虽才华绝艳,多半还是欠缺些胸怀,赵如苌今日虽自降了姿态,但这等气度却是令人心折。
只听赵如苌问又道:“长姐喜欢哪个诗人,诗中哪一句最是心仪,弟愿倾耳一听。”
“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屈原写下许多不朽诗篇,创造的“楚辞”文体独树一帜。他通过赞颂橘树灿烂夺目的外表、坚定不移的美质和纯洁无私的高尚品德,表达了他扎根故土、忠贞不渝的爱国情感和特立独行、怀德自守的人生理想。”
“屈原认为橘树是天地间最美好的树,因为它不仅外形漂亮,精色内白,文章烂兮,而且它有着非常珍贵的内涵,比如它天生不可移植,只肯生长在南国,这是一种一心一意的坚贞和忠诚,再如它深固难徙,廓其无求,苏世独立,横而不流,这使得它能坚定自己的操守,保持公正无私的品格。”
“不过玉娇最喜爱的是这首诗的最后一句。”
“年岁虽少,可师长兮。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
“这句诗的意思是,即使你现在年岁还轻,却已可做我钦敬的师长。你的品行堪比伯夷,将永远是我立身的榜样。”
屈原的确是那个时代赵玉娇最喜爱的诗人。在他多首传颂的诗中,赵玉娇选了这一首,她的私心,昭然若揭。她明明白白地告诉赵如苌喜欢这最后一句,分明是明目张胆地在拍他的马屁。
赵如苌望着赵玉娇自信张扬的脸,霎那间只觉得她身后阳光的金辉都暗淡失色,他有一种错觉,眼前的女子,将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万人为其震。
“承蒙不弃,我教你。”
赵如苌一句话令众丫鬟侍从皆侧目,不禁都对这个长安来的大小姐刮目相看。
赵玉娇欢喜异常,像模像样俯身一拜:“谢谢老师。”
“弟年小长姐两岁,且学问并不贤于长姐,只不过早几年闻道而已,如此罢了。今长姐不以位卑学习为耻,弟又如何担当得起师之一字。”
完了,怕人家不肯教自己写字,一个劲吹牛皮,不小心吹牛皮吹大发了。人家现在想当自己老师都不敢了。什么九宫图,什么“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全赖有现成答案好背,于是忙弥补说道:“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无论年纪大小,道理存在的地方,就是老师存在的地方。”
古人倡导从师而学的风气,求师重道是自古已然的做法,哪里会在乎是不是差了辈分,更遑论只是年纪也相差无几。师者,授业解惑,赵如苌琴棋书画无一不绝,他担得起,一个“古人”实不会背弃古道。
果然,赵如苌微微一笑:“每日午后我便会从馆内回来,长姐可以到书房找我。”
赵玉娇在揽梅小筑养伤,伤经动骨一百天,遂老夫人下令一百天内,哪儿也不许去。
这浮曲阁与有一湖一溪与赵家诸院落相隔,赵如苌腿脚不便,为了方便出行,又有街门另开,任意可以出入,赵如安跟着赵承月谈生意去了,大公子的院落又岂是小三小四小五之流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所以赵玉娇此时不论是往乐城亦或是长安送信,俱没人看管着。只是那样一来她便要步入牢笼了,那可是长门冷宫啊。所以任凭菁菁念叨,赵玉娇只是不听。
虽没人看守,想要一走了之却也是不行。骡马大车没有,路引户凭没有,城门关节未打通,赵家值钱东西很多,可能拿出来使的金银细软却无。让赵玉娇想走也是走不了。所以赵如安才没有另外派人看着她吧。
事实上,在赵如安眼里,赵玉娇从一个被人抛弃的风尘女子,一跃成为赵家的大小姐,今后的出路还是进王宫这么一条康庄大道,脑袋被驴踢了才想跑呢。
其实就算没有老夫人下的呆在揽梅小筑静养这道命令,赵玉娇也不敢出随意出了浮曲阁,赵玉婉差点把她主仆二人打死,可最后沈氏只罚了她半个月禁足,现在此刻指不定在哪儿使坏呢。
于是每日晌午睡好午觉后,赵玉娇便到书房寻赵如苌认字,又让小墨找人照着赵如苌的轮椅的式样,改进一番,做了一把椅子,放在赵如苌的书房。有时候,二人也相对而坐,品茗闲谈,像是旧时友一般,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这一日,风和日丽,赵玉娇和房外的门童打了声招呼,留下一群浩浩荡荡跟来的丫鬟,带着小月踏进了书房。
赵如苌的书房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书房。满室的书架与古籍,竹简案牍,兰蕙竞秀。这个时候也没有印刷术什么的,战乱,天灾,人祸,书籍的传世价值比之黄金也不遑多让。为了更好地保存这些书籍,屋内一直保持四季恒温。眼下,业已烧起了地龙,一室温暖如春。
赵如苌正在执笔蘸墨,听到声音转头向赵玉娇看来。
只听他温和地问道:“你的胳膊,可好些了?”
