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铭·雍帝国(6)
几人打算随军出城,站在云端观战的。贺语哲做出迟疑的样子,很快就同意了。
“在下的魔法正好可将各位留在云端。如果各位不嫌弃,那就请随在下共同在云端观战吧。”他的脸上浮现出温和高雅的笑容。
薛曼回来之后,大军随即出动,争取在预定时间到达指定地点。
深更半夜,士兵的精神头却都还不错,只是之前打打闹闹的小兵们此刻反而害怕起来。
他们之前不担心,只是在安慰自己有神迹而已,但等到真正上战场时,又怎么能真正完全相信虚无缥缈的神迹呢。
“为什么这么多小兵啊。你看那一块,好像还没我年纪大。”秦文远也问了这句话,显然十分疑惑。贺语哲笑笑,说:“自古英雄出少年,青年人能够为国赴死,亦是光荣。”
“你们应该没和他们说会死吧?”邓仲离问。
贺语哲有点惊异:“自然是没有的。”
邓仲离点头:“那就好。我看他们的状态,应该不知道的。”
“离哥啊,这种事何须你的提醒啊?”秦文远感到好笑。“就算是我也不会说,毕竟我肯定不会记得......”
夏然摸摸鼻子,心里并不舒服。她还感受到一分阴冷的压抑,似是一种并不好的预感。
大家并不害怕被敌军发现。他们就是来诱敌的。为了壮胆,有些人唱起了歌,歌声回荡在空旷的平原,分外寂寥。
在这两千人的队伍中,前面已经提到,有不少年轻的小兵。
牛大福就是一个新的不能再新的小兵,平时的训练成绩不过平平,这次竟然能选到他,确确实实让他惊吓到了。
他入伍没多久,这才是他参加的第二场战役。至于第一场,他基本就是在后面慢慢挪动,装出向前跑的样子。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个胆小的小兵。
而这次,他左思右想,终于决定了要继续一贯的战略,继续能躲就躲。决定下来后,他仍旧紧张不已,手上的汗水不知不觉便渗入刀柄。
“怕个鬼啊,没事,这次有那个什么神迹,死不了,死不了。搞不好再升个官,嗯,死不了。”
他这么自我安慰着,咽了口唾沫,故作英勇地大声唱起歌来。
李强也是个新兵。他与牛大福完全就是两极分化。
他是自己离家出走,主动参军的。为了能入伍,还给自己谎报了一岁的年龄上去。招兵的也不在意,就这么被糊弄过去,放了李强进来。
他是十成十的热血青年,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竟然一直认为保卫祖国,为人类做贡献是天底下最最光荣的事情,甚至光是想一想,他就热血沸腾,激动起来。
他也是唱歌大队中的一员,声音高亢得很,心里充满了自豪。
只不过他的声音再响,在这一大群人中,也是凸显不出来的。
唐虎则是一个老兵,而且是即将就要退役的老兵。他懒得唱歌,也懒得想退伍之后的事。他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
他的家人是否还活着?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他将失去他卖命的工作,然后,或许也就一两天,再顺手把命送掉。
或许可以种田?他这样想。
老子还想活个痛快呢,管他娘的一死有多方便,不用管这些屁事,一了百了。
大军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被兽人发现了。
它们的将领一见到人类军,立刻激动地怪叫起来,整个兽人的营地里处处传出了疯狂的回应叫喊声,营地就像一锅沸腾的水。
大量的兽人直接从营寨中吼叫着冲了出来,形成了一大片黑褐色的浪潮,铺天盖地地吞噬了空旷的平原,种种怪异而充满了野性的嘶吼撞击着每个人的耳骨,将人类军的歌声衬托得微弱苍白,随后彻底将其裹挟卷走了。
大地在震颤,在熔化,在扭曲,在颠覆。夏然的瞳孔放大了。她好像就在人类军中,只感受到深深的震撼与惊惧。兽人军,这是她脑海中唯一涌现出来的词。是“军”,不是兽人二字。
战争中没有个人,只有无尽的军队。
牛大福果断回头往后方挪去。
见到对面的大军时,他立刻选择不管军官下达的命令,转身逃跑。不过这一次军官下达的命令也的确是转身将敌军引入规定区域。所以在他人看来,他是第一个转身跑起来的人,是能提醒别人要完成计划的人。
有一部分人甚至佩服牛大福平时看起来不怎么样,关键时刻却这么英勇冷静。
于是别人也跟着跑起来。兽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人类这么怂,但还是无所顾忌地追了过来。嗜血,狂热,无惧生死,这或许是他们的本性?
