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东家老爷
掌柜领着嫦夙和白宓进了天仙阁的内厅,与她们客套了几句,便去前厅请东家了。
这内厅虽不大,布置得却颇有格调,字画、花瓶及其他摆设皆非俗物。看得出来,主人是个挑剔且极有品味的人,一般的珠宝恐难入他的眼。
白宓自打进了这厅开始,还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看来她确实被惊得不轻。
“老爷请!”门口传来掌柜恭敬的声音。
嫦夙闻言转身看向门外,心想这位初踏进门,且被称之为老爷的人应该就是天仙阁的东家了。只是他的身形和样貌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居然被一个五六十岁的人称为老爷,委实匪夷所思。
这位东家老爷五官端正,身材高大,举手投足间自带一阵轻风,看起来极为干脆利落。
他看起来虽不似掌柜那般势利,可眉宇之间也流露出一股孤傲之气。很明显,掌柜已向他的主人汇报过珠子之事,他此番便是来“验货”的。
掌柜向嫦夙恭敬地说道:“小公子,这位就是我们天仙阁的东家老爷,我对珠宝鉴赏一窍不通,不过我们老爷可是位地道的行家。”
嫦夙从袖中取出刚才那颗珠子,递给天仙阁的东家,说道:“有劳东家老爷鉴定一下这颗珠子。”
那位东家老爷勉强露出一副我且看看的表情,可就在下一秒,他的目光一触及那颗夜明珠,顿时脸色大变。
原本毫无波澜的双眼像被天雷劈中,一下子光芒四射。
他颤着手接过珠子,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激动地大赞:“完美!真是人间极品!”
嫦夙心想,这人间极品的门槛也忒低了。
“东家老爷,我可有资格参加竹风会?”嫦夙开门见山道。
东家老爷回过神来,心想今日竟遇见个傻孩子,白白将这无价的珠子送来给他。他若是捡了这个大便宜,会不会显得不太厚道?可转念一想,反正不厚道的事情他也干了不少,也不差这一件。若是错过了这珠子,他定会后悔一辈子。
他清了清嗓子,道貌岸然地说道:“自然可以。不过不要怪我欺负小孩子,我丑话先说在前面,按照天仙阁历年的规矩,若是你猜不出菜肴的食材和做法,这珠子可就归我了。你将来反悔也没用。”
“我年纪虽小,可诚信二字还是懂的,定然不会反悔。”嫦夙肯定地说道,“不过,若是我猜中菜谜,东家老爷得许我两颗灵心丹。否则,我亦是不愿意参赛的。”
东家老爷心想,这孩子年纪虽小,倒挺会谈条件,居然还想要两颗灵心丹。那势在必得的模样,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可惜,这世上没有人能从他手里取走半颗灵心丹。
要知道,他今日推出的新菜可是费尽心机,无论是食材还是做法比往年更繁杂。这些年来,世间多少顶尖食痴慕名而来,都不能猜出他的菜谜。今日就凭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所以,就算许他个十颗八颗,让他欢喜一下,那又如何?
到时候,这夜明珠是他的,灵心丹依然还是他的。
东家老爷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豪气地说道:“成交!可凡事口说无凭,我们得立个契约。”这样才能万无一失,免得将来这孩子的父母上门来讨要珠子。
“钱掌柜,准备笔墨!”
*
不知是不是自觉做了亏心事,今日东家老爷对待这两位畏挨批食客颇为殷勤,竟亲自将嫦夙和白宓带上了品鉴台。
“按照竹风会的品鉴规则,每场只能有一人参加答题,你们两个到底由谁来试吃?”东家老爷问道。依他看,无论如何也该选高个子的那位,至少看起来胜算要大一些,虽说这胜算依然还是零。
嫦夙指着刚刚回过神来的白宓说道:“自然是由我白……哥哥试吃。”
此话一出,让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的白宓再次陷入懵圈状态。
东家老爷则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不过,由我来答题。”嫦夙补充道。
这句话说得平淡,却足以将一个人气得原地爆炸。
一个豁出人间至宝来参加竹风会的人,竟然拒绝吃他的菜!这简直就是□□裸的侮辱和挑衅!
他竹风活了二十五岁,何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今日被一个小孩羞辱,他颜面何存?
竹风内心虽早已万马奔腾,却依然镇定地说道:“小公子真会说笑,哪有人不用尝菜就知道食材和做法的?况且,这也不合规矩。”
嫦夙心里叹道:口不对心,真是一表人才!
