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城壕
秦鸡娃见刘玉忠这么来问，嘴里吃吃呐呐就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刘玉忠嘿嘿一笑，说：“再过几天，张家戏班要上凌风县城参加一个酬神堂会，今晚上在这里挂衣彩排；旦角临时缺阵，七儿才顶上的，你是不是嫌他唱旦角才扇他耳光……”
秦鸡娃听刘玉忠这样来说，似乎才找到话题，慌忙应答道：“是是是，对对对，秦七来他爹快不行了，我满世界寻找，没想到他在这里丢人丧眼唱女人……”
“少放臭屁！”张东几个兄弟异口同声喝喊起来：“什么是丢人丧眼唱女人？你一个长工，竟敢打自己的少爷，胆子也够大的！再皮干，打出你的屎来……”
秦鸡娃见张姓门族人愤怒不已，便就不敢吭声，拽拽秦七来的胳膊道：“少爷，老爷他不行啦！你娘让我来找你，快回去看看吧！”
秦七来听秦鸡娃这么来说，不禁一怔，反问一声：“你说什么？我爹他不行咧？”
一边说，一边对刘玉忠道：“老师，我爹他不行啦，我得回去看看……”
秦七来这么说着，向秦鸡娃摆摆手道：“你先头里走，我把妆卸了马上赶回去……”
秦鸡娃看了儿子一眼，无可奈何地低下头，没精打采，头里走了。
秦王寨是个大村寨，东西相距三华里还多；从新庄里到天神庙，足足要走一里多路，中途还要穿越杂草丛生的城壕窖。
城壕窖不是窖，而是一座方圆几百丈大的壕沟。
有人说大壕沟是唐肃宗反击安禄山叛乱时，大将军郭子仪俢置秦王寨城墙，取土凹下去的一个壕沟。
然而这个说法似乎站不住脚，因为秦王寨的老城墙并不厚实也不大；修筑时用不着那么多土。
如果说大地震致使地面塌陷，形成大坑那才有道理。
秦鸡娃郁郁寡欢地向天神庙走去，来到城壕窖的芦苇深处，却见一个黑影在暗中晃动。
那时候城壕窖的苇子深处常有小兽夜间活动，一个路人甚至被一只狡猾的狐狸咬伤过手掌。
秦鸡娃望见黑影，惊得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向前寸去，却听一个声音在喊：“是鸡娃吗？一看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你是鸡娃！鸡娃，找见七来没有……”
秦鸡娃定心去听，却是原咪咪的声音；不禁一怔，向她跟前近了几步，说：“三娘，怎么是你，黑灯瞎火的，站城壕窖干么？”
说着，把手指指身后密密扎扎的芦苇，道：“苇子里夜间常有小兽出没，三娘你站这就不害怕！”
原咪咪见说，突然声泪俱下，道：“你走后，大娘把我骂得不行，口口声声说是我教唆七儿唱戏！我在屋里呆不住，便想上新庄里找七儿，没想到碰上你！”
秦鸡娃见说，“噗哧”一声笑了，道：“三娘，你怎么像孩子？大娘有气，说你几句有何不可？至于黑灯瞎火地往新庄里跑吗？”
原咪咪说：“我要当面问他七儿，看他学戏是不是我教唆的！”
说着，擦了一把泪水道：“我没生一儿半女，在深宅大院没有站立的地方？出来走走，心中也踏实……”
原咪咪这么说着，紧问一声：“鸡娃，你找见七儿没有？”
秦鸡娃说找见啦，七儿果然在新庄里张家戏班唱戏，还穿着戏衣排练，说要上凌风城参加什么堂会！
原咪咪笑了一声，说：“找见就好，我在这里等他回来，你先回大院去吧……”
秦鸡娃看了原咪咪几眼，一步三回头地向西走去，心中却生出对原咪咪的怜悯之情。
十二先生娶了三个婆娘，原咪咪嫁过来时还不到二十多岁；只因不生儿育女，十二先生才冷淡她了。
年纪轻轻的女子，夜夜守空房，宿宿伴青灯；哪能耐得住寂寞……
秦鸡娃这么想着，突然想起大婆娘强玉芝当初勾引自己的情景。
强玉芝当初不就是守不住寂寞，才给他饭碗里多加荷包蛋的吗！随着荷包蛋的增多，强玉芝盯看秦鸡娃的眼神也就发生变化。
秦鸡娃到现在似乎才明白，强玉芝是通过那道出粪土的木页子门进到马房牛舍中来的；一进来，就藏在槽巷里。
槽巷里有牛马吃的草料，一旦进入，事情便成功一半。
