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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52)


  空气中很快就弥漫出一股子血腥味。

  京墨才从魔障中醒过来,狂乱地抓着头发。

  他到底对十月做了什么?

  万年的声音变得嘶哑,静静地抽泣,听不到哭声。

  她受伤了。

  她受伤了!

  “啊!我是畜生!畜生!”

  京墨狠狠地抓着头发,打着自己,他恨死了这样的自己,恨不得十月所受的伤全部全部翻倍加在他的身上。

  他不是一向以冷静着称吗,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

  娘子!

  “娘子!”

  京墨去摸十月,颤颤巍巍触手就是一片冰凉的泪泽,慌忙跑下床,要去点灯,却由于太着急,一下上面摔了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可他顾不上,他爬起来东倒西撞,刚好摸到灯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别……点灯。”

  她不想,不想他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京墨手一抖,沉重的灯台就砸到了脚趾上,静静保持这那个姿势不敢动弹,强健完美的体魄却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兔子。

  “夫君……我心……好难受。”

  万年胸口剧烈地起伏,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床单,呼吸困难。

  “啊!”

  京墨大叫一声冲了过去,撞到床边。

  “娘子,你怎么了?怎么了?”

  “夫君……别生气!”

  “哐!哐!哐!”

  听到娘子弱弱的声音,京墨疯癫般用头撞着床边,“我是畜生!我不配,我不配!”

  她对他那么好,可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是一个冷血的杀手,一个不配得到爱的杀手。

  他不懂得如何爱那么干净的她,他双手全是鲜血,好脏……

  一只柔弱的小手刚摸到他的手臂。

  京墨就像触电般收回手臂,抱着头,低声呜咽:“脏,夫君很脏。”

  她那么纯真烂漫,一直以来是他染黑了她。

  他心思龌蹉,处心积虑,连成亲都是他逼的她,他根本就配不上她。

  卡萨布兰卡,以死亡为终结的爱情。

  如果,真要一个人死也该是他!

  是他!

  是他死!

  他对不起她。

  万年难受地颤动着睫毛,“夫君……十月……”

  对死得该是他。

  他的脑袋里听不进任何声音。

  可她话还没有问完,京墨就提起剑冲了出去。

  卡萨布兰卡呀,一切罪恶的根源。

  大晚上,京墨拿着剑到处乱砍,引地几个村的狗都跑了过来。

  他忘记了他对狗害怕,他满脑子只有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她要离开我了!

  她都知道了。

  卡萨布兰卡。

  都是它惹的祸。

  都是它惹的祸!

  第一次也是,这次也是!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他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挖下来!

  把它挖下来!

  京墨拿着剑朝手臂一剑,就要把那朵卡萨布兰卡剜下来。

  可狗不允许,它们觉得这个人类入侵了它们的地盘。

  人狗大战就开始了,昏天黑地,雪白的獠牙,森寒的剑芒,破裂的衣服,挥洒的鲜血,飞舞的头发……

  万年倒在一片血泊和眼泪中,心脏难受极了,大口大口喘息,呼吸困难,脑袋也好难受,想哭哭不出来,头发和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她好想告诉夫君,她好难受。

  可她喊了好久,都没有人应……

  只剩下空洞的门和无情的风。

  床上的血滴到了地上,从热气腾腾满怀期待地等待,到慢慢冷静了凝结成红色的失望。

  黑暗中飞起了几只亮闪闪的蝴蝶,落到万年的头发上,被子上,床下,以血和泪为食,在心凉如冰的夜色里飞远。

  她会不会死在今夜?

  她不知道。

  但她恨自己对命运无可奈何的模样。

  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似乎,她曾经也这样绝望过。

  盘旋的秃鹫,腐烂的尸体……

  “护月,快送二小姐离开。”

  ……

  万年从床上跌落下来,拖着沉重的身体,爬着拿起了自己的木剑,放在胸口,似乎找到了一点安全感,慢慢喘匀呼吸,眼角流下一条眼泪,落在暗夜里悄无声息。

  木剑是冷的,抱着抱着就暖和了。

  不会辜负她的唯有她手中的剑。

  万年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人在床上,木剑依旧被抱在胸口,身体痛得厉害,心脏和脑袋倒是没有那么痛了。

  空气里的血腥味已经消失了,一模一样的床褥散发出新床褥的味道,头发和衣服都是干干净净,嘴里干得发苦。

  “水……”

  立刻有一只手扶着她微微起身,递上了杯子。

  万年喝了三杯,缓过神,刚想说话。

  那人就把她放好,出去了。

  黑暗中,那人帮她做好一切,可每次她要问他,他就会落荒而逃,或者点她睡穴。

  等过了几天,万年身体基本恢复,那人就消失了一样。

  怪不得她每次在醒来都黑暗中,原来是有人把光遮住了。

  拉开帘子,把布取下来,房间终于有了一丝人气,家具器物这些都擦拭地很干净,她的衣服也叠的整整齐齐,鞋子洗的干干净净按照她的喜好一一放好。

  他虽然消失了,但生活中处处都留下了他的痕迹。

  万年虽然平时依赖京墨,但自己也能料理自己,一日三餐比不得原来丰盛美味,但也算得上家常便饭,可以果腹。

  她不洗碗,不洗衣服,不洗鞋子,第二天早上起来这些东西又被人洗的干干净净。但她并不那么做,她在脱离了京墨后,除了早上起床,其他的事情都以一种极强的自律性完成得不错。

  她在告诉某些人:她不会向生活妥协,她也绝不向命运低头。

  他既然不见她,那她也不要见他好了。

  他要留下痕迹,她就把他存在的痕迹拿掉。

  她没有犯错,她不会道歉。

  明明是夫妻,他却隐瞒了她这么多事情。

  十月是谁?

