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寒风夹杂着沙土拍打在她脸上，迷的她睁不开眼。秦良玉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只知道一旦停下来就有可能失去性命。怀里的孩子停止哭泣，好像睡着了。
耳边皆是北风吹过的声音，不知道后面是什么情况。
快要跑到村落后面的山丘上时，突然感觉到后背一凉，随后刺骨的疼痛弥漫全身。缓缓回头，头戴布毡的男人龇牙咧嘴，手上的刀有血流下去。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在她实在跑不动，速度慢下来来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用刀砍她。
秦良玉慢慢倒在地上，握紧双手，把孩子压在身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伤及无辜。
戎狄看着地上的尸身，朝她啐了口吐沫，然后头也不回的往村落走去。
经过一个小时的屠杀，本就萧条的小山村瞬间失去人烟。朝阳慢慢升起，银辉洒落大地，黄色的沙土上一片一片血红。留下清理尸首的戎狄手持大刀，把奄奄一息的尸体拖到半里以外的寺庙。
秦良玉迷迷糊糊，脸在地上摩擦，穿在刺骨的疼痛。拽着她脚的戎狄头也不回，到破庙里面，把她往成堆的尸体里一扔。
滚落的瞬间，坚持不住，松开双手，红衣女孩从她怀里脱落。停下来的时候，撞到旁边的漆红圆柱，倒下来砸在她的腿上。早就失去知觉的身体猛地一震，随之而来的是钻心的疼。
秦良玉满头大汗，她咬牙憋住已经溢到嘴边的声音。听着外面的动静，不敢有丝毫的举动。
不知过了多久，检查有没有活口的戎狄终于走了。破庙恢复寂静，她再也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翌日，阳光从外面散进来。直到中午，秦良玉才悠悠睁开眼睛，远处是成堆的尸体。
闻风而来的野狼围在尸堆周围，啃咬看不清容貌的尸体。它咬住快要脱落，只连着一层皮的手臂。来回撕扯几下，退到角落里，品尝来之不易的食物。
秦良玉闻着屋里的恶臭，鼻子失灵。粘稠的空气吸在嗓子里，难受的紧。
她想推开身上的圆柱，胳膊动弹不得。忽的远处的红衣孩童，惨白的脸与她身上的红衣彼此交映，从房顶的缝隙里投下来的月光正好洒在她死气沉沉的脸上。
昨天晚上天太黑，没看清她的样貌，到现在才发现她面容天真可爱，五官精致。若是长大，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屋内的腐臭味，让她喘不过来气。外面的恶狼越来越多，迟早有一天，外面的尸体会被它们吃干净。一旦发现她，就真的只有等死的份了。
她想过千万种死法，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沦为被动物的食物。
只要推开身上的圆柱子，就有逃生的可能。
每吸一口气，死亡就会离她自己更进一步。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些什么。
秦良玉咬紧牙关，手掌紧贴地面，想从地上坐起来。试了几次，腿上的疼，让她不得不放弃。
她躺在地上，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交谈声。
循着声响望去，两个穿着铠甲，脸上戴着灰布的男人现在用手里的剑柄戳地上的尸体。
游击用剑敲了敲面容保存完好的男人，十分烦躁的说道：“秦云穆，这哪里哪有什么活人，全都死了。也不知道元帅让我们搜什么搜……这么多年了，你听过被戎狄袭击过的村子有活口的吗？反正我在军中呆了这么多年，是从来没听过。”
面容镇定的秦云穆掀开一个面朝下的妇人，“抓紧时间找吧，万一还有呢。”
游击‘切’了一声，用剑挑开推在一起的尸体，说：“要是真有人活着，出去以后，老子跟你姓。你说你一个堂堂赵国将军，不就是不听军令追击几个逃兵吗。元帅他怎么就震怒了，让你来做这等见不得人的事儿。搜索百姓？放眼望去都是死的，哪还有什么活人。”
秦云穆不做声。
前几日，流寇突袭营地，伤了他们不少人。他们退兵时，毫无章法可寻，便以此断定，那些流寇是无意中闯进他们的营地，没有什么作战计划，也没有首领坐镇指挥，便私自带亲兵去追。
