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人下江南
同和一十八年,国都皇帝皇蒲皓年老病终,这位名震敌国数十载的人间皇帝也终归是驾鹤西去,嫡子皇蒲天承上天意旨,着金黄龙袍,登天子殿。
科举出身的文官赵先河因是皇蒲天旧部,辅佐先皇有力,官拜首辅,成为了天子近臣。
一心为天下读书人开路的赵先河正如其名字一般,力谏皇蒲天开了寒门子弟登科考试的先河。
皇榜一出,天下寒门子弟如获救命稻草,夜夜寒窗苦读。
这一年,赵先河年近六十。
此后十年里,国都天下读书之气盛行,国家笼络人才无数,呈现出文安天下的盛世局面。
同和二十八年,年近古稀的首辅大人赵先河早已是风烛残年之态,不过是刚过年关,气若游丝的老人还是去了。
消息一传出,天下寒门书生个个皆缟素。
此后,首府赵先河死对头陆文韬得势,打压文官,力主武能兴国。
自此科举文试徒有其名,形同摆设。
读书,不再是寒门书生的出路。
南城落缤镇。
天空灰暗,下起了蒙蒙小雨。
郊外的一处小山坡上,有一个着素白单衣的年轻男子跪于两座土坟前,沉默不语。
年轻男子名叫韩离墨,跪的正是他那九泉之下的爹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素白单衣男子两手撑地,艰难地站起身,拍了拍麻木的双腿,站直。
年轻人经过深思,再做了一次抉择:“爹,娘,墨儿再去那京都一次!”
韩离墨家住落缤镇,一户农户家庭,出身贫寒。
大概是八年前,年纪不过十二岁的少年郎韩离墨经历了一生当中最为痛苦的事,爹娘上山采药不慎跌入山崖,双双离开了人世。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令年仅十二岁的少年郎一时间失了方寸,院子中央的少年郎跪在两具遗体面前,哭到哑了嗓子。少年郎爹娘的丧事是附近也同样是穷困潦倒的父老乡亲们看着他可伶才出钱买了两副棺材,草草地了事了丧事就抬到山上给埋了,就在落缤镇的西北坡,少年郎脚下的这一片土地。
他爹娘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他能够考取功名,光大门楣,光耀这南城落缤镇的十里八乡。
少年郎打小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聪明才智和记忆力,所读诗书能够做到一目十行,看一遍就会背出来。
那时候不仅仅是他的爹娘,连附近的邻居们都赞叹,未来的十年里,韩离墨的前途无量,所以人们对待他也是格外的友好,因为韩离墨三个字,有可能会改变落缤镇贫穷落后的局面,促使一方富饶也不一定。
然而少年郎韩离墨的爹娘始终没有看到他参加科举考试,就发生意外双双离开了人世间。
同和四十二年,虽然国都天下实行的仍然是马上定乾坤的治国方略,然而科举文试依然是选拔人才的一种方式。一次偶然的际遇下,十四岁少年韩离墨遇到了南下考察的巡抚官,由于其惊人的才识,经巡抚官引荐被县里破格录取,得机会参加国都考试。
附近的父老乡亲们纷纷筹钱,送韩离墨进京赶考,那时候的韩离墨也是踌躇满志,还未入世的他心想着为了爹娘为了家乡父老,这一次,定能平步青云,食君之禄,谋落缤之利,谋天下百姓之利。
三个月后,皇榜贴出,少年韩离墨榜上无名,满怀期待的家乡父老也是同一时间获得了这一消息,一脸失望,希望种子胎死腹中。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有的邻居受不了,邻居们每次见到他除了劈头盖脸的谩骂,就是不停地羞辱,韩离墨也不敢回应,毕竟他们也有恩于自己,是自己让他们失望了,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才学,至于为什么不能高中状元,十四岁的他也想不明白。
少年郎第一次体会到了人情冷暖。
无奈之下,孤苦无依的少年郎只好到县里找了个富贵人家去做下人,好在主人家宅心仁厚,念他可伶,就收留了他。
日子平平无奇,时间一晃就过了三年。
得到了足够多的盘缠,十七岁的韩离墨谢别了主人,第二次北上京都。
然而结果还是如第一次那样,无奈之下韩离墨再一次回到了南城落缤,直到三年后的现在。
年轻男子拭了拭双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满了眼眶,他红了眼。
年轻人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向任何人道别,独自离开了南城落缤。
三个月后,一位衣服缝缝又补补背着箱笼的素衣年轻人出现在了京都的城门口,望着城门上京都两个大字,素衣年轻人咧着许久没水喝而显得干裂如沟壑的唇,笑了。
素衣年轻人正是韩离墨,进城之后,来到了京都大道,衣衫褴褛的他显得与这繁荣富强的京都格格不入,饥渴难耐的他来到了一家客栈,想要讨一杯水喝,刚进门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被店小二赶出了门,“去去去,叫花子,这里没吃的!”
