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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验坐牢


  随着时间的延长,古月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话也越来越难听了,她跟老公发牢骚说:“瓶瓶不是来坐牢的吗?她就这么个坐法?你也让我坐一年牢吧!”

  古月几乎是说到做到。不用任何人批准,她自己就主动坐上牢了。她不买菜,不烧饭,也学着瓶瓶的样儿,什么事儿也不做,坐在房间里嗑瓜子、看电视。她毫不客气地夺过瓶瓶手上的遥控器,说:“你遥控了快一个月,这个月该我了!”

  7

  事发很长时间,古星都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和阿苏串通起来欺骗他们父母。这是古星的第二个“不信”。古星傻就傻在这儿。难怪小时候大家都叫她“傻大姐”。傻大姐的特征之一是没有害人之心,也没有防人之心,被人害了的时候总是表示难以相信。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教授这样对老婆说。

  以前我去过几次炉城,凭着在老家短暂的所见所闻,我就对老、瓶瓶尤其是阿苏的行为充满了疑虑。我感觉阿苏是个极其危险的女人。第一次见面我就有这种不安的感觉。我看见身材小巧玲珑的阿苏十只白皙细嫩的手指上套着8只金戒指,脖子上至少套着三层粗细长短不一的项链。这是其一。其二,我看见阿苏长着一双见风流泪平时也泪水汪汪的细眼,细声细气,面带笑容,但很少开口,在任何场合她都非常虔诚地倾听别人说话,对别人的每句话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赞赏,因而人人都喜欢和她交谈。当时我把这两点发现告诉了古星,古星傻乎乎地问我:这又说明什么呢?我纳纳地竟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古星笑了,说你们教书的,总是看不惯生意人,做生意的都这样,穿金戴银的,一会儿装老子,一会儿装孙子,有什么奇怪的。古星讲得也有道理。事情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总不能对古星说,我嗅出你丈夫和阿苏关系不正常,我嗅出你女儿身上的味道不对。

  我只能尽可能多打听一点关于那个神秘女人的情况。古星陆续地告诉我,阿苏是安徽人,在炉城开着一家贸易公司,在老家还办着两个厂,资产有几千万;阿苏30多岁,几年前与老家的丈夫离了婚,现在的丈夫是个研究生,比他小5岁,在公司里帮她管管账什么的。对古星的这些介绍我一直抱有深深的怀疑,尤其是她“几千万”的资产,但我又提不出什么有力的怀疑理由。当时我只是问,她为什么对老、对你们家那么好?有没有什么经济上的企图?古星笑道,她能有什么企图,我家老又不是开银行的,他最多帮她做点担保、贷点小款,阿苏有固定资产做抵押,怕什么。我说生意场上陷阱多,你们要多加注意。古星说我们晓得的,我们又不是呆子。

  他们不是呆子,但他们还是掉了进去。

  不是普通的陷阱,而是越南人对付美国鬼子的那种井底埋着尖竹签,上面铺着美丽的鲜花,然后引诱你一步一步自愿地走进去。

  阿苏很少开口,阿苏一旦开口总是让你无法拒绝。阿苏提出的要求总是那么恰到好处。阿苏从来不打无准备无把握之仗。阿苏开始提出的数额很小,十万,二十万,临时资金周转不过来,紧急调用一下。每次都按时或者提前归还,连本带息,一分不少。经手人还能额外得到10的回扣。阿苏总是非常守信誉。阿苏那个贸易公司的大门旁就挂着一只“最佳信誉单位”的金字招牌,黑底金字,权威部门颁发,有力地增加了阿苏的可信度。阿苏的数额于是渐渐向百万、千万攀升。你说邮政储蓄部没有这么多钱是不是?那不要紧,我可以向其他单位弄钱,只要你给我做个担保就行。你说储蓄部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是不是?那也不要紧,其他人我去做工作,你只要不表示反对就行。……