赵玉娇一笑:“早就好了。偏偏祖母非得让养足了一百天,连请安都不让。”说罢,甩了甩左手,“你看。”
赵如苌笑意盈盈地点点头,又道:“昨天学的字,可都记下了?”
“都记下了。可就是不会写。”
“你坐下。”
赵玉娇兴冲冲地坐在了下首。这是她自己叫小墨找人打造的书桌和椅子,现代的式样,跟这个时候的胡人桌椅差不多。小墨一听,不停的夸她蕙心兰质,设想周到,这样子的话大公子教学的时候就不必弯腰难受了。
“写给我看看。”
早有书童备好空白的竹简摊开了,赵玉娇紧张地伸出手去摸了摸竹片,接过小月递过来的毛笔,正了正身子。
“你用右手写字,左手的伤也不打紧。笔杆放在拇指食指中指的三个指梢之间,食指在前拇指在左右,中指在右下。”赵如苌轻轻点头,“不错。写好了拿过来给我看一下。”
赵玉娇深吸一口气,凝神下笔。虽然她自小学过写毛笔字,但是写简体和写小篆是两回事,写在纸上和写在一片片的竹简上又是一回事。
赵如苌看到竹简上写的字歪七扭八,跟鬼画符似的难看的寥寥数字,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你过来。”
赵玉娇心惊胆战地搬过自己的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脸红扑扑的。这个老师虽然一点也不苛刻,但是却十分严谨。看了自己写的字,他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想要戳瞎自己的眼睛?
“你重新写一遍。”
赵玉娇执笔,端正身子,毛笔蘸墨,在竹简上一顿一横一提笔。才落一笔,赵玉娇额头开始冒汗,明显感觉手指比刚才还要僵硬不协调。她不明白,明明自己说过不会写字的,为何此刻还是有种无地自容的羞耻感。
突然赵如苌环过自己的身子,右只手从上面将赵玉娇的执笔的手握住,先将笔锋在空中向右挪了一些,然后就势轻微逆锋落在竹简上。赵玉娇顿时僵在当场,整个人如置身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
“不要急躁,凝神聚气于指尖,往下轻顿,笔锋略向中回,再轻轻的向右行笔。”
赵玉娇感觉着身后传来的丝丝男子气息,伴随着淡淡的草药味道,直觉嗓子眼快要冒烟了。任凭那如玉一般透明白皙的手,手把手的教自己写字。
“收笔时轻轻提笔,往下轻顿,再提笔收回,横就写好了。”
“明白了么?”赵如苌放开她的手,低头看她。
赵玉娇却只敢盯着书案的竹简,只一笔,其色,其形,其浓淡枯湿,其断连辗转,粗细藏露皆变数无穷,有如神仙般的纵逸,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
言为心声,字如其人,古人诚不我欺。
“……明白了。”
“那便照着多练几遍。要想练好字,是需要花时间的,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只要有恒心,练好是有机会的。”
“是。”赵玉娇低头,复又搬起椅子,放回了下首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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