  为什么他对卡萨布兰卡反应那么大?

  他的花是哪里来的?

  万年充分地展示了,我不是非你不可,没有了你,我照样还开始了新生活。

  万年想,如果他一直不道歉,那她最终会放手。

  荆棘握在手里会痛,会流血。

  爱得太累,她就会松手,让彼此逃生。

  然后,她离开香草镇,再也不会回来了。

  十月,他喊得情真意切,她听得痛彻心扉。可又莫名的,觉得熟悉。

  在夫君喊了十月后,她在梦里也听到了许多人在喊十月千月。

  千月十月活得很累,很悲苦。

  她每次梦到,醒来都会发现自己在哭,心脏要跳好久才能平静下来,脑袋疼到炸裂,咬着牙关,一声不吭,等痛过了,再黑灯瞎火起来烧水洗头洗澡,磕磕绊绊的次数多了,她也就能熟练地在黑暗中前行了。

  一个在门内倔强不语,一个在门外愧疚忍耐。

  一个在屋里噩梦连连,一个在房顶捏碎了糖块。

  一个沉静于梦境,一个静静矗立在床边手停在半空中。

  他们都在等彼此先开口,所以谁也不开口。

  没猫,家里总有老鼠嘀嘀咕咕叽叽叽叽,等京墨一走,那股微冷的气息消失,威胁解除,那些老鼠就越发大胆起来,一到夜幕降临,就登上了舞台大肆表演,撕扯着人脆弱的神经。

  素手提着灯,澄澈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衣柜后面,几团暗黑色的影子,有几颗黑珍珠反着幽冷的光,那是她看老鼠时,老鼠也在定住看着她。

  灯火光芒一过,又发出趾甲在墙壁上或者衣橱上抓动跑动的声音,等万年看过去,一切又静止了。

  灯火放在一旁,万年打定了主意,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挤压衣柜,听着衣柜和墙壁发出巨大的撞击声,直到所有的“叽叽”惨叫声都消失,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

  这种恐惧,她想她是可以消除的。

  拔了一根四季豆架,把衣柜和墙壁的缝隙间的东西刨出来,是几块被老鼠啃烂的老婆饼,还有几只伸着四肢死了的老鼠。

  万年提着竹竿狠狠地那几只死老鼠打了几下,直到看到老鼠的鼻子和口中都有鲜血流出,才停手。

  让你们吃夫君的零食。

  让你们吃。

  哼。

  要吃也不拖远点。

  死了。

  死了好,就不用吵她睡觉,就不用担心它们晚上突然爬到床上来。

  万年把几只死老鼠一直戳一直戳到院子外面,等猫来吃。

  夫君已经有两天都没有回来了。

  老鼠都是一窝,一窝的,就她打死那几只,估计都是不聪明的。

  次日,万年把所有的老婆饼全都扔了,又托人当了发钗,买了点新的装在箱子里。

  晚上就把箱子放在床上。老鼠一般胆子比较小,这样就不会有老鼠来偷吃。

  来了月事,手脚冰冷,怎么都捂不暖,小腹一阵一阵地痛。

  大夏天,万年把被子从头捂到脚。

  后面太热了,迷迷糊糊睡着了,就把被子掀了。

  三更左右,屋子外有月光,屋里一摊漆黑。

  万年大脑模模糊糊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咬她的右脚趾,应该是最后两个其中的一个脚趾。但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苏醒。

  突然脚上贴了一个冰冷的东西,还有两只小小的爪子,她感觉到它的趾甲了。

  它一贴上来,大概是跳上来,就咬她的右大脚趾。因为有趾甲,所以它受到了阻碍,它的牙齿在趾甲边缘上不停摩擦,发出声响。

  万年的大脑却因为冰凉一个机灵就醒来,身体随后快速苏醒。脑袋里全凭着潜意识行动。

  她没敢睁开眼睛,她以为是他。

  随后又觉得不对。

  难道是入室盗窃或者抢劫,贼人就会用这招试探主人睡沉没有,如果主人醒了,有的贼就被吓跑了,有的就会混乱中把主人捂死。

  片刻,仿佛就过了一生。大脑很快就完全苏醒过来,下床点了灯火,她意识到应该是老鼠,而不是人。

  刚才,她一动,那东西就“咚!”一声跳到地上跑了。

  万年拿着竹竿把屋里全都敲了一遍,举着灯火一看床底,一根灰色的东西动了一下,一捅,一个老鼠就冲了出来跑了。

  灯火灭了,坐了很久,她决定养只猫或者狗。

  她可不想她还在沉睡,就有老鼠进食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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