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水尸一闻，仿佛接到命令般，竟然有更多的水尸游过来，但他们不再执着于上船，而是竟然聚拢在船周，开始合力推起船来。
一排排水尸光滑雪白的脑袋漂浮在水面上，从上方看仿佛小船是一只大蜘蛛，而挂在它屁股后面的水尸就是累积的蜘蛛幼卵。
很快到头顶洞壁最低，要跟那些洞神甲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了，彭账让众人用湿冷的衣襟捂住口鼻和耳朵，不要与洞神甲上的窟窿对视。
“那窟窿里还有眼睛不成。”彭账刚开玩笑一句，忽然瞥见每只洞神甲背部的黑窟窿有几只人的瞳孔一闪而过，吓得他闭上眼睛再也不敢瞧了。
在水尸们的辛苦下，很快就过了这个水洞，进入了一个葫芦口。
葫芦口的水潭形似葫芦，这一带的水潭极其幽绿，漂浮的水草掩盖住了浑浊的水质与腐臭，除了船划过的痕迹，竟然平静得连一丝气泡都没有，终于开到一片没有水草的潭水，却不知道是不是深夜造成的错觉，水也变黑了。
彭账吃了两碗饭似乎没饱，又从姜裂的碎花布兜里掏出叶粑粑，一层层细心剥开，一口咬下冰冷但是还算柔软的糯米尖尖。
姜裂提灯映了映水面，一边问：“你们看，这个水是不是真变黑了啊。”
或许是因为快要进葫芦腰口了，她这样想，忽然水面照出一只赤黄色的眼睛，中间一道竖瞳转了转，吓得姜裂一跳，提灯“咚”地一下落入黑潭水。
那只瞳子隐了下去，但是船下的水纹忽然疾速游动，姜裂左看水面距岸一片粼粼甲片，右看水面也是一片粼粼甲片，仿佛森冷的生铁，小船不断被拱起，这水潭下面有东西经过，还无比庞大。
“怎么了。”彭账也意识到不对劲。
绿到发黑的深潭中，有一片巨大的阴影正艰难挤过葫芦腰口，阴影上方中心是那只摇摆不定的小船。
“咱们的船下面是不是有一条大蛇啊。”姜裂率先认出来。
阴影目前还很安静乖巧，一个几乎有半个葫芦洞口宽的的蛇头越上水面，昂着头冲账吐出鲜艳的红信子。
不知道它是嗅到了什么，但是迟迟没有动作，水纹的激烈程度表示它正谋划着一场攻击。
“不是蛇，是……半蛟？”姜裂说。
此时岸边又出现了那令人讨厌的火簇，还有那些教徒的身影。
“该死，都跟到这来了，怎么我们就这么爱招狗撵。”彭账骂道。
陈敏终双手笼在袖中，神情没有多大起伏，他淡淡吐字。
“你们可以去死了。”
“就由你们成为龙王的祭祀。”
陈敏终深受泓城内达官贵人的追捧，他们将他视若神灵。
“哎呀，那条船上好像还有彭少爷。”
“真的，是彭少爷，你瞧肚子上那三层肉。”
“没关系，没人会找到我们。”陈敏终不屑一顾。
“因为——”陈敏终转身，他伸出手，那尾小鱼流苏从他的掌心坠落，扑通一声落入深幽的潭水中。
“我只是不小心将圣灯宫所赠之物遗落在了这片水潭中而已。”
小船上，彭账正与水面下的赤黄色眼睛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条蛇似乎接到什么指令，立刻暴躁起来。
小船开始剧烈摇晃，水底下仿佛老牛般粗重的叫声诡异地响起，那只怪蛇跃出水面，猛然昂扬起大半个身体，他的身体几乎遮住了天空。
“太……太大了吧……”彭账连害怕都来不及，出神喃喃。
怪蛇的头顶有根粗壮的黑角，他摇头晃头，瞳孔充血，极度迫不及待，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冲过来的时候气势无可匹敌。
这简直就是神灵驾临，万物莫不臣服于他，彭账意识到自己的喉头紧张到说不出话。
名叫大术的半蛟年幼时，也不过豢养在圣灯宫水缸里的小泥鳅。
虽然这条小泥鳅从小就很暴躁，但是很明显他现在是受人指示，才会这么的……不受控制！
是圣灯宫有人亲临吗？姜裂略微疑惑。
姜裂转头，看到不远处灯火聚集处，并没有圣灯宫的人，只有陈敏终似笑非笑的眼神。
彭账的亲叔叔意识到不妙，慌张恳求陈敏终：“敏大人，彭账真在那船上啊。”
陈敏终头也不回：“彭大人不会想让我去救人吧，面对那样恐怖的半蛟神灵，就算是我也束手无策，彭账一行人运气也太坏了。”
“一定是他平常坏事做多了，才会触怒神灵。”
小船上，半蛟极大地触怒了姜裂。
“吵吵吵，再吵船都要给你掀翻了。”姜裂发火。
大术的搅合令水面生浪，拍打在船上卷走了叶粑，这是姜裂辛苦攒出来的口粮。
陈敏终似乎很得意，彭账这是第一次瞧见陈敏终这样得意，曾经一次他玩弄了任务里所有的人时也没见他得意过。