因为强玉芝追求的目标会来槽巷给牛马添草加料；趁添草加料之际将其拿下；强玉芝有百分之九十的胜算。
即便一时拿不下来，那就是强玉芝的过错；但强玉芝会有不少说辞，会讲自己是来槽巷看下人亏待没亏待牲口，马无夜草不肥；下人应该懂得这些道理。
强玉芝还可以找出更多理由来搪塞自己的过错。
因为她是主人，找个理由掩饰尴尬以至过错，简单得似一。
更何况母狗摇尾巴的事情，公狗不可能不进入！
秦鸡娃还想道：能从出粪土的木页子门里进来，说明强玉芝在行动之前，就对马房周围的环境进行过缜密观察；要不，咋就知道那门没关，只在门环上插一根小树棍？拔掉门环上的小树棍进入马房，不惊动周围任何物事，真乃天衣无缝……
秦鸡娃想着自己和强玉芝如饥似渴的相遇，联想到眼前的原咪咪，不禁心惊肉跳：难道原咪咪和当年的强玉芝一样，盯上自己的亲生儿子秦七来了！
我的娘，这不是一报还一报吗……
秦鸡娃只觉天旋地转回龙驭，心中“咔咔咔”地抱怨着：十二先生搞了我婆娘；我搞十二先生大婆娘；大婆娘和我搞出来的娃儿又回头去搞十二先生的小婆娘，这不乱成一锅粥了吗……
秦鸡娃不敢想下去，情不自禁地打住脚步，悄不言声地圪蹴在芦苇丛的这一边，想看看秦七来回来后原咪咪是个什么举动……
差不多是戌时三刻时辰了，天地间更加黑暗。
躲藏芦苇丛这边的秦鸡娃立起身子朝那边看了一看，只见黑影里的原咪咪还是一动不动地在站在原地，偶尔，也在地上转几圈，但始终没有离开那片茂密的苇子。
秦鸡娃心中敲起小鼓：她为什么总要站立苇子地里，难道不知苇子深处夜里有小兽出没……
秦鸡娃正在这边漫无边际地遐想，便听一阵清亮的唱戏声从新庄里那边传过来，那是儿子秦七来无疑。
秦七来这时候唱的戏词是《五典坡》中薛平贵辞别西凉国那一段：
西凉国辞别了公主玳瓒，
勒住了马头我回首去观。
望不见为王那座银安殿，
看不见鞑王几个在哪边？
为王那日登上了银安殿，
宾鸿大雁把信书信来传。
却是王之妻宝钏盼夫还
……
秦鸡娃撒长耳朵听了一阵，不禁欣喜不已，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有这么豪迈的嗓音？
真是奇了怪了，秦鸡娃是大字识不了一斗的长工；强玉芝也是足不出户的小脚女人；怎么弄出来的娃这般优秀，光那清俊的面容，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十二先生其他七个儿子就无法比拟。
十二先生其他七个儿子个个肥头大耳，獐脑鼠目，哪个能胜秦鸡娃的儿子秦七来？难道这就是风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吗？现在，秦七来又有这么清凉的嗓音，简直敢和西安城的秦腔名家较劲……
秦鸡娃心旌摇动地想入非非时，秦七来的唱声突然停了。
秦鸡娃再次把身子探出去观看，见一道黑影已经下了城壕窖的东大坡，正向芦苇深处走去。
秦鸡娃心中一紧，默默说道：芦苇深处站立着三婆娘，难道七儿他知道？才打住吼唱的声音……
秦鸡娃越想越感到蹊跷，不由自己地把身子站立起来，鬼使神差地向原咪咪站立的方向倒退过去。
原咪咪还和刚才一样站在芦苇深处，她可能也听到秦七来吼唱秦腔的声音；也看到秦七来从城壕窖东大坡往这边走来的身影，便就轻轻地呼叫起来：“七儿……七儿……”原咪咪有意压低声音。
秦鸡娃听得身上发毛，不知怎么就轻轻地向那边挪步。
“七儿……七儿……是你来了吗……”又是原咪咪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一些。
秦鸡娃还是蹑手蹑脚地向那边挪着步子。
“三娘！”是秦七来有点兴奋的声音：“你在等我吗？”
秦鸡娃的神经紧紧绷了起来，他从秦七来的声音中似乎听到一些什么，在距离原咪咪站立的地方还有几十步时，秦鸡娃不再前进，狗蹲在路边的芦苇丛里向那边观看。
