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
“天之以残，人之贵专……天之大道不以全，是之本心无求过妄，诚心正气……方为正道。一事若不能全，勿以纠结于心，执于心魔，败于起始，最不能善了。是以平心静气，顺其自然，归于本原，自有善道……”
阿忆看着坐在一个不高的悬崖中一个凸出来的石台上讯讯到来的玄天上帝。他声音醇厚，一听便知此人正气而刚硬。
刚之易折。
没来过永夜宫，她真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地方。一座高山如利剑笔挺地立于此地，而四周空旷无比，多是生长茂盛的绿草。她本前两日还在昆仑过着那瑶池仙会，昨日帝安说这极北永夜宫有邀请他论道，是以跟着来了。
原是玄天上帝的师傅紫铻元君曾经开堂讲经，论自己得道之法，不论贵贱，不分高低，只要是愿意去听他的大道之法，都可以去永夜宫聆听教诲……
许多位阶低的仙人都会慕名去聆听讲经，而有时即将有大突破的仙人也会因为听得这玄法精妙而得有机遇，所以越来越多的仙人们都会在紫铻元君讲经是来求经。
不过讲经也不是随意而讲，都是真道理大智慧的，所以紫铻元君一生不过开过几次讲堂。也没有什么特定时间，性之所起便昭告天下，讲经七日，有心则去。
不过紫铻元君自然也不能七日讲之不停，也就会请些仙法道法佛法大家去一同讨论，对于来听之人，有何高见，也是可以随意抒发的……
自打紫铻元君圆逝后，玄天上帝也开过一次讲堂，还请过斗姆元君众位大仙家呢……不过上次昆仑宴后，他言明了过几日便再开讲堂，还请了王母娘娘和帝安。倒是没有请来东王公。
永夜宫讲经也是为低阶仙子们开疑解惑的，东王公自然不会凑这热闹的。况且天界掌权者给小仙们讲经，那是成何体统了？
王母这次会应邀也是因为玄天上帝面子大，而且帝安也在邀请之列，自然也去给儿子撑撑场面不是……
不过东王公是绝对不会来讲经的，在极北的地盘，他岂会替永夜宫讲授众生。
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天家颜面，永夜宫，只有臣服，就连……邀请
都不配……
讲经者就可坐于高山自然形成的悬崖峭壁的凸出点上，一个个不规则的石头自山体凸出，看着这鬼斧神工，较之昆仑，倒是少了几分匠气……
而在自然之中，也易归于自然。
阿忆看着地上这连天的青草地，处处还有野花点缀。不过极北之地，素来苦寒，不知地上这花草，是否是施法造就了。
不过若是讲经地光秃秃的，不免荒凉。增其生机，亦取其盎然之意……
天道盎然，仙界盎然，众生……亦盎然。
阿忆与帝安席地而坐于离峭壁远一些的位置，周围全是一起坐着的人。来这儿听讲道还需要抢位置呢。
反正地有青草，便如蒲垫，所有人都是直接席地打坐。今日是讲经第一日，由玄天上帝开场，阿忆没有见过这个，帝安便带她，她拖着阿青出来见见世面了……
谁知来了被这一片片的人头吓了一跳，有的小仙们为了占住好位置，提前一日便来这打坐占座了。也好亏帝安七拐八绕地把她们带进来了几分，寻了个位置坐下。
阿忆看着那玄天上帝发无装饰，只一发带束在颈后，说话间脸色无太大波动，只是浅浅开口，却人人都得以听见。而他坐下的旁边，燃了一炉香，香气得闻，每个人的心底，都被轻抚过，平静了下来。
而那峭壁之上，除玄天上帝外，还有一人——
她悄然舞剑，无声无息，却暗配合言语者的语气。一招一式中都暗含精髓，更绝妙的是，悬崖无林，唯有石墨。一块块巨大的白石上有条条黑痕，自然所创，山水泼墨……
而她身穿的就是一件山水画轻纱，行走间都与这天地相和。
她每一步踏在凸台边缘，却从不坠落。所有人听了玄天上帝的讲经，再看她招式，太过深奥的道理也似乎变得浅显一些了……
那是，十七子。
阿忆看着那十七子有些发呆，她舞得剑，不仅好看，更重要的，真的有大道……□□。
帝安看她发呆怕是不懂玄天上帝讲的意思，便对她解释道“玄天上帝今日来讲之道，为无妄。他讲的是上天之道，都会留下一丝遗憾。人心虽然贵在专一，可是如果达不到自己想要的完美地步，也不能够太过执着。有时，执着能成功，亦会生魔。若是生魔，那便从开始你生妄想时就错了……所以，顺其自然就好了。”
帝安对这些道理全都是信手拈来。明日便有他与王母的讲经，他今日本可不来，但是觉得阿忆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应该觉得新鲜的……