  事实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住阿苏的。尤其是对付男人的事情。好了,坚冰已经打破,航道已经开通,你再也找不到任何拖延、阻碍巨轮下水的借口……

  两年来,老为阿苏做这种空头担保总额达到了一千多万。

  “一千多万?!”古月恐怖地大叫起来。这世界像变魔术,一眨眼一个样,不由你不惊奇。

  “我也是才知道。”刚回到炉城不久的古星在电话里哭哭啼啼。“那个死鬼,他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跟我说。我还是才听他们邮电局领导说的。老的脑袋怕是保不住了。都是阿苏,阿苏那个臭女人,那个臭鸡,那个千刀万剐的,……”

  古星在电话里再次没完没了地开始咬牙切齿咒骂那个貌不惊人的女骗子。

  “阿苏看上去一点都不像骗子,”古星这样对她的姐姐说:“阿苏办事踏踏实实,对人客客气气,从不夸夸其谈。”

  一句话,阿苏留给别人的印象和信誉极佳。这就是阿苏的高明之处了。真正的骗子看上去总是不像骗子。话说回来,被你看出来的骗子那还叫骗子吗?

  ……

  “其实我早就看出阿苏是个骗子,至少不是个好人。”孔教授说。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夫人问。

  “凭本能呗,”教授说:“我早说过,我对手上带8个金戒指的人立刻就会产生反感。我对阿苏这种人甚至所有的生意人都抱有一种本能的警惕。无商不奸,古人的话对我不能不产生深刻的影响。当然,话说回来,阿苏这种骗子也不会来找我。她找我干什么呢?我这里又没有她感兴趣的东西。她即使来找我,也许又不会带那8个金戒指了,这谁说得清呢……”

  老坐牢是肯定的了。这已经没有任何争议。有争议的是他会不会死。1,会不会被判死刑?2,即使判个十年二十年的,他会不会活着出来?他过了这么多年的神仙日子,现在还能习惯痛苦、习惯坐牢吗?

  对此,所有人的看法都很不乐观。要知道,老只有三分之一个胃,身高一米八五,体重却不足六十公斤,瘦得像只挡车的螳螂。而且老性格内向,沉默寡言,患有严重的高血压、高血糖、神经衰弱等等的“富贵病”。

  再说瓶瓶。她在炉城确实是没有办法再蹲下去了。这点连呆子也看得出来。她家里所有的人和外面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把她骂得狗血喷头,她奶奶(即老的娘)甚至用上了婊.子、贱货、不要脸的、没良心的、骗人精……等等不堪入耳的字眼,并发誓一辈子不想再见到她。简单地说,瓶瓶从一个人人捧着、围着、追着的高贵的公主转眼成了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瓶瓶从首都花天酒地掌声鲜花的天堂跌入了贫穷悲苦炼火熊熊的地狱。

  老K刚出事那会儿,古星怕她的宝贝女儿想不开,一句也不敢骂她,且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守着她,想尽一切办法去安慰她。古星的这种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一个当母亲的已经失去了丈夫,她不能同时再失去唯一的独生女儿。事后看来,古星的这种担心差不多是自作多情,似乎完全没有必要。这让我们想起一个哲学家说过的话,大意是一个人最不了解的其实是自己,其次是自己最亲密的人。看来这个哲学家没有说错。把它放在瓶瓶母女身上,尤其没错。

  到后来,古星将瓶瓶亲自送到江城,交到姐姐古月的手上,就像交接一件货物,说的露骨点,就像交接一个犯人。这时候的古星对她的独生女儿已经毫不客气了,她当面指着她那张漂亮脸蛋说:

  “瓶瓶你到江城不是来玩的,不是来做客人的,你是来坐牢的!你把你爸爸推进了牢房,骗得我们家倾家荡产假如你这样骗了单位,给单位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单位就要送你去坐牢的!现在家里人没有起诉你,你就在这里自觉地陪你爸爸坐牢!你要好好读书,好好复习,明年考上大学,将功赎罪!……”

