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东成西就 二十九
唐人街位于温哥华市区东部，里面大都是些华人商店。颜西子和托尼到的时候，是当地时间九点钟。
阳光在头顶闪烁个不停，难得是一个大好的天气呢！千禧门前已经涌满了人，在那合影留念。两个运动装打扮的女孩向着他们友好的打招呼。直觉告诉她，两个女孩是中国人。
果然，那圆圆脸的女孩试探着用中国话请求她帮着拍照。难得可贵的是，她们还是北京人。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她将手袋交给托尼，热情地接过那女孩的相机。
一切发生的就是那么快，颜西子刚刚将那相机放到眼前，调好焦距，就听到有貌似鞭炮的声音在身边劈开，跟着，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伙人，各个蒙着面巾，犹如天兵天将，见到华人模样的人问都不问抬手就是一枪，没枪在手的人也不闲着，挥着棍棒和砍刀逢人就劈过去。
她慌了手脚，想要把相机还给那两个女孩，已经来不及了。有人挥着砍刀照着牌坊下面的那圆脸女孩砍了过去。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孩满脸鲜血的扑到地上，她的同伴尖声惨叫。
天空一下子都变得灰蒙蒙的了，空气萧杀的像被泼过硫酸，人群如蚂蚁般惊恐地四窜逃开，尖叫声，哭闹声，呼救声间杂着喊杀声连成一片，满耳鼻都是血腥味道，场面是触目惊心的，满耳边都是带着死亡音调的喊声，“Chinese，Chinese！”
眼前的情节太不真实，颜西子只迟疑了两秒钟，她和托尼就被迎面过来的人群冲散。混乱之中，她只听到托尼激烈地喊了一嗓子。不知道喊的是什么？她没听清。她想跑，脚却开始软起来，全身都抖个不停，每个汗毛孔都颤栗不止。
迎面是个扎着小辫子的黑人，挥着大刀，行走带风，像来自地狱的黑无常。他奔着她大步过来，面巾后面只露着一双眼睛，墨黑的眼珠露着凶光像夜枭。这一定是在做梦！她无力地呻吟一声，看着那刀锋在阳光下闪着的炫目的光，这肯定是在做梦。
谭东城接到托尼的电话，他们和美方代表的谈判正在僵持。长腾那边抱着多要一点是一点，死守着原来的条件不让一步。乔风这边早已经接到内幕消息，法院已经给了长腾最后期限，如果不能缓冲财政危机，他们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宣布破产。
托尼在电话里用的是英语，他在恐惧关头忘了他的中国话了。尽管托尼说的语无伦次，可是，那每一句，每一个字，谭东城都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唐人街突然出现大批身份不明的暴徒，专门针对中国人施暴。有无数的中国人被砍死砍伤，他和颜西子在混乱之中失散了。他现在正躲在一家商铺门楼里避难，他找不到颜西子了。
谭东城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像有个雷轰然炸开。不，不会的，这太巧合，就是写书都没这么巧的，她怎么偏偏今天去了唐人街？
他的脸色把乔风吓住了，他停住了和屋里那几个人讲话，“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有暴徒在唐人街杀中国人。西子，西子——”他失去了镇定。
乔风盯着她，不由的眼睛睁大了，声音不稳定了。“西子去了那？”
“是。”他跟着起身，头都不回，边走边说，“不跟他们谈了，不同意，我们腾飞就不要了。”
昨晚，他还说呢，他要陪她去唐人街。谁知道，那美国佬今个早上又反复无常了？谁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这些暴徒？简直该死！他打她电话，电话没有人接。怎么会没有人接呢？托尼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么？他都能找到地方给他打电话，她怎么就找不到呢！他没放弃地拨打电话，一遍接一遍地打，终于，谢天谢地，电话接通了，他这一瞬间，情绪激动，简直想要哭出来，
接电话的却是托尼。电话里的托尼还是惊魂未定的，他用蹩脚的中国话语无伦次地说：“西，西子姑娘电话在我这。她没带在身上——”
他按断了电话，浑身都软绵绵，虚飘飘的。他用手去按额头，一千一万个懊悔，真该陪她去，真该陪她去，他心里此时此刻，有一千一万个祈祷，但愿她是无事的，但愿她现在是安全的。
千禧门下面，摊着大片血迹，更有血迹沿着各家商户的台阶淋漓不尽。暴徒显然已经没有了人影，救护车，警车将整条路似乎都塞满了。伴随着警车，救护车刺耳的嘶叫声，空气都像是如临大敌的。十几具尸体被蒙着头摆放在那里，警方拉起了警戒线。人群围着警戒线窃窃私语。