阿青坐在阿忆的另一侧。她从来都是如此沉默，却不知阿忆为何与她如此亲近？
帝安不知，但是却知道这阿青只是不言语，从来没有坏心肠的。
阿忆听了帝安说的话，只能配合点头。可身边却有几人回头看了帝安一眼，帝安刚刚特意说得浅显易懂，倒让他们有茅塞顿开之感。
有位大胆的就向帝安偷偷询问道:“个中虚妄，皆为心生，皆由心藏。敢请问仙君解释一下。”
有人认出了这位不是昆仑二皇子吗！皇子怎么会给小仙解释呢，去问不就是自打脸了。
谁知帝安笑着轻声对着那位小仙解释了一会，那小仙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看见昆仑二皇子如此平易近人，有些女仙就蠢蠢欲动想来借机询问了，可是看见帝安身旁的昆仑女官，又有些犹豫。
阿忆笑着看帝安给旁边人解惑，因为玄天上帝还在讲，所以都是刻意压低声音交头接耳的，看得阿忆好笑。
其实，不论他们多大的声音，都无法盖过玄天上帝的声音的。
谁知此时，还真有声音盖过了玄天上帝的。
“在下觉之玄天上帝今日所言之道，未必天道，恳请论教。”
所有人惊得都望向发出声音的地方，那里，从人群中站起来了一名……童子？
真是童子吗？
阿忆看着那个比东一高一些，比帝安矮个脑袋的男孩。有些好奇那位的年纪，看着个头，想是年纪不会大吧。不过凡间男孩十三四岁的样子，竟然敢与玄天上帝论道？
听那声音还是稚嫩:“你说大道无妄，既然无求，又何须论道，求此天道。”
所有人都在觉得这小仙童想出风头想疯了吧，虽说永夜宫讲经也论道，但是大仙家传道之时，哪会有反驳之词，他们都没有人家的境界，又能从何反驳。
所以讲经的是峭壁上的人，论道的是下面的小仙家。
此刻帝安也停下了说话，都盯着那站起来的男童，虽然人小但声音却也传遍了所有角落。或许别人会看清于他，但是帝安一听便知，传音与一人无事，这儿如此多的人，玄天上帝能一人部落全听到，可这位也可以，就能得见……这非艺低之辈。
艺高人胆大吗。
玄天上帝并未出现吃惊的神情:“这位仙家所言似有道理，可是天道本无妄，安稳自轮回。成仙本就少几分□□，既然有所求，何必问道。”
似有道理，那便是本无道理了。阿忆都觉得这玄天上帝说话真有意思。况且见他还是年轻的样子，与十七子站一起，未必能有几人觉得他们是师徒吧。
“你错了。”那童子声音渐大，现在那里不卑不亢“天道自在人心……若人人都为顺应天道而放弃所求，那要这大道又有何意义。每个人本就都有各自的贪心，何必强强压制，要什么，自己去争就是了……”
人们开始听他敢说玄天上帝错了，真是大言不惭。可认真想想，这童子说的不无道理，于是人人都更认真地关注于他们的谈话内容。
“在下今日说之乃无妄……得不之为妄，既然难以得之，那便放弃就是。天道本就注定，何必纠结于失去和得不到……无妄，便是少了妄想……若是把所求减少，自然妄想也就没了。”玄天上帝面无异色，慢慢回道。
“得不到为妄想，若我永远没有得不到的东西，那才是真正的无妄吧。”这人说完这句话，有的人不禁惊得深吸了一口气。
你得不到的东西是妄想，所以一开始就不要想要得到太多东西……而他说的是，你得到了就不是妄想，那你每个东西都能得到，那就也没有妄想了啊。
这人的口气真大，阿忆心里暗暗想到。
“不得为妄，那我永无不得……永生无妄。”
声震云天。
那我——
永无不得
永生无妄
连一直面色不改的玄天上帝瞳孔都紧缩了一下，那童子就这么笔挺地站着，声声掷地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在那句话说出的那一刻，没有人感觉他狂妄，他周身自有不凡气场，令你心悦诚服，他就是天地，他那一刻表现的，就是真的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语威？”帝安有些疑虑地吐出这句话。
“语威是什么？”
帝安回答阿忆到:“一语之威，可动天地。修炼大成的人，是可以摸到这个境界的。但是这个境界早已成为传说了，连我母亲都达不到。这位……不知是哪儿来的隐世大仙家？”
其他小仙哪知道语威这个境界，都只是从心底觉得这位小童子真的顶天立地，无妄无敌……
“虽然今日之道讲之无妄，但不只是说让各位修炼中无所求，更有放下之意……大千世界，万物凡尘。但有物什难得之，便要放下执着，防止这执着，成为心魔……而无妄，不止无求，还有放下。不过，若是从无拿起，又何须放下。此乃无妄天道。”