  不料瓶瓶一扬脸说:“我有什么罪?你们怪我,我还没有怪你们呢!阿苏不是你们结识的吗?考北影不是你们要我去考的吗?不是你们要我听阿苏阿姨的话吗?你们误了我的前途,我没有怪你们,你们反而来怪我了。”

  古星当时气得簌簌发抖,直喊,我烦不了你,我管不了你,我不要你回来,你爱怎样怎样!她又转脸冲古月说:

  “瓶瓶就交给你了,如果她不听话,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要跟她客气,她是贱骨头,不打不骂骨头就发痒!……”

  在古月看来,和刚出事的时候相比,妹妹古星对瓶瓶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一到姨娘家,瓶瓶就开始蒙头睡觉。瓶瓶在家除了吃饭、看电视,就是睡觉而且有个毛病:必须在电视的伴奏下才能睡着。孔教授记得以前老有这个毛病,想不到这么快就传给了他的女儿。

  第二天早上,瓶瓶喊头昏,喊嗓子疼、胃子疼,要吃药,而且点名要先锋9号,别的不管用。现在医疗改革,药费都承包个人,说白了,现在看病等于是用自己的钱。她点名的先锋9号一颗就要四元多钱,一个疗程要一百多元。古月有点舍不得。孔教授说,你是不是准备等她扁桃体发炎了需要开刀住院再给她掏腰包?古月听了这话,立刻像兔子一样蹦出门上药店去了。

  开始几天,瓶瓶的生活规律基本是在电视的伴奏下吃了睡,睡了吃。她告诉他们:在北京,在厦门,她从来不吃饭,都是上街吃风味小吃,或者进馆子,吃他们的特色菜,而且她从来没有重复进过同一个馆子。

  后来听她老摆在嘴上说,且说起来没完,古星就忍不住就讽刺她说:“这里是江城,不是北京,也不是厦门。你姨娘姨夫是平民百姓,不是大腕,也不是大款。”

  瓶瓶说:“你们怎么不是大款呢,你们要是像阿苏、像我爸爸那样是个大款多好。”

  当姨娘的不得不沉下脸来:“你想想阿苏还有你爸爸现在在干什么?”

  瓶瓶毫不在意地说:“他们已经快活过了,潇洒过了,坐牢也值了。”

  古月火了:“照这么说,你是不是也想去坐牢?”

  瓶瓶回她一句:“我现在这个样子被关在家里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在孔教授的冷眼旁观下,孔夫人终于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让这样的一个人习惯普通,习惯痛苦,她还能习惯吗?我能管住她吗?她会服我管吗?……

  瓶瓶看上去一切已经恢复常态。整天有说有笑、哼哼唱唱的,并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幸和悲伤。她恨不得每天都要出去玩儿,一出门就没了影子,没了音讯,玩累了回来,倒床就睡。瓶瓶把这里真的当成了北京的旅馆,有所不同的是这里不需要她交钱。

  古月盘问她几句,上哪儿去玩的,和什么人玩的?

  她说:“我还能上哪儿去,一个人上街逛逛商店呗。一个江城,小得跟一只腌菜的坛子一样,有什么好玩的?”

  古月说,既然不好玩,你就别天天跑出去了。

  “那还不把我闷死?”