兽人军眼睛发红,狂奔着追逐。它们少有拿兵器的,原因无它。兽人单用手,就足以将人撕裂。它们跑得比人类更快,双方的距离渐渐缩短,黑色的浪潮追逐着,喷涌而来。
兽人在追上人类之前,还是被带着跑出了很远。距离法阵不远的地方,下面的人类军也知道天上的北祭司在监战,而且这群人里也不全都是牛大福,还有李强那种稀有的另类。
终于,后面一部分人开始回头迎战了。雍国步兵是着白甲的。黑色的兽人气势汹汹,必胜无疑;白色且退且战,慌乱茫然。
黑色从四面八方渐渐将白色围起。
围棋,这是图书馆里记载着的围棋。
夏然突然想到惯穿黑袍的贺语哲与薛曼。从某种方面来讲,这二人有一分相似。
下方是战场,是力与力的原始与野蛮的碰撞,是血肉与肌骨的激荡。
那是足以让人疯狂的战场。
交锋,冲撞,劈斩,撕裂。
记忆与理性注定被遗忘。
唐虎看着身边战友的白甲立刻变成了血甲,暗红的血液溅上他的脸颊,他毫无感情地上前一步,人类将他左侧兽人三面包围。他顺手往前一劈,又再往后退回。
左侧的兽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被下一个兽人踩成了肉泥,而那个战友的左手已经不见了。他不知痛楚,布满血丝,赤红着双眼,用刀往前面砍去,左臂上仍连着的一点点皮肉摇摇晃晃,藕断丝连,断裂之处血花飞溅。
夏然又想到薛曼那头红发。她第一次对薛曼产生了敌意,伴随了一股似有似无的悲哀与痛苦。那种敌意十分隐秘,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付出你的代价,为了你弃绝自我的杀戮。
唐虎突然感到胸口一痛,他知道自己一定有几根肋骨断掉了,但他仍然只能战斗。血沫溢满了他的口腔,他感到呼吸间身体在抽搐着挣扎,无论上过多少次战场,甜腥的气血仍然让他胃里泛酸。但他仍麻木机械地重复着挥刀。
地上一片片红红白白的泥状物体在双方的践踏下发出咕叽的声音。破碎,零落,肮脏。
在天上看来,那恶心的肉泥只是一闪而现,很快又被黑白红三色淹没了。两边的士兵已然入魔,战线一点点地朝预定的地点靠近。
张靖砚握紧了东阳之石。而夏然则转过头,蹲了下来,忍不住干呕。她看着云下的战斗,却想要为其哀哭。
既以灵立天端,何甘坠以为人?——她仿佛曾听得有人这般问。
自是生灵有难,可能置之不顾?——她仿佛曾听得有人这般答。
不愧是自我。——于是问者这般轻叹。
为了那不将被拥有的荣光。
悲吼。
马上就能到达指定区域了,李强的心里被高尚的情感充斥着。就要见到神迹了,他完美地完成了任务,这当是何等的光荣。
阵型的变化再一次将他退向兽人面前。
“啊!”他兴奋地叫了一声。终于可以亲手砍下兽人的头了!他的刀就要触到兽人了,它的黄牙几乎顶到了他的头。
一线之差。
突然,他的视线一转,然后在空中看到了自己被撕裂成两半的身体。
他懵了,恐惧骤然一瞬回笼,在意识的最后一个片刻。
他始终没有亲手杀死过一个兽人。他的头颅落到了地上,被下一个兽人踩成了血骨尘泥。
兽人渐渐涌入人类军中,白子已经快要看不见了。剩下的人类无暇感到悲哀难过,他们只是依照本能,拼尽全力砍杀。
阵型,计划,那已经不在考虑中了。
夏然不相信薛曼想不到这种情况。
她感到恶心,将原因尽数归结于它们杀人的方式血腥。
唐虎死了,肚子被扯开,肋骨刺入心脏里,血高高地喷涌出来,便是一道转瞬即逝的华美喷泉。
阵中容纳的兽人越来越多。夏然差点又要吐了。
牛大福能活到最后,是自己都没想到的。当然,他也没空去想。最后的最后,哪里还有害怕?他只是砍着,用刀随意地抽甩着。他的前后左右都是兽人。
哦,对了他是最后的一枚白子。
正在这时,一道白光骤然充斥了整个世界。
神迹?这是我从未相信过的神迹?