韩离墨反驳道:“我不是叫花子,我是来吃饭的!”
店小二一听就乐了,“废话,叫花子不是来吃饭,难道还想当掌柜的不成?瞧你这一身臭的,还不是叫花子,走走走!”店小二一手捂住口鼻,一手赶韩离墨然让他离开。
韩离墨低头看了看自身的衣着打扮,这三个月来一路奔波,也没有时间沐浴更衣,侧头闻了闻衣服,酸臭味浓重,连自己的脸上都写着对自己的嫌弃,站在这京都大道上,路过的人都要绕道而行。
韩离墨深深叹了口气,颠了颠手中的几十蚊钱,附近找了个布料坊,买了两件素白单衣,再找个地方沐浴。
殿试是在三天后,这几天韩离墨哪也没去,找了个没人居住的破房子,挑灯夜读了几个晚上。
到了殿试那天,韩离墨一如当年的满志踌躇,大步流星地踏进了考场,挥毫如雨。
考试过后又无事可做,韩离墨找了个书院的活,负责一些个学生的教学。
起初书院的院长见他衣着寒酸恐怕也没什么才学,不愿意要他,韩离墨告诉他自己才刚刚参加完这京都的考试,并表示自己非常有信心高中,院长思量再三,没准真出了个状元榜眼探花,我这书院岂不是也能沾沾福气,吸引更多的学生来我这里!权衡好了利弊,打着这门歪心思,留下了韩离墨。
又是三个月后。放榜那天,院长气冲冲来找韩离墨,远远地就吼着嗓子大怒道:“好啊你个韩离墨,你竟然敢骗我!”
韩离墨吓了一跳,轻声问道:“院长,我韩离墨何时骗过你?”
不说还好,一说院长更怒了,指着韩离墨气骂道:“什么高中状元,你且去看看皇榜,根本就没有你韩离墨的名字,你个骗子!”
韩离墨先是一愣,后直接怔住了,他似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犹是一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胸口上。
三次不第,到底是为何,真的是因为自己比不上别人吗?年轻人颓然道:“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
院长见到他这幅样子,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他摇摇头,掏出了二两银子,塞到了韩离墨的手中,说道:“你走吧!”
韩离墨放下手中的书卷,对院长行了个礼并且道了声谢谢,拿着三个月的月钱离开了。
那天韩离墨去看了皇榜,确实没有他的名字。
皇榜旁边站着两位护榜的差爷。
韩离墨斗胆上前问了句,“官差大哥,皇榜上为何没有我的名字?”
一官大哥忍不住笑道;“皇榜上还没有我的名字呢!那我问谁去?”
周围人哄堂大笑,韩离墨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官大哥,草民韩离墨,今年参加了这国都考试!”
官差大哥委婉道:“这国都考试,看的就是实力,你要是有实力还怕榜上无名?”
韩离墨欲说还休,最后还是没有说,转身走了。
另一位没有开过口的官大哥看着韩离墨离去的背影,只说了两个字,“权、钱!”
官大哥低声提醒道:“兄弟你可别乱多嘴,小心被他人听到了!”
还未远去的年轻人突然停住了脚步,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浑身颤抖。
韩离墨绝望地离开了京都,攥着手里的那二两银子,背上箱笼,一路往南走。
天地之大,怎么没有我韩离墨的偏居一隅。
天地之大,只能四海为家,像迷途的大雁,随处而栖。
两个月后,姑城寒山寺外,一蓑衣渔人撒网捕鱼。
大江边上有一位素衣年轻人,高声呼喊道:“哎,船家,船家!”
声音传过水面,荡起清波,蓑衣渔人闻声转身看向岸边,见是一年轻男子在招手,朗声问道:“公子何事啊?”
年轻人双手合在嘴边,大声道:“渔家,下雨了,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躲一躲雨?”。
渔家朗声回道:“好,你等着,我这就接你!”
大江上,一名书生独自站在船头,头上的逍遥巾随风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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