姜裂看到陈敏终就生气，他令她想起了小时候在道宗中的那个死绿豆眼儿。
彭账正准备掏出□□，可是来不及了，姜裂飞速朝大术跑去，最后一个拐弯冲刺，以惊人的弹跳力跳到半空，右臂朝后扬。
唤出了飞剑雀火。
“真像那把听话。”陈敏终出神。
她的滞空能力极强，仿佛凝固在这个空间内。
大术刚好低头俯冲，这猛烈的冲击力想象不到的大，仅仅是带起的风就冲破了小船外的潭水。
水波高高扬起，像一面水墙，连潭底的淤泥都清晰可见，彭账不住骂娘，他从来没见过这儿么大的阵仗，小时候常跟人去旗山深处玩儿，确实捕过不少毒蛇，他们最多不过手臂粗细，仅仅有一次见到了一条悬挂在古树上的大蚺，粗壮如参天大树的根部。
那些都是认知范围内的玩意儿，哪像现在这头，蛇吃什么能长这么大啊，它是人间的蛇吗。
大术坚硬巨大的蛇头蛮横无比地撞来，渺小娇弱的少女之身在半空中准备迎接。
姜裂的剑还没有大术身上一片鳞片大。
“哎姜裂回来，那么大个脑壳砸下来会被砸扁的！”彭账声嘶力竭。
蛇头与飞剑终于相撞，那一刻众人耳朵里清晰听到一声嗡鸣，起先极其细小，后来仿佛春雷大作，鼓声震破耳膜，太阳穴一跳一跳扯得生疼。
少女发丝狂乱，额头青筋毕绽。
半紫半青的天空映照出少女可怖的面容，还有蛇头的痛苦神情，同时映照出了岸边各人的神情，他们齐刷刷地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他们都清楚看到了半蛟的对手是谁。
少女红色短外衫随风掀起，宝蓝色绣花抹兜衬得皮肤洁白光滑，红裙下是纤细矫健的长腿。
随着那一剑挥出，手腕上的细银镯子碰得叮当响，乌黑头发盘成的花苞髻上银色流苏摇晃。
不是，在半空中与半蛟对打的那是个人吗？还是个女孩儿？
长风呼啸震动，姜裂纤细的臂膀上四只银镯子一直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她咬牙切齿，说话含糊不清。
“少拿你那绿豆眼盯着我了！”
“崩”地一下，半蛟头上的那根黑角倏然出现一丝裂缝，然后像爆炸的巨石，粉碎得到处都是。
甚至有一块朝岸边众人袭来，半蛟被那一拳打得后仰翻数百米，扑腾一下溅起巨大水花。
众人呆呆看着那颓然后仰的蛇身，问道：“等一下，大术的角。”
“大术的角是不是断了……”
“那个女的斩断了，我看见了。”
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这是大家的第一个想法。
众人顿时陷入恐慌，大术那象征着它一脚踏入神仙门槛的黑角断裂了，明明已经在神格的边缘，一个死丫头一拳将它又打出了神格。
“大术是不是给她打死了？”
陈敏终仰头，神情恍然，仿佛在欣赏一场心旷神怡的美景。
她说常年居于山中不知道鱼是什么滋味，于是某天山下的小溪中便莫名其妙多了数条凡间的河鲤。
姜裂清楚知道道宗的山中无一活物，全是妖物，这些河鲤也算是稀奇玩意儿了。
师兄告诉她或许是不知道从哪里游来的。
于是当天她将这些鱼全部烤了，吃了个尽兴，那样晚上胖太子极其聒噪托腮坐在她旁边，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他脸上满是骄傲，姜裂已经见惯不惯了，可是他这次有些过于得意洋洋了，眼底都闪着星子。
“你不知道，我家那里多得是鱼市，每天都有许多鱼卖不完被扔掉。”
“我家中顿顿都有鱼，什么花样都有，但是我从来看都不看一眼，但凡有什么妖兽的心肝尖随着时令蔬菜炒着，我才尝那么一点鲜，唉到这里来，就沦落成嗦猪尾巴了。 ”
“那你怎么还这么胖。”姜裂觉得他喋喋不休很烦。
他嘿嘿一笑，低下了头。
“对了，你想不想知道我家在哪儿。”他又抬头。
“不想知道，滚。”她说。
可是凡间河鲤无法在道宗存活一日，当晚她肚子疼的冷汗涔涔，是因为吃了坏的鱼肉。
半夜他慌张地守在她门口，不住探头探脑。
“怎么办，姜裂要死了，我马上飞鸽传信叫父亲派御医！”他很紧张。
姜裂拼着最后一丝使唤剑的力气，“听话”摇摇晃晃冲出门去，在夜色中刺向胖太子。
“给本剑仙滚！”她声嘶力竭。
心仪一位剑仙的代价可是很大的。
陈敏终低下了眸子，他永远都不敢告诉那位小剑仙，让她吃坏肚子的鱼，是他命人一筐筐倒进溪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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