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秦良玉看着椅面儿上被风翻过来的书愣了愣，随后轻声道：“是……”
说完，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赵睿广说话算数，说让她等到用膳的时候再走就等到那时候。
怎么说都是个皇子，下了命令，她也不敢不从。
本来带着点儿怨气看书，时日久了，读着读着也就忘了。
若不是绿萝来找他们去用膳，还不知道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
两人一前一后到前厅，尉迟恭和秦曦坐在主位上，游击他们围坐一旁就差他们两个。
秦良玉见她手边有两个空位，有些犹豫。
按理说赵睿广应该坐在上方。但他一直跟在身后，不知道要不要让他先过去。
正在纠结的时候，秦曦笑着道：“良玉，你傻愣着作甚？要是再不走，睿广只能在你后面候着了。”
一句玩笑话，却让秦良玉无比窘迫。
赵睿广是皇子，哪有在她身后候着的道理。
她立刻走到她旁边坐下。
秦曦见她满头的汗，用帕子替她擦了一擦，“看你热的，我都和你舅舅说了莫要让你去上学，他就是不听。你若是不想，就不去了。姑姑教你读书写字，可比那老头儿厉害多了。”
尉迟恭不同意道：“你的身子不能折腾。”
秦曦瞪他一眼，秦良玉趁机说道：“姑姑，外面的天儿是热了些。不过，我还能坚持得住。”
意思和尉迟恭一样，她就别折腾了。
秦曦没再说什么，抬头对赵睿广说，“睿广啊，这下子又得麻烦你了。你抽空的时候多教教良玉。”
赵睿广微不可及的点了下头。
秦曦早就习惯他的性子，也不在意，“快吃饭吧，菜都凉了，一会儿还要去军营呢。”
听到‘军营’两个字，秦良玉浑身一麻。
她看着秦曦，问道：“姑姑，他们下午不上学了？”
秦曦看她一眼，说道：“学是要上的，功夫也是要练的。以后，他们就早上上学，下午去军营，也不耽误。倒是你，下午没事的时候，就在院子里翻翻书，天儿热莫要出去乱跑。”
秦良玉点头答应。
***
午饭过后，赵睿广他们被尉迟恭带去了军营。
临走前，回院子里换了身衣裳。和早上的宽大袖子相比，下午穿的束身长袍轻便不少，适合习武。
秦良玉看着他们出了将军府，才掉头回秦曦的院子里。
她的情绪有点儿失落，低垂着头不说话。
秦曦见她像霜打了茄子一样，放下怀里的绣篮，说道：“良玉，过来陪姑姑说说话。”
秦良玉走过去，搬了个凳子坐下。
刚坐定，秦曦就说，“你刚来时，我还以为是你祖母授的意。一心想带秦云穆回去，倒也像她的作风。”
她话锋一转，“不过，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倒发现是你自己不愿他去。可否告诉姑姑，这是为何？”
秦良玉惊叹她的观察力，叹了口气道：“姑姑，我只是担心他。战场不是儿戏，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便不活了。”
最后一句，是在卖苦。
她之所以这么反对，是因为经过这些年的相处确实对秦云穆产生了些亲情。不能眼睁睁的看他送死，总归要做些什么。
秦曦垂眸笑了一声，“……这倒也是，不过你也想的太多了些。他只是随你舅舅去军营学点儿护身的功夫。日后，若是不想继续呆下去随时都可以回去。”
秦良玉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说，只点了点头道：“姑姑，说的是。”
秦曦不知道她听得进去几分，不想给她压力，伸了下胳膊道：“早上起得那么早，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
秦良玉摇头，忽的又想起一件事情，问她，“姑姑，三皇子为何不在宫中呆着，进了将军府？”
秦曦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秦良玉道：“若是不便，就不要说了。”
秦曦笑了一声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告诉你也无妨。你来的那一日，睿广和皇上讨了一道圣旨，要进军营历练。”
她叹了口气，又说，“至于他为何要住在将军府，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清的。等你再长大一些，姑姑再与你说。”
秦良玉不用她解释也能猜到原因。
若是宫里能容得下他，他也不会来军营。
秦良玉想起他一个人坐在拐角的样子，心里一紧。
明明就不好受，逞强给谁看。还教她课业，故意让她愧疚。
秦曦打了声哈切，“让红拂陪你玩儿吧，我再睡一时。”
秦良玉点头，迷迷糊糊的走出屋子。
门外，红拂捧了一组文房四宝给她，“大小姐，这是三皇子临走前让奴婢交给您的。”
秦良玉看了一眼，不说材质，单单上面的一块徽墨，质地醇厚，价格应该也不菲。
原以为没人在意她在众人面前出的丑，没成想他倒是记在心里了。