  古月正色说:“这几天你刚到江城来,我考虑到你心情和身体不太好,有个适应过程,所以对你没有严格要求,现在你该自觉地收收心了,不要天天往外面跑,把心都玩野了,怎么复习迎考?你实在嫌闷,一个星期出去两次吧。”

  瓶瓶说好吧,只要你们不嫌我在家里烦。

  呆在家的瓶瓶除了看电视、放音乐,就是没完没了地打电话。听那口气,打给炉城、北京、厦门的长途都有。也没什么事,无非是聊天,吹牛。有一次在电话里和人家讨论了半天某伟人讨了几个老婆,是否犯了重婚罪……听得古月心尖都抖裂了,这要花我多少电话费啊?心想还不如让她出去疯呢。

  刚来的几天,古月对瓶瓶还感到几分新鲜(正中了那句俗话:新开茅缸三日香)。但时间一长,对她看不惯、容忍不了的地方就多了。这么说吧,瓶瓶就好比是突然降临到家里来的儿媳妇(过去姨侄女儿做媳妇的例子也是很多的,《红楼梦》上就有)19岁的大姑娘,1米72的个头,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放在过去,也该是为人妇、为人母了。这样的一个美人,成天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电视、睡觉,什么事情也不做,这看上去总是个问题。

  你不做事也罢了,可也别添乱哪,比如你不烧饭,别人烧什么你就吃什么,大约也可以相安无事,可她偏偏嘴不闲着,整天要求吃这吃那,嘴里的小零食不断,吃的时候还不肯安静,嘴里张长李短,少儿不宜,一团毛线五只手,乱扯一通说起来什么都知道,再一问什么都不知道。第一次吃鱼,就让鱼刺卡了喉咙,眼泪鼻涕,痛苦万状,只有连夜打的去医院。有些事你不做也罢了,有些事却是别人无法代替的,比如刷牙、洗脸、洗澡、上厕所之类。

  古月经常悄悄向老公报告:你猜这丫头懒到什么程度?晚上睡觉前不洗脸不刷牙,早上洗脸也不用毛巾,用手撩点水在脸上抹几下,洗澡也不用毛巾,用水冲冲,再用干毛巾擦擦,上过厕所从来不用水冲……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最后古月用七个字对瓶瓶进行了一番概括总结好吃懒做想发财。并拍拍心口显得十分后怕地说:“幸好她不是我家媳妇,要是我家亮亮娶了这么个媳妇,肯定是我前世造孽了。”

  好吃懒做想发财。事后想想,古月这七个字用的何其准确、生动!真是实践出真知啊它简直适用于瓶瓶式的整整一代人。孔教授不由得“表扬”她说:我对你发明的这句名言肃然起敬。

  生活中矛盾无处不在。你很难说清哪些是大矛盾,哪些是小矛盾。比如电视,自从瓶瓶来了以后,电视就成了她的专用品,整天放那些港台言情肥皂剧。

  前面说过,古月刚从副科级职位上退居二线不久,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女人你让她怎样打发这突然多出来的时间呢?跳舞显然嫌迟,打麻将又怕输,作为一个19岁少女的临时监护人,只有在家里打打毛线、看看电视了,这是最安全也是最实惠的。但她总不能和瓶瓶去抢遥控器。有时她趁瓶瓶不在房间(如上厕所什么的)偷偷地将频道换了。她喜欢看一些文艺和综艺节目年轻的时候她是一名知青文艺活动积极分子,荧屏上的舞台演出大概总能勾起她一丝甜美的怀旧情绪。可这样的好景是如此短暂,瓶瓶一回房间毫不留情地就将频道换了。

  古月于是虎着个脸,跑到老公面前来诉苦,说那个宝贝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她是跑来当公主还是当皇后?你在旁边看笑话,也不管管。她说是来复习功课准备明年考大学,来了快一个月了,你看她可看过一分钟的书?你再不管,再看笑话,别怪我不客气。

  平时古月在家就没有什么好脸色给老公看,现在一“不客气”起来,对他就更加凶巴巴的。

  按照弗洛依德的说法,一个人性欲得不到满足性格就会变态。这个论点对瓶瓶他们年轻开放的一代也许是适用的,而对老一代人来说,性欲早已在变态的年代被压抑得差不多了,或许早已被一些表面的东西代替了,比如成就感、虚荣心、物质欲、金钱欲等等。古月对夫妻功课历来不感兴趣,至少表面上如此。瓶瓶的到来彻底破坏了他们上课的基本条件。对此古月从来没有提出什么不满。但你不让她看电视、不让她怀旧,她的不满立刻就爆发了。

