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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九十四章


  临近午夜时分,庆祝还在继续。

  秦良玉与他们疯玩一阵,喝了好几壶烈酒。最后实在是觉得扛不住了,才借口去如厕逃了出来。她东倒西歪的走了几步实在走不动了,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在石头上醒酒。

  平时不苟言笑的何开,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想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拽着她一直敬酒,还尽说一些胡话。隐约听见一句‘玉陵’,然后就被旁人岔开了。

  想起之前玉陵蒙难,他也是最上心的那个。只是在临安那些日子,她整日与玉陵在一起厮混,也没听她说和何开有何牵扯。真不知她离开的这两个月,两个人又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何开这个闷头青,竟然也有情窦初开的一天。

  想起他那副样子,便觉得忍俊不禁。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今日,她可是对他彻底改观了。

  秦良玉拍了拍热乎乎的脸,准备清醒一些去别处寻秦云穆。一会儿瞧不见他,总觉得不放心。刚才还有人和她说他与游击偷偷摸摸聚在一起说话,不知琢磨些什么。

  她总觉得游击是游朝闻的儿子,心里对他提不起兴趣,也不敢掉以轻心。

  秦云穆又整日与他混在一起,时日久了一定会惹出祸端。游击身后有他老子,而云穆还是个戴罪之身,虽然有赵睿广照着,要是临安那边催的紧,他也不能一直拖下去。

  等赵怀壁殒命的事儿一过,赵孟现定会重新在他身上做文章。到时候,他不仅得运筹帷幄西北战况,还得兼顾赵孟现。左右都是棘手的事儿,她不想看他这么辛苦。

  所以,在那之前,她需要做些事情,不能一直被赵孟现牵着鼻子走。

  秦良玉抬起脸,让风吹在脸上,舒服的很。

  醒了一会儿酒,觉得差不多了,起身寻人。

  刚走出去,发现自己竟然摸黑到了宋悝的住处。

  本想调转方向,想着他又救了她一命,还未来得及道谢。如今,正好可以表达谢意。

  见里面还亮着灯,大呼几口气,散了嘴里的酒气,掀开帘子进去。

  宋悝拿着笔,愁眉不展的对着一张宣纸。

  秦良玉走过去问,“军医,您这是在做什么?”

  宋悝抬头见是她,表情僵硬了片刻,仿佛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咳嗽一声,立刻恢复正常。

  他把笔塞到她手里,“丫头,你来的正好,快帮老头子写几个字。”

  秦良玉满腹狐疑的坐过去,问道:“是写药方子吗?”

  宋悝摇头,老态龙钟:“家书。”

  “家书?”秦良玉有些惊讶,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在临安还有家人。

  为了不干涉他的隐私,便忍住心中好奇不问,“您说,我来执笔。”

  宋悝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秦良玉见他如此,以为是心情复杂,不知要说些什么。

  端好笔,准备下手,一直不见他开口,便小心翼翼的问,“军医,您可是想好要写些什么了?”

  “恩,”宋悝慢悠悠的点头,然后开口说道:“安好,勿念。人多,速回。”

  人多应该是指军营里的伤兵多。

  难道是他的徒弟?

  秦良玉准备下笔,又发现他说的内容极其简单,问道:“就这些?”

  宋悝睁开眼睛,眼底深处带着一抹她不清楚的浑浊,“就这些……写吧。”

  秦良玉没看出来,见他正常的很,不像是糊涂了,于是便下笔在纸上写了这八个字。

  拿起宣纸,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然后递给他,“军医,好了。”

  宋悝接过,看也不看,拿笔挥了两下,写上他的名号,然后塞进信封里,丢在旁边。

  做完一切后,他立即恢复之前的模样,一脸慈祥的说,“丫头,被那帮臭小子灌酒了?”

