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一章 一起过节
八月，开封。
汴河街，一向是京城里最热闹的所在。早起有早市，夜晚有夜市。珠釵香粉，古玩字画，时令鲜果，市井小吃，可谓是应有尽有，花样繁多。还有各地来的杂耍班子，弹琴唱曲儿的瞎子父女，热热闹闹的令人目不暇接。
河街边上立了一排排的商铺酒馆，即使入了夜，这里也灯火通明。大堂里的掌柜的算盘珠子拨的啪啪响，小伙计们则卖力的在门口延揽客人。店铺比肩接踵，都是老字号，大铺子。
只是，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些鳞次栉比的店家中间还挤着一个小小的酒馆，与近邻们相比，它小的太不起眼，客人也不算多。门口的小二大福憨头憨脑的想拉些客人，又顾忌着自家店小不太敢和别家抢生意。一转眼发现从西南方向来了个蓝衣青年，慌忙跑出几步去迎，一边跑一边故意扯开嗓门喊“展大人，您来啦！”引得别家伙计纷纷瞪他，每次他一喊展大人，都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儿跟着走。大福才不管那么多，跑前跑后的招呼展昭，展昭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忙别的去，自己一撩衣摆便踏进店门。
白洛正在柜台后面算账，薄薄的账簿算的急赤白脸，看见展昭进来也没空理会，点了点下巴就算做打了招呼。展昭很知趣的没去扰她，谁能想到，平日里冰雪聪明的一个姑娘，一到了算账的时候就开始犯糊涂。可偏偏就爱做开店的营生，生怕她赔的血本无归的展昭只好得了空就来照顾一下生意，惹得开封府厨房的刘嫂暗地里不知落了多少眼泪，以为自己手艺被展大人嫌弃了。
穿过门口的两张桌子，展昭径直走到最里侧的一张四合桌前。白玉堂百无聊赖的数着盘子里的花生米，听见有人来，也不抬头。
展昭看他数的开心，禁不住打趣：“白兄好兴致。”
白玉堂顺手将捏在手中的花生抛进嘴里，微微活动了下筋骨才白了他一眼：“等一只迟到的猫等的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展昭自知理亏，抿抿嘴道：“是为兄不是，这次我做东，给白兄赔罪如何！”
“真是只小气猫，在这里做东，只怕我吃上一年也吃不掉你一层猫皮。”白玉堂哼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就听白洛似笑非笑的接口道：“看来白大侠很是瞧不上咱们这小店呢！出门右转就是同福楼，您好走不送了！”
白玉堂被她噎的哑口无言，一扭头就见展昭笑的幸灾乐祸，登时恼羞成怒，一粒花生米化作暗器便飞了出去，展昭施施然筷子一夹，暗器进了口。
“我好歹也是这家店的东家，你多少留些面子给我。”
白洛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不以为然道：“我又没请你做东家。”
若是别人如此挤兑，白玉堂早翻了脸，无奈这牙尖嘴利的小女子实实在在的救过自己一命，又是个女人，大约他这辈子也只能忍着了。
不过他纳闷的是白洛对待自己的态度，有时候看着像仇人，有时候似乎又带着一丝依恋，着实奇怪的很。江湖人都说白玉堂阴狠小气，睚眦必报，真真是言过其实了，他只对厌恶之人才会如此，真正入了他眼的人才了解他这人委实是一个不爱计较，心胸豁达的真汉子，好朋友。就像白洛，虽待他冷淡，他也不再计较。
他态度大变，倒是让白洛汗颜起来，一把年纪竟还不如一个毛头小子有度量，自己耿耿于怀的旧情，说到底跟他连一枚铜板的关系也没有。这么一想，也就缓和了下来，不再似之先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们和解，最开心的便是展昭。以往夹在这两个白姓人中间不知受了多少两头气，幸而他生性平和，不曾介怀。
“过几日我就要离开开封府了。”白玉堂看着窗外的人潮，突然说道。
“嗯？”
“嗯什么，难不成爷还能一辈子给禁足在这里不成。”
展昭轻声叹口气，是啊，是该走了。整日与他拌嘴，也不觉一年就这么过去了，时间就如白驹过隙快的让人惆怅。不过，他依旧为他高兴，高兴的是他从此便可飞鸟投林，鱼游大海，而这份自在此生都与自己无缘了。
“为兄敬你，恭贺白兄重出江湖。”
