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是新年

　　官老大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但也没说什么，转身挥挥手就骑马走了。

　　铁骑走了之后，大哥这才松了口气，有惊无险，这次算是躲过去了。

　　店小二小王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是他不傻，躲官兵这种事，是人都能想明白，但他也不会多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他的兄弟韩离墨还是个挡箭牌牵扯其中，他就更不能做这样的傻事。

　　韩离墨现先一步出来，阿宣紧随其后，小王看到韩离墨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看戏的眼神，似乎在说，好小子，艳福不浅！韩离墨却

　　没心思理他，今天该忙的还是得忙，掌柜的不在，清理账本的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原因是其余两人目不识丁。

　　后院厢房光线比较暗，那时候自然看不出阿宣的脸上有何不同，此刻的她脸红如霞，低着头走到了桌前坐下，大哥看她这般模样，脸色通红还以为她生病了，伸出手背去摸她的额头，疑问道：“阿宣，是不是不舒服？”

　　阿宣摇摇头，答道：“大哥，阿宣没事，刚刚为了躲他们，闷在被子里！”说完还装作无意地看了眼还在柜台上算账的寒尘，心有所思。

　　一行人都在，即使都是从小到大照顾她的叔叔哥哥，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实情，只能随口捏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就在大哥刚要询问梁叔怎么还不出来的时候，他这时候从客栈外面进来了。

　　为了不被发现，与阿宣商量之后他就从后院翻墙出去了，院子就那么大，藏不了人，总不能都躲在房子里，那样更容易让人怀疑，何况他还是个老头，共处一室，不成体统。

　　躲在外面的梁叔时刻关注着客栈里面的一举一动，待他看清楚那名为首的官差的脸之后，心中一震。

　　“阿武，你说京都那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了？”那名叫梁叔的老人来到了人过中年并且人人都叫他大哥的人身边。

　　“我们来到姑城这么久了，京都那边没有消息传来，应该没什么大碍，怎么，梁叔，你觉得哪里不对劲？”阿武反问道。

　　梁叔倒了一杯酒，做了个过来的手势，其余人等都靠了上来，梁叔这才说道：“当年的蛮东一战，你们可还记得？

　　”众人点点头，怎么会不记得，就是这一战，揭开了国都与西蛮两国之间长达十年战争的序幕。

　　梁叔接着解释道：“刚刚带头的那人，我与他在蛮东那次战争中打过一次交道，当年皇莆老儿还在世的时候，出兵攻打我西蛮，其中将军就有他一个，叫封天，少年成才，当年我曾败于他的刀下！”

　　“此刻他出现在这里，我担心京都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梁叔的实力大家都知道，可他在十年前却输给了刚刚那名年轻人，他的武力竟如此恐怖？

　　众人不由得吸了口气，所幸的是，刚刚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若不然动起手来，形式显然对他们很不利。

　　国都高手如云，且不说明面上护国安邦的遍满国都天下的皇都卫，其身后的不轻易出山的世家，更是高深莫测，然而这不过是世俗罢了，再大的本领，也不能通天，但真正牵扯到国都气运的，是这几千年传承的仙家道统。

　　隐世的大能自有其限制法则，断然不能随便插手世俗的事情，除非气运有变，不然谁也不会蠢到拿自己的一生修为来做赌注。

　　阿武等人不知道其中的隐情，什么仙家道统，距离他们太远了，他们只知道要想瞒过皇都卫的耳目，就得一直躲下去，而他们也深知，西蛮还回不去，何年何月，也没个准头。

　　大雪突然停了，地上积雪过脚踝。

　　众人觥筹交错之后，付过酒钱，拉着马车离开了。

　　阿宣出门的时候，眼神曾在韩离墨身上停留了一会，也就这一会，心里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我要是个平平凡凡的人该有多好，有人相敬如宾，有人相濡以沫，不用此生颠沛流离。

　　阿宣摇头苦笑了一下，这个想法还是太奢侈了，他也不过是个店小二罢了，以后，不会再见了。

　　还在清理账本的韩离墨感受到了目光，抬眼与阿宣四目相对，两人又急忙眼神躲避，阿宣走了，韩离墨继续算账。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何须真的记怀。

　　……

　　冬至过后，便是新年。

　　新年将至，即使是寒冷的天气，官道大街上依然是人头攒动，卖年货的，卖门联窗户纸的，卖挂鞭炮的，男女欢喜，老幼皆怡，过年的气氛热闹至极。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合欢客栈也停业了几天，掌柜的放了他们几天假，年后再开业。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拖地的小王显然是非常高兴，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了，掌柜的发慈悲，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好事，心想着终于可以给自己放个假了，今天的地拖得也格外轻松。

　　在埋头收拾脏乱桌子的韩离墨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微笑，在这里也有一段日子了，还没有好好地休息过，每天不是忙这就是忙那的，从早到黑都在干活，没有半点清闲日子。

　　伙夫老头李竹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厨房里刷着那口脏锅，小王进来的时候就直接告诉了他，这个小王口中的老不死听后欣喜若狂，直接扔下那口大锅，换上衣服就要回家了。

　　小王一把拉住了他，问道：“李老头，你想去哪？”

　　李竹杆咧着嘴笑，“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家啊！那像你啊，孤家寡人一个，连个家都没有，老大不小了，啧啧!”

