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
“咳咳……”
小狸忽然顺不上一口气，急切得咳了两声，身体因为这忽然间的发力绷直起来，背也离开了靠着的枕头。霖姨想过去扶住，早已被阿忆抢先一步。
阿忆站在小狸旁边，弯腰一手扶住小狸的肩，一手轻轻拍着小狸的背，替她慢慢捋顺这口气。
小狸咳嗽止了下来，抬眼对阿忆笑了一笑：“谢谢了。”脸色苍白，嘴角干涸。
阿忆摇摇头：“别说谢谢，这么点微末小事，若是言谢，太过计较了。”
说着霖姨端了杯水过来，阿忆接过给小狸喂了半杯。小狸眼神示意够了，阿忆再把被子递还给霖姨。
“那妖皇猎天之后对沉原说了什么呢？”阿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到，故事听了一半，难免吊人胃口。
千湖一直默不作声，此刻瞥阿忆一眼，她也倒是直接，不过他也确实有些好奇这皇室秘辛究竟是何结果？
小狸看看门外的天：“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怕是妖皇的前席要开了。”她瞧一眼阿忆：“阿忆你既是妖族的客人，那你和你的朋友恐怕是缺不了席的。”说话间扫了千湖一眼。
阿忆扭头看一眼窗外真是快黑天的光景，她虽心里对这前席真是千般不愿去，可是千湖还在这，她可以不去，但是不知千湖心里是何想法。总不能让千湖一人走了，她留在这里听故事吧。
看小狸这苍白的脸色，今天也该好好休息了，于是阿忆点点头：“那我们就走了，小狸你要好好休息哦。”
看小狸笑着点点头，阿忆也笑了，问了句：“那我明日还能来找你听这个故事吗？”
“自然可以，讲故事哪有未完的道理了。”小狸神色间有些落寞。
阿忆看小狸脸色有些寂寥，也不好再打扰，开口道了句：“那我告辞了。”还向霖姨嘱咐了句：“霖姨，我走了，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来竹林找我的，我在竹林最里头的那一间。”
霖姨并未点头，只是和蔼一笑，阿忆见此，转身抬步出了门去。千湖也起身对着二人点一点头，跟在了阿忆身边一同出去了。
小狸待阿忆她们一出了院子，眼底的光瞬时暗了下去，嘴角不自觉得溢出血来，却是枉自望着外头，坐在床上，不肯抬手擦一擦嘴边流下的鲜血。
鲜血滢艳，可昭日月。
如吾悔过，从未停歇。
霖姨看见小狸嘴角淌血，急忙两步走过去，坐在了床沿。一时也找不到帕子，霖姨急得拿袖子擦她的血，还怕粗糙的袖子会蹭得她生疼，只敢轻轻地擦拭。见小狸的血中带黑，霖姨心中明了，须臾间掌心已出现了一颗解毒丸，抬手就往小狸的嘴里送去。
小狸这时有了反应，右手向外这么一抡，将霖姨手里的药丸挥到了地上。
霖姨转头看着地上的药丸，眼里溢起了水雾，掌心又出现了一颗同样的药丸，又是同样的手法想送进小狸嘴里。见小狸想推开她的手，霖姨灵巧地躲开了小狸的手，手掌捂住了小狸的嘴，就想让小狸吃下这颗药。
谁知小狸就是不张嘴，还想用手来抓住霖姨的手。姜还是老的辣，霖姨一手治住小狸的两只手将手控住，一只手扣开小狸的嘴唇。
霖姨的眼睛里，水光潋滟，一颗颗泪就在眼底打着滚子，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滢着未落。
小狸眼里没有生气，也没有眼神，仿佛就是一个早已死了许久的人，不会感知外界一般。可她虽然面无表情，牙关却是紧咬，让霖姨无从下手。
霖姨一看之下，泪珠不停得从眼睛里滑出来，不得已一手制住小狸的手在身前，一手离了小狸的嘴唇，把药丸向上一抛，那得闲的手手速极快地在阿狸胸前击了一掌。阿狸受这一掌，终于忍不住开口向外吐了口血，霖姨便趁这张口的霎时，把正巧落下的药丸再一掌扇入了小狸的口中。
一见药丸总算进了小狸的口，霖姨才松开小狸的两只手，忍不住生气得责备道：“你这是做何，九头蛇毒世间无解，只能拿药拖着，你这般不吃药，是想让我……让我”霖姨哽咽道：“莫不是要让我随你一同去了罢了。”
小狸却没有动容，只是轻声道：“霖姨。”她喊这一声像是打开了霖姨眼泪的开关，那泪珠就不止地溅落下来，霖姨捂住嘴巴，才能忍住不哭出声来。不知霖姨这般伤心是好不容易听见小狸的回应，还是心头苦楚。
“我不想等了，我一直妄想着他还念着往日的情分，做着虚幻的美梦，所以拖着这条贱命。”小狸说话声音很轻，没有起伏，却能让人感到深深的难受和腐朽的绝望。
对，腐朽，她的命，早就腐朽了，腐朽了。
“可是他竟然要新婚了，竟还与人相爱那么多年，我窝在这里苟延残喘是何必呢霖姨。”她说出这句话，霖姨终于是忍不住抱住了她，嚎啕大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孩子啊。”
霖姨只会呢喃着这一句：“我可怜的孩子啊。”
小狸只能双手圈住霖姨的身体，霖姨老了，她两只手环住还能空出一大圈，看着霖姨靠在身上泣不成声，小狸想流泪，可是生生得哭不出来。
原来眼泪真的有流干的时候，她现在，连一滴泪……都流不出了么？
她低头看看霖姨，听着那句可怜的孩子。是啊，她真是可怜，连可怜她的人都没有了……
她抱紧了霖姨一些，像是怕冷的孩子搂住了自己的母亲，她的头靠着霖姨蹭了两下，却是把舌下的丹药含住，想是等霖姨离开——
再吐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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