牛大福想抬头,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在这圣洁的白光中,他的魂灵归于安宁。
棋子全部阵亡,坏了,棋盘被掀了,那便没有胜者了。
夏然眼睛一痛,泪水就涌了出来,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她一声痛呼,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场上只有张靖砚一个人还能确切地看清东西。
他看着一缕缕白光缓缓地转动。兽人嚎叫着,一点一点被烧焦,发出一阵阵恶臭的毛发焦黑味道与酸臭的烤肉味。白光盘旋着,兽人的皮毛渐渐被烤成灰烬,红褐色的血肉发出阵阵嘶嘶声,黄白的油脂颤抖着燃烧起来。青烟缭绕着。接下来,看到的是抽搐的内脏。最后,他看到了森白的骨骼。
“果然是灰飞烟灭。”他想。粉尘盘旋起来,渐渐露出了干净的大地。黑子与白子同归于尽,唯一的遗留,就是那片深褐色的大地。
尘雾升腾,天光游翔,这一切,只有张靖砚看得清。
东阳之石从张靖砚的手心上空慢慢落下,停在了他的掌纹正中,仍然是一点也不起眼的小石块的样子,只是失去了太阳的温度,变得非常冰凉。
张靖砚将它塞进口袋,抹了抹头上的汗水,他觉得那汗水里有一股焦臭味道。魔法过度的使用使他头脑有点昏昏沉沉,快要虚脱了。北祭司半睁着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愉悦地说:“干得好。”
几个人落回了地面,踏在干净的战场上。夏然已经转为担心自己会不会瞎掉了。
邓仲离轻声吟唱说:“我们称颂光明,因其驱散我们眼前的黑暗。”
夏然的眼睛因为咒语的效果不太疼了,能够模模糊糊地看清一点点事物的影子。但她心情还是不太好过。她仔细一瞧,旁边几人都在揉眼睛。
地面上干干净净,只有那绵延了数里的暗色血迹没有散去,血肉的焦臭味道让她难以忍受。在场的眼神还算好的,除了张靖砚也就邓仲离了。不过他刚才用的光魔法是自己的创新试验品,消耗的魔法量很大,此刻也有点累了。
昨天的帐篷上的魔法符文大概有安神放松的作用,几人有点疲惫。
“请问您准备如何向士兵解释?”邓仲离问贺语哲。
士兵一个不剩,全军覆灭而且不留痕迹,实在难以说清楚。
贺语哲回答说:“英勇的将士以区区两千之数大败万余兽人,战至最后一刻,何等光荣?”