“你们这些瞎道理，就爱给自己加束缚，美其名曰，顺应天道……天道是何物，你难道又说得清么？”那童子喝问道。
“天道自在天地，在下不敢妄论。”玄天上帝谦虚道“但是无妄既为古人传下之道，自有道理，岂能由你胡论扭曲……”
“错错错。”那童子连叹三声错，一副得道高人的口气“你……拘泥了。”他看见峭壁上坐着的玄天上帝叹道。
“天道自在人心，你求的是什么，什么就是你的天道。我要的，就该自己去争。七情六欲，本是平常。贪之一字，未必生错。不过你们都被误导了，想要无妄无求，本就是逆乱本心了。既然天道不顺吾，那吾自当以改之。你……拘泥了。”那小童子站着却是说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话。感觉这独到见地，实在不像是稚童。
听者甚众，但是对于这从小教诲的清心寡欲的道已经习以为常，对这童子的话太过高深，难以理解。
但是那句——
既然天道不顺吾，那吾自当以改之。
阿忆心神激荡，这是什么意思？天若逆我，我便逆天。道若逆我，我便改道。
连帝安都换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脸色，心里也觉得那人说的，虽然狂妄，但确实无错处的。
成仙究竟为何？为长生，为大道，真正为的，是实力，是能够满足自己妄想的实力。
便如当年的蛮荒一族，拳头横扫天下，他们如此野蛮，那他们就不顺应天道了吗？不是，他们的天道，就是实力，就是野蛮，就是自在……
玄天上帝看着那站着的童子晶亮的眼神:“是……我拘泥了。”
众人喧哗。
他们或许没听懂玄天上帝与那童子的争辩，但这句话，无益于玄天上帝认输了。
玄天上帝，永夜宫主，向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童子承认了自己的道错了……不，他没说他错了，但是他顺应对方承认自己的不足，那便是境界未到，技不如人。
不过玄天上帝似乎并不在意自己错了。本来每人都会有不如人之处，他说的确实不如人家，承认又何妨。
“敢问在下是何方人士？”玄天上帝谦卑问道。本想问师承，但是还怕太过突兀。
那童子一笑，这一笑却甚是沉稳，略显老气，让人感觉他绝对不止这般年纪。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不过是顺路来看一个人，如今也看过了，也该走了……”他一直看着玄天上帝的方向。
“本是顺路，现在也该走了。”说完他身影立刻就不见了，没有人发现他怎么消失的。只留下一句话要飘散在风中:“在下……慕容。”
还有一句悠悠地飘到玄天上帝的耳边:“如有所求，何必拘束。”
所有人沉默了一瞬，然后爆发出极大的喧哗。
“那是慕容家的人啊。天哪，我竟然见过了慕容家的人。”
“哇，我还曾靠慕容家的人这么近过。”
“慕容家这种传说中的世家……”
刚刚坐在那位童子旁边的几位仙家甚是激动。不过认真想想，他们都没有发现那位童子是何时而来的。慕容家的人已成传说，凭空而来，凭空而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玄天上帝楞了一会，他都无法捕捉到那童子走时的踪迹。心中一叹，还是修为不够精深了。想着他端住神色:“今日讲经就到此吧，众位仙家自便。”
刚刚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十七子上前扶住了他，心底对刚刚那位小童子也有些疑惑。这人，究竟为何而来呢？
帝安见要散了，自然把阿忆阿青带了回去。
碰到讲经这种大事，永夜宫安排的也是极好的。那片草地上很多仙家就一直在打坐修炼，若有不懂的，还能相互交流……
(https://www.diandingorg.cc/lyd83818/4712203.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www.diandingor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iandingor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