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陋室
三人说着话，已经来到瘸子爷的家门口，只见剥落了油漆的木页子门半掩着。
瘸子爷伸出拐杖将半掩着的木页子门推开来，一股浓烈的草腥味立即扑面而来。
瘸子爷看了一眼，拄着拐杖先进去，陈周喜好秦可新跟在后面走进去。
瘸子爷这座四分大的院子里，只有东边盖了一摆子房，大部分地方全都空闲着。
不过瘸子爷在空闲的院子里栽了树，种了菜；没有栽树、种菜的地方便就长满荒草，倒有一块地儿被踩踏成硬板样。
被踩踏成硬板样的地儿不用说，是瘸子爷练功时踩踏出来的；长着荒草的地方，不时地还能听见蝼蛄子“哩哩哩”啼叫。
秦可新听见蝼蛄子啼叫，不禁来了兴趣，嘿嘿一笑，说：“爷爷，你这院落快成戏园子啦！促织弹琴，蝼蛄唱歌，要啥有啥哩！”
瘸子爷扬声大笑：“臭小子倒能埋汰人！”说着，提高嗓音道：“你还甭说，夜里除过促织和蝼蛄，还能听见猫头鹰站在屋脊上‘骨碌碌兜’的叫声；黄鼠狼在草棵子里窜东窜西的吵杂声……热闹着啦！可新儿，”
瘸子爷喊道：“快拉风箱烧水，陈同志可是贵客哩！不能让人家一口水也喝不上！”
秦可新慌忙推开房门走进去，到了锅台跟前，揭开锅盖，用抹布抹了抹锅底；又从一个存水的瓦罐中要了一瓢水倒进锅里，用火柴点着火，拉动起风箱。
风箱“噗哒噗哒”的响声在黄昏时的庭院里显得沉闷而有节奏；风箱扇出的微风，将灶眼里火苗一点点激旺，塞在里面的硬柴便茂生生地被引燃；火势吻添着黑老锅底，威威地燃烧着；盛在锅中的凉水很快便冒出热气。
秦可新时不时地把头勾下去，看看燃烧着的火苗，竟有无尽的遐想。
多年后，当秦可新用蜂窝煤、液化气、燃气做饭时，总会想起在故乡拉风箱烧水做饭时的情景；那简直是一场游戏——古老而惬意的游戏。
很快，锅里的水翻滚起来；秦可新放下风箱子站起身子，给三只瓷碗里盛上开水，端给瘸子爷一碗；陈周喜一碗，说：“爷爷、叔叔，你们喝水！”
陈周喜端着秦可新递来的开水碗抿了一口，眼睛不闲地在屋子里四处觑看。
瘸子爷的屋子有三间大，里面没有隔墙；北边是一盘炕；炕头一边连着锅；这种锅连炕的建构，是北方农村极别具一格的寝室。
每顿做饭，灶眼里喷出来的烟雾通过炕洞扩散出去，炕面便会温热；瘸子爷这样脚腿不灵便的老人不用烧，就能睡上热炕，真乃一举两得。
陈周喜在房间里睃视一番，不禁伤感，默默寻思：陈某下乡，就是寻找急于帮扶的困难户，眼前的瘸子爷不正是目标吗……
心中想着，便就说道：“大叔，你无儿无女，脚腿又不方便，日子过得这么苦，怎么就不给政府打声招呼，住县城的敬老院去！”
瘸子爷一怔，突然哈哈大笑：“你让我住县城的敬老院？秦大勇没那福分！”
说着，拉紧嗓门道：“秦大勇脚腿尽管不灵便，可给自己做一碗饭还能成；就不麻烦政府啦！”
陈周喜无言以对，秦可新指着衣柜上面的一张照片吆喝起来：“爷爷，这是您的照片？”
衣柜在土炕和锅灶的南边，这种衣柜不是时下流行的立柜，而是镶有四根腿的卧柜，仿佛装面的面柜。
衣柜上面放着一个镜框，镜框里镶着一副瘸子爷的照片，是一张骑大马，挎盒子炮的照片。
照片上的瘸子爷穿着解放军的服装，威风凛凛，看起来已经是个不小的官。
秦可新把瘸子爷的骑马照捧在手中看了一遍，问了一声后，便就拿到瘸子爷跟前说：“爷爷，这张骑马照是什么地方拍的，好威风呀！”
瘸子爷正坐在炕沿上抽旱烟，听秦可新这么问，往照片上瞥了一眼，说：“在宁夏六盘山拍的，那时候，我是解放军的营长！”
“我的娘！”秦可新叫了一声，原来这是爷爷您当营长时的照片，怪不得这么威风！”
瘸子爷嘿嘿一笑，说：“威风是够威风的，可从那以后，爷爷就日蹬啦！”
“日蹬？日蹬是啥？”秦可新不明事理地看着瘸子爷问。
瘸子爷笑道：“日蹬就是把以前干的成绩一脚给踢蹬完啦！”
秦可新把眼睛看着瘸子爷问：“怎么回事？把干下的成绩一脚给踢蹬完哪？”
瘸子爷说：“等一会给你讲！”说着，看看天色，已经昏黄，便道：“趁天还没黑扎，我先教你几套拳脚；天黑后，我们坐在炕头上，再说以前的事！不过今晚上的热炕可新儿可要点哟！”
秦可新见说，拽着瘸子爷的胳膊道：“那是，那是，可新一定会将炕烧得热乎乎，让爷爷舒舒服服坐在上面给我们讲以前的事情！”
三人走出居室，来到院子中，瘸子爷站立在那块踩踏得板硬的空地上，突然将搭拐掀掉，示范起拳脚来了。
瘸子爷示范的是金雁功、神驼足。掀掉双拐后，力挺着把双腿站直，突然发力，跃在空中。
瘸子爷在空中把身体转了一圈，落到地上时仿佛骆驼伸出一掌，向一颗碗口粗的洋槐树踹去。
只听“嘎啪”一声脆响，那棵树竟然被拦腰踹断。
秦可新拍手叫好，陈周喜拿眼四看，发现围墙一周边栽着一圈树，不少树都是从中间断裂，重新长出嫩芽儿来的，便就大惊失色，问道：“大叔，原来的腿脚不灵便，功力却并没减退呀！”
瘸子爷见问，重新将双拐住在腋下，说：“是这样的，要不，庙背后那些瞎熊咋就说我这瘸子是装出来的呢！”
瘸子爷说着，让秦可新按刚才的式样做了几遍套路，道：“学武最主要的是要打好基础功，可新的基础功太差，要好好习练才行！你爷爷将他的功夫传授给我，没给你伯父和你爹传；瘸子爷一定要将功夫传给可新，不辜负你爷爷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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