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靡不有初
太阴星君这那一番话，无疑是触及了楼心月的逆鳞，她幽幽望着太阴星君，神色诡谲难辨。
楼心月从不是什么善茬，她向来睚眦必报，谁得罪她，她便要谁死。
此时，楼心月好不容易寻到一机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杀了这位太阴星君，便紧紧相逼。
两人开始斗法，太阴星君虽只是一小神，位阶比楼心月低上一等，可辈分却比楼心月高了一倍，法力自然不弱，是以楼心月虽是上神，也没占太多优势。
起初二人势均力敌，楼心月毕竟是上神，又沾了她血脉的光，渐渐占了上风。
太阴星君死前，楼心月对他露出了一个美得惊心动魄的笑颜，“若你有机会转世投胎，切记要谨言慎行，莫在背后嚼舌根。”
他殷红的血如碎花般散落，渗入周围的花木之中，一株并蒂花也沾染上了那神之血。
楼心月魅惑的微笑，明月般冷寒的眸子，罂粟般艳丽的朱唇，皆映在太阴星君最后的意识中，他想，楼心月的容貌果真是美啊……
当年太阴星君在魔界被杀害，传言是魔族所为，没想到竟是楼心月下的毒手。
在神之血的滋养下，并蒂花的另一半也有了几分灵识，本就是双生并蒂花，却单单只有黑天有意识，他日日百无聊赖，殷切盼望着另一半的兄弟能早日修炼有成，可以与他聊天解闷。
“你虽还不能说话，但你一定能听见我说话，我给你讲故事吧……”
“我叫黑天，你可知我为何叫黑天？我有意识的时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那是一个极黑之夜，连月亮与星星都消弭的黑夜，极为可怕，可我却觉得很安心……我很喜欢那无边的黑暗，所以我给自己取名黑天。”
“你快些长大吧……你比我小，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我叫黑天，你就叫黑白吧，是不是很像兄弟？”
日复一日，黑白原本懵懂的意识愈来愈强烈，原本沉默寡言的黑天很喜欢喋喋不休的跟他说话，原本乏味的生活也变得充实起来。
这日，黑天正跟在花海中嬉戏的蝴蝶姐姐打听趣闻，准备讲给弟弟听。
蝴蝶姐姐说：“我们那位至高至尊的魔皇陛下又娶了一位美丽的妃子，听说魔皇陛下相当喜欢那位妃子。”
黑白道：“蝴蝶姐姐，你前几年还与我说过同样的话，咱们那位陛下究竟娶了多少妃子啊？”
“你懂什么？凡间无能的帝王都能有后宫佳丽三千，我们的魔皇陛下是妖魔两界之主，后宫佳丽三万都不过分！”
“那么多妃子……魔皇陛下顾得过来吗？”
“这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他可是魔皇陛下。”
他们聊得正欢，忽然一阵狂风拔地而起，将蝴蝶姐姐卷得老远，一时间百花随风而舞，吹落的花瓣如雪花纷飞，乱红迷人眼。
一位身姿婀娜的佳人在花丛驻足，回眸一笑，盈盈道：“陛下，您可追了臣妾大半日了。”
“把东西还来。”追来的男子一副冷傲华贵之姿，俊美无俦，赫然是魔皇夜殊。
佳人不悦的嘟着嘴，把手放在身后，撒娇道：“臣妾就是不还。”
“孤耐心有限。”夜殊冷冷道。
那妃子赌气道：“那陛下把眼珠子挖出来送予臣妾，臣妾便将这珠子还您。”
夜殊顿了下，接着手伸向自己右眼，狠狠的将自己的眼珠子挖了出来，像是在做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动作干脆利落，脸上也没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陛下……您怎么……”那位佳人慌乱极了，心疼的满脸都是泪花，“臣妾不要您的眼珠子，快放回您的眼睛里……您怎么能为了一颗琉璃珠子这般糟蹋自己，您可是至高至尊的魔皇啊……”
佳人将琉璃珠子交还给夜殊，自己则止不住的在嘤嘤痛哭。
夜殊深深看着那颗琉璃珠子，神色难得的温软，冷峻的脸上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魔皇夜殊手上沾染的鲜血，顺着指缝落下，滴落在了一株并蒂花上。
那株并蒂花，在神血与魔血的滋养下，生出了灵识，千百年后，双双成了妖。
一株双生并蒂花，双双成妖，一为黑天，一为黑白，黑天性秉性邪肆，黑白秉性端肃。
虽性情迥异，两兄弟却十分和睦。
黑白修飘渺仙道，黑天因魔血影响，极难修仙，便干脆修了魔道。
黑白喜爱万物生灵，有悲天悯人之心，他说他想成为仙人，救济苍生。
偶然的一次机会，二人遇见了星月女神楼心月，虽只是远远一望，却成了他们永生的劫。
黑白痴痴望着她，唇畔浮现出了柔软的笑意，“那便是星月女神？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黑天嗤笑一声，道：“皮囊好看有甚用？蛇蝎美人而已。”
黑白微微皱眉，“哥你怎可这么说，太唐突佳人了。”