然而，却副将军却认为这是敌军的诱敌之计，不允许任何人迈出军营一步。
他的行为，违抗军令。就算最后只用了一小支亲兵，端了敌军两千多人，还是逃不了被惩戒的命运。不仅被降了职，还来做这些事情。
这样的惩罚，他能忍受这么多时日，游击却受不了。短短几日，就抱怨了几千回，所有人的耳朵都被他磨出了茧子，除了他，没有人肯与他一起执行任务。
秦良玉听着外面的对话，眼圈变的通红。她张开嘴巴发不出声音，怕他们就这样离开，情急之下，随手抓起树枝，用力敲打身上的圆柱。
啪啪的响声，在空寂的破庙里尤为响亮。
正在扒拉尸体的游击，猛地停住动作，“什么声音？闹鬼了？”
秦云穆停下来，发现声音是从佛像后面传过来的，立即丢掉手里的残肢朝那边跑去。
游击意识到不妙，赶紧扔下手里的破布跟上去，提醒他说，“小心点儿，万一是敌人设下的埋伏怎么办。”
秦云穆没有停留，两人跑到佛像后面。见到秦良玉，皆是一愣。
秦云穆在她身边蹲下，帮她移开身上的圆柱，轻声询问，“还能坚持的住吗？”
秦良玉没有力气回答他，眨两下眼睛。
游击见到眼前这幅场景，愣住了。他盯着秦良玉，不可置信的说，“乖乖，还真有活的……现在要怎么办？把他抱出去？”
秦云穆头也不抬的说，“你去禀报元帅，让军医过来看看。”
“好……”游击点了点头，转身跑出去。
他走后，秦云穆拔开水壶的塞子，用手指沾了几滴涂在秦良玉的嘴唇上。
秦良玉感受到水源，已经枯竭的身体仿佛瞬间注入能量。只有几滴哪里够她喝的。本能的渴望，让她如恶狼扑食一样，伸手去夺。
秦云穆见她这般，挡住她的手，安慰道：“莫急，这里还有，要慢慢喝，才能消化。”
说完，他看了眼她身上的衣物，能依稀看出质量与花纹不错。在李家村应该是个大户人家，沦落至此也是造化弄人。不过，他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也算幸运。
不一会儿，壶里的水被秦良玉喝了一滴不剩，秦云穆把水壶收好，抱她出去。
秦良玉瘫在他怀中，一颗心放下。
这一路来，她每天都在担心他的安危，如今见到真人，算是了了心愿。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不要他性命，但只要看他安好，对祖母也有了交代。
他是秦家唯一血脉，也是她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都会守护好他。
秦云穆见怀里的人眼珠一动不动，心口一跳，试了试她的鼻息。见还有气才放下心来。
到了门口，游击去而复返。与他一起来的还有许多将军，听说他们找到活口，都想来看看是谁大难不死，从戎狄手中虎口脱险。
何开走在前面，被他们围在中间，面无表情的看了眼他怀里的人。头发黑短，脸上满是灰尘，看不出样貌。
“他怎么样了？”
秦云穆答道：“只是晕过去了，属下刚替他把过脉，没什么大碍。”
刚才在破庙里替他把了脉，只受了些皮外伤，没有伤及根骨，所以并无什么生命危险。
何开点了点头，“让军医好好替他看看……一定要包住她性命。”
“是……”秦云穆说。
“你救人有功，我会向元帅禀告此事。希望你被惩戒这段时日，莫要再生事端，否则……就算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这话是安抚也是警告，皇上已经连下七道圣旨要把他就地正法。都被主子压了下来，本来已经告诫过他让他这几日不要生事，没想到会带兵追击逃兵。
虽立了功，怕引起朝堂不满，还是把他官降下五品，成为最底层士兵。
秦云穆知晓他的苦心，他听说秦家满门被灭，虽然心急如焚，但什么都做不了。本想回临安替相府伸冤，被他一个拳头打醒。
经过那晚，他再也不是行事鲁莽的白脸少爷，只是一心想在军营立功，然后回去报仇。
他现在是罪人之子，必须谨慎行事，才能不辜负秦家一百四十几口人的在天之灵。
何开说完以后，看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带着一群人回军营里商议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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