她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说道:“若我没有记错,规则上并未明确说明一定要品菜才能猜题。我今日只是来猜题,至于怎么猜,那是我的自由。不过这难得的美味佳肴光看不吃确实有些浪费。刚好我这位白哥哥还饿着肚子,他光吃不答,我只答不吃,正好两全其美,也不至于破坏了规则。”
竹风竟被堵得哑口无言。
“对啊,谁说一定要吃了菜才能猜题呢?”
“说得有道理。”
“这孩子真是特别。”
“让他试试吧。”
……
此时台下看热闹的食客们开始议论纷纷。
竹风在心里琢磨着,这小孩虽然可恶,但严格说来,确实也算不上破坏规矩。若是惹得他改变主意不想猜菜谜了,本来到手的那颗夜明珠就得还给他,那就亏大了。
所以,看在那颗夜明珠的份上,他选择了忍辱负重。
他就不信,一个只会故弄玄虚、口出狂言的小屁孩仅凭一双眼睛就能看透这菜中的乾坤?
竹风在心里做完无数个深呼吸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然小公子品味独特,那依你便是,两位请上座。小公子若能将这道菜的食材和做法悉数说出,我便破例送你两颗灵心丹,决不食言。”
虽说早已白纸黑字签了契约,可现在当众将这消息宣布出来,那效果就不一样了。
反正他有十足的把握,那小子今日连半点药末都拿不到。
果然,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来一片惊叹声,直夸东家掌柜心胸宽广、大方豪气。
他满意的扫了一眼人群,示意婢女去取菜。
他今日已提前将备好的菜肴分成数百份,并用秘法封存,可保证菜肴在一天之内都能保持绝佳的口感。但凡有食客来猜题,命人直接端出来即可,方便又快捷。
不多时,一道菜便已摆到嫦夙和白宓的面前。
仔细一看,盘中之菜形似如意,如翡翠般晶莹剔透,若非提前知晓这是一道菜肴,怕是会让人误以为这盘中之物真的是一柄玉如意。
这东家老爷做菜的功夫确属一流,嫦夙忍不住在心里点了个赞。
此时此景,让她不禁想起她那个同样醉心于厨艺,却一向只会烧山的师父来。
师父她老人家今日若是亲临现场,看到这一幕,不知会作何感想?
竹风一脸得意地看着他精心研发的作品,心里想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今日我就让你尝尝……不……看看我的厉害!
白宓一见如此美味佳肴,原本懵圈的双眼顿时放光,忍不住猛吞口水,她急切地问道:“我可以吃了吗?”
“请自便。”掌柜说道。
得到肯定的答案,白宓便顾不得形象,迅速将盘子移到自己面前。眼看她就要将这盘中的如意给一口吞下去,这一举动惹得台下的人群也跟着吞了吞口水。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她却突然放慢了速度,细嚼慢咽了起来。
这画风转变的也太快了点。
此时,端坐在一旁的竹风云淡风轻地问道:“不知小公子可有看出点什么名堂?”他心里早就按捺不住,只想早点看到那臭小子愁眉苦脸、俯首认输的丑态。
他简直一刻也等不及了!
嫦夙见他如此心口不一的样子,反倒觉得此人甚是有趣,便起了捉弄他的心思。话说凤瓴不在,她都好久没有捉弄人的兴致了。
她愁眉苦脸地说道:“东家老爷果然厨艺精湛,恐怕当今世上无人能及。”
“你的意思是?”竹风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这小子看来是要认输了。
嫦夙继续说道:“要想拿回我的夜明珠,怕是……颇有点难度。”
竹风心里又是一阵得意,假意安慰道:“这个嘛……毕竟你遇到的不是一般的对手,虽败犹荣……虽败犹荣。”
“不过,我这个人做事向来有始有终,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势必还是要猜上一猜的。”嫦夙认真地说道。
竹风笑道:“孺子可教,值得鼓励!小公子尽管一试。”心里却骂道:何必垂死挣扎呢,反正结果都一样。
嫦夙缓缓说道:“我认为,这道菜是由一寸长的月光菜、二寸高的神仙草,三寸宽的百卉叶交叉叠放,放置在一口金锅内以慢火熬制一天一夜,再用银丝网过滤出粘稠的青汁,最后加入卯时的晨花露,搅拌一千零八十次,再放入千年寒玉制成的空心玉如意中,在月光下自然凝固而成。东家老爷,我说的可有半点错漏?”那道菜一上桌,她便读到了所有的信息。
只见竹风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紫,由紫变青,甚是壮观。
最后他黑着一张脸愣在当场,张大嘴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分毫未差!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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