＊＊＊
秦云穆和赵睿广回来，又至深夜。
秦良玉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细微的脚步声过去，才真正睡下。
第二日，天还未亮她就醒了。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知晓还未到上学时间，现在去了也不会有人在。
她又在床上躺了一刻多钟，身子骨都僵硬了才让人替她洗漱。
绿萝扶她到圆凳子上坐下，“大小姐，这个时辰，南院还没有点灯。小少爷他们估计也未过去。您要不要再休息一时，等时日到了，奴婢再替您梳洗？”
秦良玉心烦意乱，哪有重新睡下的心思。她现在只想快些去南院解了心里疑惑。
绿萝见她脸色深沉，不敢再说拿起梳子替她捆起发髻。
小姐虽只有十几岁却极有自己的主意。遇事不乱，心思沉稳，看不透想些什么。
特别是三年前受伤，醒来以后，行为举止都与以前有很大不同。
收拾妥当，过去半刻多钟。
秦良玉对着镜面上的自己发呆，脸上的棱角已经有了些许以后的影子。
越是看清楚自己，就越害怕改变不了未来。
她依然会嫁给赵睿广，云穆也会战死沙场。
到时候，什么都和梦里一样，又有什么意义。
秦良玉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恐惧，不是危难来临之前，而是明知道它会来，却只能袖手旁观。
绿萝把白毛巾递给她擦手，轻声道：“小姐，将军夫人还未起。要不要奴婢让厨房先替您准备早膳？”
秦良玉放下毛巾，起身往门外走，“不用了，我还不太饿。等姑姑醒了，就说我去先生那儿了。”
绿萝点头应下，跑去书房帮她把放在桌面儿上的书拿给她。
她还顺便从桌面上抽了几张宣纸，卷好放在最上面。
昨天下午，秦良玉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不让人进去，只说要休息。
等黄分时刻她进去收拾屋子时，发现地上堆了好些撕碎的纸片。
仔细一看，每块都有黑色墨迹。以为她喜欢写字儿，带几张纸去先生那儿也好练习。
走到门口的秦良玉，见到上面的宣纸。眸子一沉，然后把它重新递给她，“这个且拿回去。”
绿萝惊诧一瞬，接过来说道：“是，”往书房走。
看着她进去，才走出院门。
***
秦良玉出来极早，天还未全亮。
府中的丫鬟小厮已经开始忙活，撤下长廊上的大红灯笼，修剪花园里的枯枝落叶。
几个身着翠绿荷花拖曳裙的丫鬟穿梭在花园之中，趁日头还未出来，用小瓷瓶子收集绿叶上的露水。
秦良玉走在长廊底下，一直在想赵睿广的事儿。她低垂着眼眸径直向前。
迎头走来的小厮不敢挡她的道，行礼之后退至长廊两旁，等她过去，才继续向前。
此时，红拂带着竹苑的丫鬟从厨房端着粥和补品走过来。
见到她，立即高声说道：“大小姐，你今日怎起的这么早？用膳了吗？”
秦良玉抬头看她，带着疑惑似乎在想她怎么会出现。
红拂的长相不俗，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清秀气质。再加上举止稳妥，处事老成。
相处时日久了，会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总会被她不自觉的吸引过去。
再加上她是秦曦身边唯一的丫鬟，府中也没有其他妾室，她的地位自然高过旁人。
她今日穿了件红色云纹绉纱裙，走在丫鬟前面，一举一动，摇曳生姿。
按理说陪嫁的丫鬟在夫人身体不便时，都会成为通房丫鬟。
她如此不同，若不是因为尉迟恭一心欢喜秦曦。
这么美的人，放在身边，换做任何人都不会放心。
秦良玉等她走到面前，说道：“用过了，吃了几块糕点。姑姑呢，她起了吗？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红拂笑了一声道：“托大小姐的福，夫人一切都好。就是昨夜小少爷又在肚子里闹了一夜，折腾的夫人睡不着。”
“不过，幸好，将军夜里回来。哄了半个时辰，才真正睡下。奴婢不忍打搅夫人休息，就没唤她起来。本想着让厨房先做些粥给您送过去，这下看来，也用不着了。”
秦良玉道：“让厨房热着吧，等姑姑醒了，再伺候她用下。”
红拂点头，看了眼乌黑的云朵，“大小姐，可是要去先生那儿？让奴婢送您过去吧。这天儿还有点儿黑儿，您莫要在路上磕着碰着。”
秦良玉摇头，“不用，再过两个角门就到了，你快回去吧，免得姑姑醒了，找不到你人。”
红拂纠结了半刻，才行礼告退，“那奴婢就先回去，大小姐路上小心些儿。前几日，将军府刚修缮过前面的茌善堂，路上难免有些小石子儿，您莫要硌了脚。”
秦良玉道了声谢，继续向前。
她到了南院，门口的灯笼确实没有点上。黑漆漆的一片能依稀看见深红色大门上的兽首铜环。
秦良玉稍微犹豫一下，走上前推开笨重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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