邓仲离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张靖砚叹气说:“是啊,好一场大胜仗。”
贺语哲笑说:“请诸位随在下回吧。几里外有接引者等候。”
秦文远路上低声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启用法阵?那么脏的东西,你看了不嫌恶心吗?我早饭都快吐出来了。”
张靖砚神情有点眩晕和痛苦。但很快他又嬉皮笑脸起来,说:“拜托,你是不是傻?”
秦文远一愣:“靖砚,我哪傻了。”
张靖砚磨了磨牙。“不,你不傻。”
秦文远莫名其妙地说:“哦。”
邓仲离眯起眼。“张靖砚,有什么事吗?”
张靖砚摇头道:“不,我只是觉得一次杀了这么多人有点......刺激。”
邓仲离说:“你这不算杀了人。他们是战死的,你只是在之后清理了一下场子。”
张靖砚叹道:“有道理,有道理......”
贺语哲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队伍后面,饶有兴味地听着看着。前面几人发现后有点尴尬,皱起了眉头。
一行人往回走。贺语哲说自己之前在云端站了太久,没力气再施法术。秦文远的风魔法只能走上一段路,索性就直接用脚走了。
走了一段路后,邓仲离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贺语哲,冷冷地说:“之前走来时,沙土并没有这里的红。”
贺语哲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幽幽笑了:“不枉是我认同的人。我的疏忽,不过太晚了。”
他没有再说“在下”。
张靖砚说:“这样说话你本人会很有成就感,但从旁人看来,恐怕有点脑子不好使啊。”
贺语哲面色不变,打了一个响指。
四周的空间如同镜片般片片破裂。屏障之后,是雍骑。
又一片黑云,开始一如终结。
贺语哲走到几人面前,足下一点,升上半空。什么魔法用完果然是骗人的鬼话。几个人到这时候就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情况大变。
“这是什么意思!”秦文远首先吼了起来。贺语哲简洁明了地以漫天的羽箭作了回答。
秦文远一边气愤他不回话,一边急急在四周竖起了一层风墙,将羽箭旋飞。不过他一用魔法,就感受到今天魔力的运转分外滞涩,这才知晓那帐篷上的铭文的作用,心中痛骂贺语哲不择手段。而简一念终于第一次在夏然面前出了手。
他步法轻盈,刀速快得带起了气流的旋转,整个人就像风一样在空中跳跃飞旋。一只只漏网的羽箭在他的刀尖甚至刀风中粉碎,发出微弱的碎裂声。
北祭司在空中冷冷地看着,露出一丝怜悯与嘲笑来。
夏然想到画满了各式繁杂纹案的薛曼的帐篷。这雍国北祭司独创的符文,竟然薛曼也是不识得的?
“贤者留下的古铭文,我只在你们身上用了一重。薛曼嘛,我给她留了一系列小小的挑战。”贺语哲愉快地说。他手指拨弄着,指尖不断形成一个个小小的白色气旋,向他们冲来。
好吧,果然北祭司对只靠自己怼不过薛曼充满自知之明,搬出了大佬贤者。
“哥们,你这样拖拖拉拉的,很容易让我们跑掉的呢。”张靖砚放着废话。
“这叫节省魔力,防止浪费。”他说着,手指掐了一个决,张靖砚的石头一闪,人便倒了下去。
夏然仿佛重新认识了贺语哲。即使现在情况危急,她还是忍不住带有欣赏地评论:原来这人是这样的?这个性格倒是有趣多了。
接下来的箭矢带上了魔法,水,火,冰凌,光芒。当情况危及到自身,夏然才终于感到一点慌乱,也第一次十分准确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当别人在自己身前奋战时,她只能躲在别人的背后祈祷。
她撇撇嘴,告诉自己,至少不可以哭。
张靖砚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邓仲离极力尝试挖掘光魔法可用于攻击的方面,比如试着用光烧起一支箭矢,但实在作用不大。
秦文远显得焦急和懊恼,他就是那种有事全都写在脸上的人。他的风显然不足以挡住这么多的魔法箭矢,这一点使他神色茫然,只能尽全力用风保卫每一个角落,然后就相信同伴吧。
李涵之同样也是无能为力的人之一。他只能等着箭飞到附近,然后进行闪躲。