看着弟弟如此，黑天隐隐有些担忧，黑白许是早已忘却，可楼心月杀了太阴星君的那一幕，他至今仍言犹在耳。
楼心月生得虽美，心却是黑的啊……
虽人人都说他们因神魔之血的差异而性格迥异，唯有黑天知道真相——神魔之血，滋润的都是黑白而不是他，黑白易成神，也易成魔。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善恶皆在黑白一念之间，行差踏错一步，便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黑白对楼心月十分倾慕，为了能早登仙班再见楼心月一面，修行的愈发刻苦。终于，黑白修成正果，飞升成仙。
黑天也为自己弟弟感到高兴与自豪，虽只是居于末位的小仙，终是他们这些低等小妖难以企及的。
二人身处两界，经常互通书信，感情依旧如初。
黑白爱怜苍生，少时便立志要为苍生福祉而奋勇，如今成仙，自是少不了为六界苍生奔波，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信中常道：苍生孕育吾等，吾虽一渺小草芥，却感怀其磅礴胸怀，唯有一心，克己以报苍生。
可随着时日日久，黑白信中所言渐渐偏向于一人——星月女神。
他言星月女神待人和蔼，常托付于他一些跑腿小事，他万分惶恐，却也喜不自胜。
黑天本也没做他想，星月女神不是善茬，可黑白不会做得罪她的事，想来星月女神也不会屈尊降贵去跟一位爱慕她的小仙过不去。
可后来，很偶然的，黑天发现一些惊动天魔两界的大事件，竟与自己的弟弟有所联系。
他惊恐，想方设法去查明，又从黑白口中套出了更多与星月女神有关的细节，得出了一个令他十分愤怒的真相——楼心月在利用他的弟弟做伤天害理之事，而他的弟弟黑白却完全被蒙在鼓里。
他找到楼心月，楼心月正在悠闲的戏鸟喂鱼，一池红色鲤鱼嬉戏的碧波，倒映着她的一抹艳丽的红影，红色的重明鸟在她肩头嬉戏，暖阳洒落在她鬓发上，映成一副绚丽如画的美卷。
纵然是如此美景，黑天也无暇欣赏，他冷冷瞪着她，强忍着怒火，道：“星月女神，不要再利用我弟弟了。”
楼心月微微挑眉，把手中余下的鱼粮洒入池中碧波，如天女散花，她复又展颜一笑，“利用？我可没利用过他，那些事都是他自己愿意做的。”
黑天心生愤恨，心中涌起了杀意，却也知道自己不是楼心月的对手，只得妥协道：“放过他，那些肮脏事我来帮你做。”
他了解黑白，黑白本性纯良，若是有朝一日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害了他人性命，定会痛不欲生，他不愿自己的弟弟发觉真相后，永生活在懊恼与悔恨中。
所以，他来承担一切恶名。
自此，他帮楼心月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手上可谓血债累累。
他本性偏邪，虽修成人形以来没做过什么大恶之事，但不得不说，有些人就是有做坏人的天赋，他做起杀人放火之事真可谓得心应手。
可他远不如楼心月坏得出色，楼心月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天人之姿，纵使作恶，也是一副诡异绝美的画卷。
渐渐地，他对楼心月也生出几分理解，楼心月心高气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喜欢别人赞美她；她极爱惜自己的名声，不喜别人背后说她坏话，更不喜别人让她当众难堪。
只要是她不喜的，她便想让对方死，她性子极为鲜明乖张，非爱即恨，容不得半分商量。
与魔族那些要压抑自己本性的魔相比，楼心月才像个魔。
他也时常感叹，幸好楼心月是个心如蛇蝎的美人，幸好她如此歹毒，幸好……
如此，真是谢天谢地。
黑白知道了黑天的恶行，几次三番劝说黑天回头是岸，可都无果，最终两人终是走上陌路，彻底决裂。
黑白道：“如今方才了解哥哥你的本性，我绝不苟同你所作所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黑天却讽道：“你总是自诩正道，说要报苍生之德，可你如今呢？不还是只会去讨好你那位星月女神，早已把当初的志向抛到脑后。你早已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我……”黑白哑然。
“你若想劝我，何不以身作则？我倒想看看，你能大义凛然的贯彻本心多久！”
黑天的话虽如此尖锐，可他又何尝不是在激励自己的弟弟坚守本心呢？
世间事历来如此，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真正能从头到尾贯彻初心的又能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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