白玉堂没有多言，斜斜看他一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白洛看看他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转身进了厨房，只丢下一句：“今日我下厨。”
对饮的两人同时笑起来，想不到分别之前还有了口福，沉闷的气氛也轻松不少。
过了一会儿，只见白洛端了托盘从灶间出来。托盘上整整齐齐放着四个不大的碟子，一碟做姜醋生螺，旁边另放了些肉瓜齏。一碟炙肚烩，色泽火候拿捏精准。另两个，一个是螃蟹酿橙，味道里就透出了鲜爽之气；还有一个清清爽爽的杏仁炒青菜。展昭与白玉堂齐声称快，想不到这丫头还藏了这么多好东西。
白洛重新置了碗筷，看他们馋虫附体一般的模样也忍不住笑起来：“堂堂南侠与锦毛鼠，想不到也如此贪嘴。”
“食色，性也。你不贪嘴，学这好本事做什么！”白玉堂挟一筷子青菜丢进口中，不错，清爽脆嫩，难得在这时节有这样的好东西。
“我只不过是闲来无事，挣个吃饭手艺罢了。”
展昭由衷赞道：“你若肯亲自下厨，只怕这小店就要被踩破门槛了。”平日里他对吃食并不讲究，外出办案时，一块儿硬饼就着白水也能打发肚子。可自打尝过白洛炮制出来的美食后，再去其他酒馆食肆，总觉得味道上差了点。
白洛却是不以为意：“够吃饭就行，挣的再多也无用。”
“只是可惜不能常吃到这些美味了。”展昭微微有些遗憾。
“你若喜欢，想吃时我给你做就是。”
听闻此言，白玉堂放下手里的蟹肉愤愤道：“你们当真视我如无物么！为这家店，五爷我跑前跑后，出钱出力，还不曾有这般待遇。他坐着不动反而捞了这么大好处。”
“白大侠这话可错了，展大人坐在这里就是帮忙，更何况人家还能帮我算账，哪像有些人，空顶着一个东家的名头，却整日里只会白吃白喝。”
“算账有什么了不起，账本拿来，五爷我今夜就给你算清楚。”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话音甫落，白洛立刻欢天喜地的捧了账本过来。白玉堂低头看看手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账本，再看看忍笑忍的十分辛苦的展昭，顿时了悟，又着了这丫头的道。
“来，白大侠多吃些”白洛亲自为他挟了一片炙肚，放在他碗中“今夜就辛苦白大侠了。”
酒足饭饱，撤掉残席，大福捧了水果蜜饯，又沏上新茶，这才进里间和厨子小满收拾去了。店里的客人已然散尽，街上灯火也熄了不少。月光清清冷冷的洒在河面上，繁华过后的曲终人散似乎更是寂寥，将仲秋的夜也趁的清冷起来。
三人围坐在桌子旁，许是吃的太饱，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白洛怔怔的看着天上如半开小弓似的月亮出神：“又快到你们人间的团圆节了。”
“是啊！大哥与干娘早早写了信来，要我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回去过节。”
“真好，有家人记挂。过节就该回家热闹，早些回去吧，免得她们担心。”
白玉堂嘴唇微微张开，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又闭上了。
只听白洛又问展昭：“展大人呢？”
“我父母早亡，家里只有老仆一家看门，又兼路途遥远，因此这些年节都是在府里和张龙他们一起过。也没什么可热闹的，只是一起吃顿饭罢了。”
“也好，总好过我孤家寡人一个。”
“白姑娘不嫌弃的话，今年就去府里一起过节如何！你许久不去，大人和先生也都时常念叨你。”展昭温言道，他眉眼本就温和，微微一笑更让人如沐春风。
白洛一怔，这人，生的还挺好看。
她不说话，展昭心中忐忑，以为是自己唐突了，又道：“你不方便就算了，是我考虑不周。”
“没有，没什么不方便”白洛低低的说“只是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过节罢了。”
她抬起头，又有些高兴：“我们说定了，今年一起过节”。
“白洛，展昭可没安好心，他是赚了你去给他做厨子呢！”这种时刻，能泼冷水的也只有白五爷了，可惜，没人理会。他只觉郁闷无比，一口喝干残茶，皱着眉头抱怨：“大福泡的什么茶，难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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