  秦良玉立刻用手堵住嘴巴,以为是她嘴里的酒气太重,熏到他了,“对……对不起。”

  宋悝摇头,去药柜子那里替她配一副醒酒的汤药。

  他端坐在药罐子前拿着扇子,说道:“军中这帮臭小子,向来不知节制。如今有机会喝酒,当然要趁机喝个尽兴。丫头,听说你又带人打了胜仗,这次对方还是齐国大元帅拓跋余,可真是给老头子长脸了。不过,还是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莫要太拼命。”

  秦良玉点着头说,“多谢军医担忧,良玉记着了。”

  宋悝继续说道:“虽说你比军中好些男儿都要强好几倍,但是你听老头子的一句劝,你终究是个女子。不能像那群混小子一样拼命,该往后退的时候,就往后退。那些杀人放火的事儿,就交给他们,无人会说你胆小。”

  “噗……”秦良玉听见这话,笑着说,“多谢军医教诲,良玉记着了。”

  宋悝点了点头,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倒了碗醒酒汤给她,“喝吧,喝完以后,身子会舒爽些。”

  秦良玉端过来,吹了吹热气,喝下去。

  她把碗放在桌子上,说,“军医,良玉还有事儿,就先告退了。”

  宋悝点头,“去吧。”

  秦良玉离开营帐,走到一半才想起她去的目的。‘谢’字还未说出口,人就出来了,着实说不过去。

  转身往药房门口走,到了地方,听见宋悝在里面嘀咕,“也不知妇好看了这封信会不会来,若是她来了,又要如何解释?看来我真是老糊涂了……”

  声音落下,她闻到宣纸烧焦的味道。

  秦良玉本以为他是因为挂念家人,所以才会感慨。听见‘宋妇好’的名字,心底一抽。

  她怎么忘记了他与宋妇好共用同一姓氏,两人之间怎会没有关联。

  梦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除了这点儿关联,她与宋妇好只有几面之缘。可每每见面都能感受她来自心底的恶意和嫉妒。她喜欢赵睿广的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是不知道赵睿广作何感想。

  她这段日子因为秦府的事情,早就把宋妇好抛到脑后了,如今又听见她的名字,心里的滋味着实说不清楚。再加上她现在与赵睿广的关系,也做不到充耳不闻。

  如今又知晓她与宋悝的关系,也就印证了梦里面她说与赵睿广青梅竹马,相依为命的事实了。

  秦良玉站在门口悠悠叹口气,宋妇好要来,她不舒服是真。只是身上扛了许多担子,没工夫管她。

  赵睿广也从未主动提及这么个人,她若是不懂事的追上去问,反而显得小肚鸡肠。

  万一真是她瞎想,就真正是闹剧一场。

  反正她还未来,自己也不用吓琢磨,从临安到这里怎么说也要两个多月的路程,她有的是时间找赵睿广算账。

  想到这里,秦良玉调转脚尖,朝宴会处走去。

  到了地方,地上已经躺了许多横七竖八的醉鬼。

  秦良玉跳来跳去,怕不小心踩到人,小心翼翼的走到主位。没找到赵睿广的人,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

  见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她这个主角也用不着陪着,就独自回到营帐休息。

  掀开帘子,王猛带着兄弟们站在里面。见到她,抱拳跪在地上。

  秦良玉拉住王猛,“这是何故?快快起来。”

  王猛不起,情绪激动:“将军,黑木崖战役,属下们都见识到了您的实力。上阵杀敌这么多年,从未像那日这么过瘾过。属下愿意终生追随您上阵杀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在后齐呼,“属下愿意随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良玉看着跪在她面前的男儿,一腔热血,愿意把身家性命交到她的手上,顿时觉得身上的责任又重了许多。

  她把王猛从地上扶起来,然后说道:“都起来吧,既然你们被分到我的手下,那便是一辈子的兄弟。我秦玉在此发誓,日后如论去了何处,都不会忘记你们。”

  “多谢将军。”

  秦良玉又简单说了几句,便让人散了。她往床铺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回头问王猛,“王猛,你可认识元帅身边的李护卫?”

  “李护卫?属下不知,将军,为何如此问?”王猛皱着眉头说。

  秦良玉看他轻摇了下头,说,“无事。”

  然后便走到床铺前躺下了。

  ***

  第二日,秦良玉很早就醒了。与王猛他们在校场上训练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去伙房吃放。

  刚走到门口,就和拎着漆盒出来的胖老大碰个正着。

  秦良玉迎上前,看了眼他手中的漆盒,说道:“胖老大,你是去给元帅送饭?”