只见秦七来向原咪咪走来，越走越近；原咪咪在判断清楚向他走来的人是秦七来后，也就慢慢向前面挪步。
两人在一处茂密的苇子跟前站住了，相互唤了几声，便就紧紧搂抱一起……
秦鸡娃脑门“嗡”地一响，仿佛炸裂开来，他提心吊胆的一幕终于发生了，原咪咪果然恋上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们两人怎么会串到一起，一个是小娘；一个是侄子；小娘二十多岁；侄儿二十岁不到。
秦鸡娃想向上前去将原咪咪和秦七来分开来，不想让这种乱伦的情状再延续下去。
可想起当初自己和强玉芝媾和的情景，秦鸡娃鼓起劲儿便就消弭得无影无踪。
男女之间这种事情真是太有意思了，秦鸡娃曾经听有学问的十二先生讲过，那是十二先生日了小白鞋后，感到心满意足，便就当着秦鸡娃扯些没盐没醋的腥臊话。
十二先生扯的那些腥臊话有些秦鸡娃能听懂，有些他从娘肚子里爬出来还是头一次得知。
那时候，十二先生是坐在小白鞋的炕沿之上，穿着一身白绸子凉衫，一手拿把扇子扇着凉；一手端着水烟锅抽水烟；扇凉抽水烟的当口，便就侃侃而谈。
小白鞋则把脑袋抵在十二先生的脊背上，双手给他捶腰。
秦鸡娃呢，一刻不停地跑来跑去，熬茶沏水，忙得不亦乐乎。
十二先生看着不住脚儿活动的秦鸡娃，便说：“老夫喜欢鸡娃这种勤快劲儿，鸡娃勤快了，老夫才有话跟你讲！”
十二先生这么说着，便就敞开嗓门子，讲出下面的话来：
男人为什么爱风情万种的女人，因为风情万种的女人能让男人舒服、愉悦、满足。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性欲。
每个人都储存着挥之不去的性欲，性欲实在是太迷人了；它让人千里迢迢，或者胆战心惊，也在所不辞。
关于性欲这种事儿，几乎所有人从一开始就能看到其中的道德问题，以至于人们在指责任何一个人的品质问题时，都会拿他的性欲说事儿。
这意味着，与性欲有关的道德审判，是最初级的审判，人人都会，但人人都无法克制。
时间长了，人们谈起性欲，说的都是别人如何如何淫乱，但当自己面对美色，却又心摇神迷，无法把持自己的身体。
古老的《十诫》，被视为上帝赐予给人类的十大行为终极原则，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可奸淫”。
耶稣对此的解释，更是严格得不可思议，“凡是看见女人心里动了淫念的，便是犯了奸淫之罪了”
意思是说，看见美色，你想都不能想，一旦心动，罪恶便已经形成。
然而事实并非这样，《圣经》里记载的诸多杰出人物，大多数都在性欲这件事情上站立不住。
著名的大卫王，《圣经.诗歌》的作者，拥有坚定的信心，深受上帝喜悦，但在女人的问题上，可谓一辈子不能克制。
大卫王看见下属的妻子洗澡，便就勾搭成奸，事后不仅不忏悔，还想办法杀掉下属，将女人据为己有。
大卫王晚年病入膏肓，躺卧在床上，还要手下找来18岁的处女睡在身旁。大卫王对女人和性欲的迷恋，一生挥之不去。
还有气吞山河的所罗门王，一生功业勋伟，且具有从上帝那里得到的智慧，但却酷爱女性，尤其对埃及美女爱不释手，宫中美女成百上千，可谓一生在女人的身体中间迷醉。
佛家大名鼎鼎的弘一法师，也就是那个写出了“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民国才子李叔同，早年在上海滩是经典帅哥才子，受尽女性的追捧，可谓风流成性，或者是风华绝代，睡了无数上海美女，中年之后忽然觉得性欲和世俗关怀乃人生最大的负累，选择出家修佛，从此割断与尘世的联系……
秦鸡娃狗蹲在不显眼的地方，把十二先生说过的话想了一气，抬头去看秦七来，这家伙已经将原咪咪抱起来，往芦苇深处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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