“真是不知道这个小队里为什么会含这么多奇怪的没用的家伙。”北祭司冷笑着,声音不高不低。
风圈里的人没空理他。简一念现在作用越来越大。附着火焰魔法的箭烧焦了他的一丝头发,而不久后他的左臂上多了一道擦伤。他的步伐没有慢,但箭快了。他毕竟不是风,打不破自己的极限。简一念发现了这一点,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
夏然躲在中间,成了除张靖砚外最悠闲的一个,只能帮李涵之看看有没有危险的箭。但就连这个,也因为箭的速度太快而有点看不过来。她的指甲抠进了手心的肉里,勾出泛白的月牙印子。
夏然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贺语哲一眼,仿佛在说:“你下来!”在混乱中,她的反应小到完全可以被忽视,但显然贺语哲看清了。他温和地笑着说:“抱歉啊,我要节省魔力,避免浪费。所以就不来了。”
就在夏然又低下头的那一刹那,一支箭擦过了她的左脸。随着她的惊叫,箭钉在了李涵之的右肩,深深扎在肉里,又“砰”的一声炸开。这是一支附带了爆炸魔法的箭。李涵之痛呼一声,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右臂飞了出去,带出一串血肉骨渣。他大叫着,嘴角溢出了鲜血,眼睛里溢出了眼泪。
夏然睁大了眼睛,她的心跳快了起来,像是恐惧,又含着深深的激动与病态的喜悦。不过她随即脸色沉了下来,压下了那不属于正常人的情感,转而继续主动去哀叹自己的无用。很快,那份哀愁又被唤了回来。
简一念回过了头。夏然第一次地看到了他的脸上露出了除冰冷以外的表情:他皱了眉。他随即迅速转回头去,一刀带起了数丈的尘土,刀刃上的风直直穿过了秦文远的屏障,穿透了一个士兵的脑门,将他劈成两半。
夏然听到了李涵之的喘息和闷哼。她擦了擦脸,抹下一手鲜血。粘稠的血色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恍惚了一瞬,看着朦胧的世界,好像置身于风圈之外,吼声与箭矢的破空声离她足有千里之遥。她在外面看着时间流逝。
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
李涵之摔倒在地上,呼吸弱下来,神情呆滞下来。邓仲离终于也跪倒下来,腹部是一根长箭。贺语哲俯视着徒劳抵抗的两个仅存的战斗力,轻蔑冷笑。突然,他手指点了点空气,脸色一变。
圈内的空气一阵波动扭曲,夏然也好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一样,视野清晰了起来。她眨眨眼睛,一声低呼。
本该在军营中休息的薛曼出现在了中央。此刻,她的脸上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疲惫?
贺语哲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严肃起来。
她看了一眼李涵之,声音不急不慢:“10秒。”她声音不大,但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贺语哲的脸上露出了焦急。他不明白薛曼怎么出的帐篷。不过他没有多想,而是立刻开始念咒,一个火球在手中酝酿起来。血红与藏蓝交替浮动,勾勒出妖美的火色。
薛曼一动不动,凝视着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开始微笑。她手腕上手镯中的宝石开始闪光。还剩9秒。
箭矢瞬间如同暴风骤雨一般,每一个骑兵都在尽全力拉弓射箭。贺语哲手中的火球不停变大,两种颜色转换得更加快速,而一缕以薛曼为中心的白色圆圈也渐具雏形。薛曼的表情很是轻松,斜着眼睛瞥着贺语哲。而贺语哲神色很冷。周围几人都向薛曼靠近,或站或躺地聚在白圈之内。他们不太清楚这个圈的作用,但总是有用的。还有8秒。
秦文远看这形势不妙。他发现白圈没有防御的功能,于是立刻怒吼一声,风圈更加凌厉了。之前他放松了一下子,差点让七人就此丧命。薛曼向他皱了一下眉头,秦文远强行压下了怒意,心里思绪翻涌。薛曼绝对早就知道!