  胖老大瞪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秦良玉也不在意,说,“给我吧,我帮你送。”

  胖老大也不在意她是否是军中的副将,还当她是以前的哑巴。把漆盒递给她,不忘交代一句,“快些送过去,莫要让老子的饭菜凉了。”

  说完,转身进了伙房。

  秦良玉已经很久没看到他这样说话的样子,十分开心的应了一声,“好嘞,”,然后便转身朝赵睿广的营帐走去。

  她到了地方,见门口一个人都没有。想起上次游击对她咄咄逼人的模样,不敢掀开帘帐,随便进去。

  她走到门口,大声喊了一句,“元帅,属下秦玉求见。”

  说完,等了一会儿,里面传来赵睿广的声音,“进来。”

  秦良玉掀开帘子进去,何开和几位将军都坐在里面。不知在说些什么,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

  她把手中的漆盒放在桌子上,说,“元帅,这是胖老大让我送过来的。怕是快要凉了,快些吃吧。”

  说完,便想退出去。

  赵睿广见她穿着长袍,显然是刚从校场出来,便问,“你吃了吗?”

  秦良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不知要怎么回答。

  正当她踌躇的时候,赵睿广又说,“随我们一起吃吧。”

  秦良玉有些震惊的看着他,还未回过神来。旁边的何开已经打开漆盒,把里面的粥拿出来像是默认。见拒绝不了,便在坐在桌子旁的空位上坐下。

  赵睿广盛了碗粥给她,“吃吧。”

  秦良玉赶紧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元帅。”

  赵睿广轻轻点了下头。

  众人拿起碗筷,默不作声。营帐里除了他们的呼吸声,就是碗碟交错的声音。

  秦良玉觉得奇怪,瞥了眼旁边的行军布阵图,然后又看看何开和平时经常打照面的将军,唯独不见游击。

  她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未开口,赵睿广说,“方才前方探子来报,昨夜游击突袭齐国军营遇到了埋伏。带去的三千士兵无一生还,游击踪迹不明,我已让何将军带兵前去增员,打探消息。”

  秦良玉嘴唇发白,握着筷子的右手微微颤抖,“那云穆呢?”

  每说一个字,心底就抽抽的疼。

  紧盯着他的嘴唇,不想听见什么噩耗。

  只是昨夜他是与游击一同不见的,不可能安安全全的呆在军营某处。她今天早上还特地去找了他,也未见到他的人。

  她虽未流泪却让赵睿广心中一疼。

  何开看着她,疑惑她为何叫秦云穆叫的这么亲切。

  赵睿广说:“被拓跋余活捉,斩首示众,头颅……挂在了城墙之上。”

  秦良玉血色全无,双眸惊恐的瞪着。

  赵睿广紧握住她的手,“卿儿,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拓跋余付出代价。云穆的仇,我一定会报。”

  卿儿?

  何开不可置信的望着秦良玉。

  “我不信,”秦良玉丢下筷子,奋力往外面跑,赵睿广紧随其后。

  留在营帐里的人面面相觑,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何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何开表情严肃,望着旁边的布阵图发呆,一会儿后面露狠色,咬着牙说,“拓跋余,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昨夜游击和秦云穆商量好偷袭计策,瞒着赵睿广召集三千士兵浩浩荡荡的往齐国军营去。

  本想趁着夜色绕过吴山,到他们背后做好偷袭准备,万一事情败露,赵睿广他们看见攻城的火光也能和他们双面夹击,一举拿下拓跋余。

  谁知还未放一兵一卒,竟然被拓跋余的五万士兵团团围住。

  激战过后,赵国三千士兵无一生还,游击不知所踪,秦云穆被生擒砍了脑袋。

  昨夜赵睿广听见探子消息,立刻让何正卿带兵增员,谁知去迟一步,只能看着满目疮痍,痛哭流涕。

  拓跋余显然做了充足准备,不然昨夜交战的时候他们没有得到一点儿消息。直到大战过后,才有探子来报。

  他是故意让赵睿广知道消息,故意让他丢脸,在赵国士兵面前耀武扬威。

  怕军心不稳,赵睿广隐而不发。消息被封锁到今天早上,除了何开他们无人知晓。

  所以,秦良玉昨夜才睡的那么香甜。

  秦良玉冲出营帐,直奔城墙之上。她趴在墙上,远远看见对面的城墙上挂着一颗人头。

  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样貌,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秦云穆。

  秦良玉反倒出现一丝侥幸,脸色惨白的望着对面,狠狠的咽了口吐沫,嘴里不停念叨,“还好,还好……”

  赵睿广追到她身边,垂眸看她,“还好什么?”