谭东城冲下了车，跌跌撞撞地跃过那些警车，救护车。有持枪核弹的加拿大警察拦住他。他不管不顾，白着脸，拼了命一样地往前冲过去。那些尸体蒙着布，有几个露着脚，不是她。他拼了命的想看另外几个。拦着他的警察用英语怒吼着让他离开。
四周都是陌生脸孔，他四处看看，人人脸上的神色都是惊恐。他喘着粗气，用英语回他们，“Myfriendoverthere，letmelook！”
警察充耳不闻。他大怒，理智全体溃散，他用英语冲他们狂吼着，“Shi／t！fuc／k！jerk！Basthard！Bi1／tch！王八蛋！”他将他所知道的骂人的英文全部一股脑的骂了出来。急怒攻心，他顾不上什么仪表，风度了，这个瞬间，他那么清楚地知道，他和她的感情又往前跨越了那么一大截，他怎么就没陪她来呢？为什么就不陪她来呢！
警察被骂的气炸了肺，操着他手里的枪照着谭东城的头就砸下来。他两手攥住那警察的枪，死死挡着，人冲着那些尸体就狂喊过去，“颜西子，颜西子。”他心痛如绞，但愿不是你，但愿你没事。
跟着，有几个警察过来，想要制服他。慌乱之中，他的肩膀就挨了一下子，跟着，他的头又挨了一枪杆，他顾不上疼，他恼火万状，完全没了理智，几乎是一种本能，他想要去抢那警察的枪，局面一下子紧张起来。有大批的警察涌过来。
突然间，他们不远的那辆救护车上喊过来一声，“谭东城。”他手臂横着那些警察，听见那声音，转头望过去，眼泪瞬间就冲了出来。
颜西子手臂扎着，跌跌撞撞地从那救护车上下来，他喜极而泣，甩了那帮警察，冲过人群，照着她那边冲过去。
好远的距离，好多的人，连阳光都带着重叠的影子，怎么穿也穿不过去。他们终于跌跌冲冲地拥抱到了一起。她的身体如筛糠，抖个不停，她像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抓着他，眼泪滚滚而下。“怕死我了，怕死我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一叠声地安抚她。跟着去检查她的伤口，“你没事吧！没事吧！快告诉我，你伤了哪了？”
“胳膊上被子弹擦伤，不严重，医生已经给我包扎了。”她说。
他快速拉她往人群外面撤过去，“赶紧离开这里。”
“车上还有一个北京女孩，她的同伴被砍死了。”
“别管了，这里有医生。”他应着，拉着她拨开人群。外面，他的几个同事跟着过来，将他们送上车。
车子驶离唐人街。
“上医院，”他吩咐开车的。“不用了。”颜西子说。她的脸真白，像张纸一样，余悸仍然在她体内盘桓，“我没事了，我，我想回酒店。”
“好，”他喘口气，“回酒店。”“不，”她的话抖的不成个，她泪眼模糊地瞅着他，“我想回北京。”他再瞅着她，想想，摸摸她的头，“好，我们回北京。”
“情急之中，我想起，我有两个鲜族的同学，上学那会儿，我没少跟她们学鲜族话。当时，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反应，冲着那黑人，我叽哩咕嘟地说了一大套，真的假的，我都不知道怎么会说的那么流利。”颜西子眉飞色舞的讲述着，兴奋之中没忘摸摸头。
十几天过去了，温哥华的遭遇已经如昨日云烟，逐渐散去。恐惧的记忆已经被幸福填平，她这会儿再说起来，已经开始添枝加叶了。“显然，那个黑人暴徒没有听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知道我说的不是中国话。于是，奇迹发生了，他果真将刀锋避开，擦着我的头皮过去。当时，我只觉得头皮一凉，我想，糟了，头发是不是没了？”
谭东城大笑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少来，上回你说的没有这段。”
“没有这段么？”颜西子笑嘻嘻地，“我怎么记得有呢！”
“我在想，”谭东城搬过她的脸，左右看看，“你如果没有头皮怎么办？会是什么模样？”
她笑着去拨他的手，“那我就躲起来，等头发长起来，再来找你。”
“你再晚出现一分钟，我和那些警察就干起来了，最后，他们准保把我当暴徒对待。”
“我听见你骂人了，”她凑过去，挨着他的脸，好奇而惊讶地凝视着，“唉，你怎么会骂人呢？我都没听见你会说脏话。”
“你也是，”他又没忘再责备一次，“你当时手机没在身上，就不能借个电话给我打电话么？”
“当时，那种情况，那个女孩肩膀上全是血，救护车不够用，对些轻微伤的只能临时包扎止血。我忙着给那些护士帮手，已经顾不上了，人命比电话重要。”
“也是。”
他们说的兴起，谭俊玲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个女孩，乔风在电话里不知赞了多少遍的女孩，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对她没有好感，甚至相当的厌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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