  至于生活中的其他小事就更多了。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用古月的话说,瓶瓶到哪里哪里就乱,就脏,还响。关门总是惊天动地。开冰箱总是开得稀里哗啦。电视机、音响总是开得震耳欲聋。走路趿着个拖鞋踢、踏、踢、踏,像只病危的大象。她的鞋底永远是脏的,要不就沾满了水,到处乱踩,房间的地板上到处都是她的黑鞋印儿。她看过的书、报纸,她的梳子、发夹、化妆品、眼药水、臭袜子、擦鼻涕的软纸甚至女用卫生巾……毫无例外地到处乱扔(最常见的地方是客厅的钢琴上和搁电话机的床头柜上),还经常躺在床上喊姨娘,姨夫,把这个给我拿来,把那个给我拿来!……

  这些情况用不着古月一一对老公说,他也是看得见的。19岁的瓶瓶缺乏基本的自理能力是不争的事实。这也是老夫妇长期娇惯的结果。古星和古月一样,在家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事,吃饭连碗筷都摆得整整齐齐才去请他们上桌她就是几十年如一日用这种朴素的方式来表达她对丈夫和独生女儿的爱。老对独生女儿全部的爱则体现在一个字上钱。只要女儿开口,再撒点小娇,小到几百,多到上万,不仅掏得心甘情愿,而且还伴有一种特殊的成就感和满足感。用老的话说:“大人挣钱干嘛来了,不就是给孩子花的吗?”瓶瓶在北京、厦门“上学”期间,一个月要花掉家里5千元以上(还不算阿苏给的),当时古星曾对此提出质疑,说这样花钱是不是太多了?老不以为然,说这个社会还不是钱铺路,不会花大钱就不会赚大钱。在花钱和赚钱的问题上老是权威,古星只有听他的。据说瓶瓶在“上学”期间还请了钟点工为整个宿舍的女生服务,所以全宿舍的女生都是她的“铁姐儿”,都抱成一团帮她说谎。说谎的结果是人家该留的还留在学校里,瓶瓶却不得不回老家了。

  随着时间的延长,古月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话也越来越难听了,她跟老公发牢骚说:“瓶瓶不是来坐牢的吗?她就这么个坐法?你也让我坐一年牢吧!”

  古月几乎是说到做到。不用任何人批准,她自己就主动坐上牢了。她不买菜,不烧饭,也学着瓶瓶的样儿,什么事儿也不做,坐在房间里嗑瓜子、看电视。她毫不客气地夺过瓶瓶手上的遥控器,说:“你遥控了快一个月,这个月该我了!”

  瓶瓶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嗲声嗲气地喊:“姨娘也,我的好姨娘、亲姨娘,我求求你,让我把这集看完行不行?”

  姨娘还是坚持虎着个脸,不理她。

  瓶瓶于是话中带刺地说:“姨娘也,我的好姨娘、亲姨娘,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一生气脸上好难看,女人一生气就会变丑,你不晓得吗?我看你在家里经常生气,姨夫也是,总是沉着个脸,一点都不快乐,你们为什么不快乐一点呢?你看我就不生气,我碰到什么事情都不会生气,能有多大事啊,值得我去生气?……”

  古月还是不理她,故意回过头冲着老公喊哎,把这个给我拿来,老孔,把那个给我拿来!……

  古月这一招够绝的。你不得不承认。家里的女人都去“坐牢”了,剩下男人就没辙了。俗话说失去的才显出宝贵,老婆一“坐牢”,老公才发现她的重要价值和她在家不可或缺的作用。最迫切的问题是没有饭吃了。