  秦良玉呆若木鸡,机械的一个字一个字说,“他们故意让我看不清那头颅的样子……可能是云穆,也可能不是他……我了解拓跋余,他一定是想扰乱军心。”

  赵睿广眉头轻蹙。

  秦良玉四肢无力趴在城墙之上,用仅剩的理智支撑着身体,“若是我父亲还在,他杀了云穆示威,我尚可理解。可如今相府树倒弥孙散,云穆又是个没有实力的小兵,他为何偏偏要杀他,挂他的人头……”

  游击带出去的人副将、先锋不乏五十多人,他为何偏偏选择云穆?

  她想不明白,只要一刻想不明白,那对面的人就有可能不是他。

  秦良玉抱着一颗侥幸,这个世界除了他,她再也没有亲人了,所以他不能死。

  转身握住赵睿广的胳膊,语气决绝,“云穆一定还活着,赵睿广,让我去齐国军营救他,他一定还活着……”

  她越说越激动,双眸充血,眼底的笃定不知道是确定秦云穆活着,还是在异想天开。

  赵睿广见她这般,心生不忍。一把把她搂在怀中,轻声安慰,“卿儿,有我,一切都交给我。”

  话音一落,秦良玉身体一僵,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没了动静。

  赵睿广低头去看,秦良玉缓缓抬眸,眼神凶狠,盯着他不放。只是一瞬,看他的视线恍如仇人。

  “游击带兵突袭齐国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赵睿广愣住,随后反应过来她是在怀疑他,知情不拦,故意让游击和秦云穆去送死。

  赵睿广心里微凉,握着她的胳膊的手慢慢收紧,“如此做,与我有何益处?”

  秦良玉紧追着说,“万一偷袭成功,你这个大元帅就做的更加稳如泰山。如今临安局势动荡,赵怀壁死了,赵孟现无暇顾及远在西北的你。你身边除了云穆,就只剩下游击这个麻烦,如果连他们也死了,我想不到对谁最有益。”

  意思是一定是他。

  秦良玉被远处的头颅弄乱了心思,再加上那个缠了她许久的梦,更加怀疑这一切都是赵睿广谋划的。宋妇好说了,是他故意不救,眼睁睁的看着秦云穆送死。不然,他也不会落下这么个下场。

  所以,她才会第一反应把罪名安在他的头上。

  赵睿广眼里的疼逐渐变成冷淡,看着秦良玉的眼神从不可置信,慢慢到平静。

  他表情僵硬,死死的盯着他。过了许久,才从嘴里蹦出一句,“原来……我在你心中竟如此不堪。”

  秦良玉眼神一顿,触及他的视线,立刻恢复平静。

  事情还未弄清楚之前,她不应该这么不理智。

  如今能帮她的人只有赵睿广,如果连他都不理她了,那才是真正判了秦云穆的死刑。

  秦良玉捧住脸,抽噎的蹲在他面前,“对不起,我乱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对不起……”

  赵睿广低头看着她,她没说一个字都刺在他心口处,虽然害处在方才的疼痛中,却不及她的泪水。

  把她搂在怀中,轻拍后背,“我知道,我都知道。”

  秦良玉再也绷不住了,扑在他怀里紧紧的握着他的衣袍,从刚才的抽噎变为嚎啕大哭,仿佛已经承认了现实。

  “赵睿广,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赵睿广搂住她的肩膀,把她锁在怀中,轻声安慰,“你还有我。”

  城墙之上飘荡了秦良玉的哭声,她与赵睿广一黑一白的身影紧抱在一起。

  站岗的士兵看着眼前的一幕,铮铮铁骨也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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