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秦良玉醒来,已是半月之后。她泡在褐色药桶里,水漫到脖颈,缕缕热气从皮肤传遍周身。
她抬眼望去,屋外树叶娑娑作响,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
情不自禁摸向心口,半指长的刀口已经结疤,不疼只有些痒。
李岩拎着药篮进来,没看见她醒了,把手里的草药洒进桶里时,才忽的反应过来她睁开眼睛。
手里的药篮扑通一声掉在地上,“良玉,你醒了……”
秦良玉微微对他一笑,“李叔,这些日子辛苦您了。”
很久没有说话,嗓音沙哑,每吐出一个字声带摩擦的疼。
李岩颤抖着双手倒杯热茶喂她喝下,话语中掩饰不住的欣喜,“辛苦什么,只要你醒了,我这心才踏实下来。”
一杯茶水下肚,疼痛稍微好点儿。秦良玉擦了擦嘴角茶渍,问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赵孟现没找到她的尸首,定会严加防范。堂堂相府一夜消失无踪,他会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李岩边捡药篮边说道:“皇上给你爹安了个投敌叛国的罪名,没让人查便昭告天下,在相府密室收到了他与蛮夷通信的密函。如今过去这么久,世人早就忘了相府,这投敌叛国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秦良玉早就猜到,秦光启虽然失势,但丞相的官位还没被拿下。这么多人被杀。赵孟现如果不费些功夫,恐怕交代不了。
只是这么荒唐的理由,皇帝真的会信?
树大招风,
她现在明白他的意思了。
如果相府仇人只是他,那她报仇还有希望。若是那高居朝堂之人,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李岩继续往桶里添置药材,继续说道:“不过有一件事儿你该知晓,你父亲在押送临安的路上被人劫走,至今下落不明。是生是死,皆有可能。待你痊愈,可查明真相。若是活着,你在这世上总归有一惦念之人。”
秦良玉点头,“我明白……那相府众人尸首是如何处置的?”
李岩没有表情,“他们并未为难老弱妇孺……听说是三皇子向皇上求的情,已经全部安葬秦家祖坟。堂堂相府,朝夕消失,真是天意弄人啊。”
秦良玉想起秦老夫人为她挡刀的瞬间,眼眶通红。
赵睿广能冒着风险替她求情,没枉得她对他的惦念。
李岩叹了口气,“节哀顺变,你祖母在天之灵也不想看见你这般无用。”
秦良玉破涕为笑,“李叔,你怎的与祖母一样……我这伤还需治多久?”
李岩说道:“用不了多长时间,这半个月来我一直用草药帮你医治,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挺过来。如今醒了,再泡三日,便可出来。”
秦良玉把眼泪憋回去,“多谢李叔救命之恩,良玉没齿难忘。”
李岩把药篮放在旁边,坐在椅子上熬药,“你我之间,何须如此。不过,我还是要多嘴一句,你可是想好下一步打算了?”
秦良玉默了片刻,“我想去西北找云穆……”
秦家满门被灭,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他战死沙场。赵睿广既然有法子保全相府众人全尸,便不会对秦云穆不管不顾。虽会受到牵连,但性命尚可保住。
她现在很庆幸当初没有阻拦他去从军,否则今日死的就是他了。如今她已经失去所有亲人,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等到了西北,也能护他周全。到时,再想法子为祖母他们报仇。
李岩动作一顿,随后恢复正常,“这般也好,见到云穆,你们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秦良玉闭上眼睛,思索下步计划。
***
三日后,崂山崖底。
秦良玉穿上男子服装,开门走到草房院子。这几日,筋骨全然恢复。半个多月未动,身体已经僵硬了。
她在院子了疾步走了三圈,待身体发热去药房寻正在配药的李岩。
他拿着量称坐在桌子前面仔细研究眼前的东西,她上前一看,摆在桌面上的是副晶莹剔透的人.皮面具。
秦良玉疑惑的蹲下来,“李叔,这是何物?”
李岩看也未看她,说道:“是我这几日的成果,你看如何?”
秦良玉摸着下巴打量半日,“皮肤细腻光泽,是个好物……只是,您研究它作甚?”