虑到现在命在旦夕,他自然不会不知轻重地翻脸,只是先忍了下来。但那风圈由于他的情绪波动,更加不稳定了起来。还好张靖砚的东阳之石自己开始缓缓吸收火球的火光,让人稍稍觉得安心。还有7秒。
简一念严肃地紧盯着羽箭的行径。他知道魔法不是他擅长的,所以他选择尽力抵挡羽箭的进攻。只是在小小的圈里,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很难施展的开。
夏然猜测,他一定渴望着有一天能够掌握魔法,就像自己一样。那样痴迷力量而骄傲执着的人,怎么能忍受被人保护的耻辱?而贺语哲迅速发现了东阳之石的变动,神色愈发冰冷。还有6秒。
光圈的光芒更加真实凝重,渐渐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半圆形,将七人罩在里面。里外的空间逐渐被隔绝开来,圆内的人影变得虚幻。贺语哲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加速着火球的形成。而薛曼只是看着那个火球,好像能够料到那只是无用功。
两个人眼神沟通着,贺语哲舍去了他温雅的壳子,而薛曼,从来没有撤下过脸上的笑容。还剩下5秒。
简一念避无可避之下,左脸不幸被箭矢割破了一个口子。他的表情依旧是一片冰冷的,只不过没人知道他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薛曼的目光滑向了简一念,最后停在张靖砚身上。
贺语哲看着薛曼,放松下来,轻轻开口:“成事在天,若日后相见,交个朋友。”薛曼语气异常诚恳:“少年啊,我很欣赏你。”贺语哲面露笑意。还剩4秒。
他为什么放松?夏然一看,他手中的火球已经基本成型了,青蓝为主,正红为辅,闪烁着鬼魅幽明的光。为什么是蓝色?很简单,正红是薛曼的发色。虽然逻辑不通,不过作为正常人,还是不要去理解这一对怪人的好。不管怎么说,只有3秒了。
那个火球终于脱离了贺语哲的手掌。火球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蓝光划过之处,空气扭曲变形。没有人能够腾出手来去阻止火球的到来。秦文远能控制一个风圈就不错了,而其他几个人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薛曼,还在微笑。
夏然心里猜测,薛曼大概就是在故作镇定,毕竟她算看出来了,这南北祭司都不是靠谱的东西。只有2秒,还有2秒。
啧啧,生命就要到此为止了吗?我还没有找到洛林呢。
夏然长舒一口气,突然有些想笑。
在这紧要关头,张靖砚竟是出乎意料地跳了起来。
几人瞪大了眼睛。秦文远情不自禁地喊:“不!”
夏然从来不知道人类可以跳那么高。那一跳,至少有三米之高。抬头仰望,太阳给他的背脊粗糙地涂抹上了阴影,使他的身躯一片黑暗。但从正面看,他的脸庞一定是非常明亮的。
因为火球正正砸上了他的脸。
空中,妍丽的双色火球如烟花般四散开来,化成一阵灿烂明亮的火雨。张靖砚头朝下,在这一片火雨中,直直坠落下来,如同折了翼的飞鸟。夏然惊叫了一声。她同时看到了贺语哲的了然与嘲讽,以及薛曼若有若无的笑。最后一秒。
时间到。
刺眼的白光闪烁中,夏然听到了时近时远,毫无规律的杂乱的尖利的鸣叫声、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声,以及秦文远的惊呼:“张靖砚!”
白光,又是白光,怎么今天眼前全是白光。
因为这是空的颜色。
张靖砚随着他的东阳之石,落进了法阵中,或者说,至少部分落进了法阵中。
(https://www.diandingorg.cc/lyd159927/8159785.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www.diandingor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iandingor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