  这天是星期天,所有人都在家,一个不少。饭这东西,平时吃着喝着好像很自然,很平常,没什么引人注意的,一旦少了一顿,它的不寻常之处立马就显示出来了。中午用方便面凑合了一顿,瓶瓶吃得还满意,主要觉得挺好玩的,古月也没什么意见,说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坐牢的人还有什么讲究的呢?可不到一个小时,大家的肚子又咕咕叫了。在二百分钟内连吃三顿方便面,瓶瓶的脸就苦了起来,说,方便面总不能当饭吃啊。

  下午快4点钟的时候,孔教授终于想到了一个聪明的办法:打电话叫快餐。有10元15元20元几个档次的,问要哪一档?孔教授折中了一下,要了两个15元、一个20元的。果然快,不到一刻钟,就送到了。15元的有一块猪骨头,20元的则多了一块猪骨头。没说的,骨头都让瓶瓶啃了。瓶瓶盒里的剩饭则教授倒过来吃了。古月还是没有一点意见,甚至还笑眯眯的,表示十分满意,说不错,坐牢的滋味真好。

  可这顿饭吃的不是时候,下午4点,算中饭还是算晚饭?再说照这样吃下去,一天一百元也吃不饱啊。

  果然,到6点钟的时候,瓶瓶率先喊饿。孔教授说天气又转热了,我们煮一点绿豆稀饭当晚饭,搭一点江城特产小罗卜酱菜,很好吃的。古月和瓶瓶共同的表情是冷笑,但各有含义不同。瓶瓶大声说:

  “姨夫,今天我请客,我们到外面去吃大排档!在北京,在厦门,我十顿有八顿都在外面吃,顿顿口味都不同,好吃得一腿(瓶瓶常用的形容词)!”

  这时古月在一边冷冷地说:“我们不去,我们没有到过北京厦门,我们没有资格吃,要去你一个人去。”

  瓶瓶立刻喜笑颜开,冲他们做了个飞吻,打开门,嘴里吹着口哨,一路吹到楼下去了。

  瓶瓶一走,古月的怨气再也按捺不住了,说她神气个什么?这个害人精,骗人精,把家里骗得倾家荡产,把老子害得坐牢,这么大个姑娘没有工作,也不复习高考,让人养着,一点心思没有,整天还开心得很,真是有病。她这种臭德性能考上大学么?考不上怎么办?我看到她就一肚子来气。动不动就北京厦门,骗哪个呀?她怎么就不知道世界上有羞耻二字?她有钱呢,动不动我请客,动不动就出去吃,才好呢,她出去吃好了,她顿顿出去吃才好呢,看她能不能吃一辈子。她还当她是大富人家的大小姐呢,嘴里口哨吹吹的,感觉好得很呢。她要甩一个人甩去,你不许同情她可怜她,我非要把她的坏毛病修理好不可!……

  古月怨气发作告一段落后,下厨做了两碗鸡汁面加荷包蛋。吃的时候,教授心里有点发虚,眼睛不时地瞟着门。大家都不说话,埋头吸面稀里哗啦。在自己家里,第一次有了做贼的感觉。

  吸着面条,教授忽然感到好笑,说:“没看出来,你教育人家的子女真有一套哎!这么好的教育方法,你怎么不用在自己儿子身上啊?你真是个大公无私的活雷锋啊!”

  夫人闷闷不乐地吸着面条,自言自语地说:“自己的儿子,哪里狠得下这个心啊。”

  “是啊,那可是亲生的。”教授笑道:“可瓶瓶也是她妈亲生的啊!”

  夫人依然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瓶瓶这么大了,性格又这么泼辣,晚上这个样子、一个人跑出去,不会出什么事的吧。”

  教授说:“出事倒不至于。可我有点看法供你参考啊你的教育方法没错,而且敢于用在亲戚的身上,很不容易,让我挺佩服的。我知道你掏的是百分百的真心……可我想提醒你的是,这方法用在她身上,已经迟了。我就担心你操之过急,吃力不讨好,弄得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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