　　小王一脚踢到李竹杆的屁股上，气鼓鼓道：“就你有是吧！”

　　李竹杆也不反抗，没什么是比回家抱孙子还要重要了，洗洗手，拍拍身，就走了。

　　小王看着那口大锅，摇摇头，还是拿起来刷了。

　　韩离墨已经很久没有过过年了，早已忘了是什么感觉，当小王提议去街上买点年货的时候，这个自少年时起就孑然一身的年轻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想起孩儿时候的自己，每逢过年的时候总会缠着娘亲买糖吃，而这一天，也是他爹最依他的一天，嘴里含着糖的他总会这样说：“要是天天过年就好了，这样我就天天都有糖吃了，爹，娘，你们真好，有爹娘在，真好！”

　　小小的他说着奶里奶汽的话，总能逗得爹娘幸福得合不拢嘴。

　　早已准备好一切的小王看见他杵在那里发愣，用胳膊碰了他一下，这名读书郎才从回忆当中回过神来。此时已是傍晚，但是由于是过年期间，卖年货的还在那里努力叫卖，过年了谁不想能多赚几两银子过个幸福年。

　　年货买完，再逛了一会天就快黑了，就在两人正要往回赶的时候，韩离墨遇到了一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大哥哥，大哥哥!”走在路上的韩离墨突然被一个衣衫褴褛满脸花猫的小女孩扯住了衣角，他转过身，看到了眼前的这个身高才到自己腰的小女孩，伸着双手在问自己要钱，“大哥哥，给点吧！”小女孩张着写满了乞求的汪汪大眼睛，小手轻轻地又扯了扯他的衣袖，看着她的眼睛，在这一瞬间他认出了眼前的小女孩，曾在早市里见过，那时候还有一群恶霸在刁难那母女俩，那也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被打，所以让他记忆犹新。

　　“小妹妹，你的家人呢？”一旁的小王也认了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两文钱放到了她的小手上，加上寒尘的三文钱，一共五文钱，吃饭也够了。

　　小女孩没有回答小王的话，而是拨浪鼓似的摇摇头，“不够，不够！”

　　两人微微叹口气，各自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两三文钱，就这么多了，再给自己就没饭吃了。前后共十文银子，两人小半个月的工钱。小女孩还是摇摇头，“不够，不够。”

　　“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还不够，上哪抢去啊，半个月的工钱都给你了。

　　小女孩嘴角慢慢耸拉下去，两滴眼泪清晰可见，一时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哭道：“大哥哥，你帮帮小桃子吧，我娘病了，躺在床上好几天了，家里值钱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已经没钱买药了，药柜的掌柜说要想买药得要三十文钱...”小桃子越哭越凶。

　　韩离墨心软，最看不得这样的事情，可是自己大袖揽清风，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的钱，于是他看向身旁的兄弟小王，小王也看了他一眼，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口袋，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很了解韩离墨，知道他肯定会心软的，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虽然有些不是很情愿，但手还是慢慢地伸进了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压箱底的钱，手有点抖地数了二十文出来，出来一趟，真是大出血了这次。

　　着着他不舍的表情，韩离墨一手拿过那二十文，说道：“王哥，这次算我借你的，日后还你。”

　　读书郎把钱交给了眼前啼哭的小女孩，“小桃子，去给你娘买药吧！”

　　“天快黑了，早些回家！”

　　盯着手里的三十文钱，小桃子突然停止了哭泣，用早已破破烂烂的袖子把眼泪擦干，通红的双眼些微有些浮肿，她突然笑了，有钱了，有钱了。

　　小桃子今年不过六岁，但却很懂事，娘亲卧病在床无法劳作，经常自己一个人天还没亮就去菜地里摘菜拿到早市上卖，热心肠的人觉得她可怜，小小的年纪就要起早贪黑干活，所以每天都有人去买她的菜，这样至少保证了每一天能有一顿饭吃，可是好景不长，同行的人菜是卖不出去了，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卖不出去就没有饭吃，小桃子争不过别人，最终还是被不怀好意的人威胁给赶了出来。

　　以前娘亲经常告诉她，人要靠自己的双手来创造幸福，千万不要学大街上那些有手有脚的人去乞讨，小桃子总会认真地点点头。

　　娘亲的病越来越重，没有钱医治，迫不得已只能骗自己的娘亲说自己去卖菜了，实则是上街行乞，直至今天遇到了寒尘。

　　小桃子吸了吸鼻子，“大哥哥，天黑了，你陪我去买药好不好？”

　　年轻人犹豫了下，看着她楚楚的眼神，最后还是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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