李岩把量称放置一旁,小心翼翼的捏住面具两端把它展开轻轻吹气。阳光透过面具,散发出柔和的光,如同水洗一般。
“我这几日思索多时,你这几年顶着三皇妃的头衔经常出去抛头露面。西北大军中已有不少人见过你的容貌,还是遮掩一些比较安全。这人.皮面具是我提炼精华所制,戴在脸上可至半年不腐,你戴上它,日后也好行事,省的许多麻烦。”
秦良玉佩服至极,“还是您想的周到。”
李岩把面具放在准备好的盒子里,“你此番去西北路途凶险,我在这边还有些事情没有结束,不能陪你一同前去。望你多加小心,莫要失了戒心,被贼人所害。”
“你的性子不似云穆,从不会莽撞行事,只是……总归是个女儿身,要学会保护自己,我方可放心。”
秦良玉感动至极,从代替小良玉他便拿她作亲生女儿疼爱,这些年也是倾尽心血教导她,如今去西北不知是生是死,实在难为他为她担忧。
“李叔放心,待我寻的云穆便回到临安替秦府一百四十余口人伸冤,绝不辜负你们这些年对我的教导之恩。”
李岩忍着泪花,握住她的手,拍了三下,“好……”
说完,把她往旁边一推,起身往门外走,“我去替你收拾行李……”
秦良玉看着佝偻的背,眼泪落下。他年事已高,不知下次见面又是何时?此番一别,恐怕是永久不能相见。不能伴他左右,也是人生憾事。
夜至子时,王府华灯笼罩。从前厅里传来的舞乐之声,皆被阻于门外。
赵睿广披着长袍端坐在书房之中,他脸色苍白,墨黑的长发披散身后。左右摇曳的烛火洒在地上,倒映出他的影子。
他盯着头上的发簪,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李魁疾步进来,见他面色难看,忧心忡忡道:“主子,请您保重身体……”
赵睿广面不改色,“可探得她的消息?”
李魁踌躇片刻,说道:“……并无,”
赵睿广眩了一下,闭上双目,紧握住桌面底下的双拳。
这是第几次了?每每有死士回来,便抱有希望想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可每次都让他失望至极。
忍着噬心之痛,要紧牙关,“再探,”
“是,主子……”李魁想劝他放弃,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而说道:“方才皇上又派人送来十名姬妾与舞女……要作何安排?”
赵睿广嘴角勾起,猛地睁开眼睛,嗜血的杀戮暴露无遗,“放于西苑,厚情款待。”
“是……”李魁告退离开。
厚重的厅门合上,赵睿广起身走到烛台侧方,用银钳夹断摇曳的烛心,屋里瞬间陷入黑暗。
他挺立在书房之内,一袭雪白长袍暴露在月光底下,冷寂孤傲,恣睢无情。
李魁出了院门,宋妇好半路把他拦下。前厅与她之间隔了一道红墙,悦耳的歌声越过高墙萦绕身畔。
李魁面无表情,“参见宋小姐。”
宋妇好张口即问,“免礼,睿广他尚且安好?”
这半个月以来,除了每日上朝,府中接旨,从未看过他的正面。前去找他,都被挡在十米以外,让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的见着各种姬妾一个接着一个入住王府,看他在西苑住宿。心像刀割般,甚是后悔那日没有及时告知与他,如此也不会让他这般不待见。
李魁答道:“王爷甚好,还请宋小姐莫要担忧。”
宋妇好稍微收敛情绪,忍着急迫说道:“睿广的身子骨,你我是了解的。如今我爹不在,他离不开我的汤药。虽然每每由你把药端给他喝下,我还是不太放心。还请你禀告睿广,让我替他把一把脉为好。”
李魁态度疏离,“请宋小姐放心,主子这几日病情并未发作,无需您亲自操劳。等主子召见,宋小姐再去不迟。”
“这……”宋妇好失了分寸,快言说道:“我知那日作为伤了睿广的心,如今我已知错,后悔不已,能不能请你替我在睿广面前解释几句,让他莫要像现在这般不肯见我。”
李魁眼底闪过吃惊,“主子的心思不是我等能猜的透的,还请小姐莫要担忧,等主子召见你时,再去解释不迟。”
宋妇好意识道自己的行为有失分寸,屏住心神,端着手道:“……我知晓了,劳烦你了。”
李魁抱拳,“宋小姐客气了,若是没什么事儿,李魁告退。”
宋妇好微微摆了下手,“去吧。”
李魁后退至角门,转身离去。
宋妇好看着书房方向,要紧下唇,憋了很久的眼泪落下。她辛苦经营这么久的印象,都因为那日毁于一旦。好不容易让他对她与旁人不同,没想到今日竟然连见一面都难。以至于让她委身求一个护卫,还被拒于门外,心有不甘。
丝竹声声声入耳,宋妇好握紧拳头拍至假山石上,鲜嫩的手掌立刻溢出血丝。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些什么,不然她离这好不容易快要得到的王妃之位又有千步之远。
如今那人已死,她不信自己在他心中比不得一个死人。等几年过去,他还记得什么秦良玉、李良玉,到时,他心里只会有她宋妇好。
宋妇好咬牙一笑,势在必得,转身往西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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