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乡遇故知
12月7日，我们回到巴黎，誉满而归的拿破仑受到了如倾盆大雨般的荣誉和赞美。督政府为他举办了豪华的欢迎仪式，群众对他报以暴风雨般的欢呼和掌声，议会两院为款待凯旋的他，在卢浮宫画廊大摆筵席，甚至他还被当选为了法兰西科学院院士，也不枉他对数学的热爱了。
真是名利双收，我淡淡一笑，继续绞尽脑汁地翻译手中的书。拿破仑压根没想让我闲着，他前去法国北部就任突袭英国的军队指挥官之前，交给我了一大摞中国的兵书，要我尽快译出来。看着《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等等一堆军事谋略之书，我只觉得一阵头大。虽然这个时候已经有了很不错的中国系列兵书的译本，但他坚持要我译出更多更全的书。
这几个月重归故里的法国士兵被视为民族英雄受到巴黎人民的热烈欢迎，到处都飘扬着三色旗。而我却如与世隔绝了一般，租了间安静的小公寓，每天所想的不过是如何将手中的词句译得更加准确易懂。
我咬着笔头，跟书页上的方块字较着劲。真是的，好久没看到母语了，现在终于能看到了却在做翻译这么耗脑力的事情。我有些烦躁地合上书，出门去了拿破仑居住的得胜街。
我向仆人通报了之后，便被引向了客厅。只见拿破仑正和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先生愉快地交谈。这位先生有些面熟，我想了一下，便微笑着向他问好：
“您好，蒙日先生。”
他礼貌地起身，冲我点点头：“小姐您好。您认识我吗？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当然见过，你和拿破仑、德赛讨论数学的时候我都曾在场过。况且，您可是发明了画法几何的蒙日大人啊，哪个被微积分折磨过的孩子不认识你？
不过我也不想道破，毕竟在意大利是女扮男装，他只是看我熟悉却认不出。我摇摇头：“先生是名人，我这样的平凡之辈当然能认出您。我们并不相识，您怕是认错了。”
这时拿破仑开口了：“找我来有事吗？”
我把书放在桌上，有些惭愧地说道：“很抱歉，将军，原谅我能力有限。”
“翻译不了？”他抬眼看看我：“没关系，告诉我书中说的是什么意思就可以了。”
我摇头：“问题也就出在这里。古代汉语，确切地说是中国古代用来书写的文字，和口头用来交流的汉语有很大不同。我可以理解书中所讲的，但是翻译远不止理解就够的。我必须得为我所译所写的每一个字负责。”
“好一个‘负责’！”蒙日笑了，又说道：“我倒是认识一个人，也许可以帮到小姐，不知您是否感兴趣？”
“先生请讲！”
“我有一位中国朋友，在德赛将军处供职。对中国的历史和语言都非常有研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介绍给将军和小姐你认识。”
“那真是太好了！”拿破仑一口答应下来，我也只好微笑着点点头。其实我心里一点也不轻松，我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的中国人，如果见了中国古代的人应该如何说话做事？心里真的一点底也没有。
可就是怕什么，什么就来的越快。我还没来得及趁这几天恶补中国古代礼仪，拿破仑就把我叫了去，说是那位中国先生、我的老乡，正在他家。
“苏，这位就是艾克·杨先生。”拿破仑向我介绍。没错，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黑眼黑发黄皮肤，正宗的中国人。
他冲我微微一笑，用中文说道：“鄙人姓杨名凡，听闻姑娘也来自□□？敢问姑娘芳名。”
我愣了一下，飞快地在脑子中思考乾隆年间的人应该如何说话。我深吸一口气，向他道了一个万福，尽可能轻柔地说话：“小女子之名，何劳大人挂齿。”
拿破仑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看着我，怎么，没见过我柔声细语么。杨凡倒是笑笑：“姑娘莫要谦虚，折煞杨某了。”
“小女子苏晴，皇城而来。”我只好答道。唉，这么文绉绉地说话真累。
“敢问姑娘可有亲人？何时来的法兰西？”他又问道。
我定了定神，拿捏着所说的词句：“母亲本是意大利人。后母亲返欧，小女子私心里想着，能陪母亲来这欧罗巴，便也是极好的，不料却与亲人失散。”
我真的是被逼急了，居然把“甄嬛体”给搬了出来。
“原来如此，杨某经历与姑娘颇为相似。随经商的伯父来欧洲诸国，不料伯父病故。只得一人留于他乡。”他说道。
“你们说清楚了吗？”一旁的拿破仑问道。
“还没开始说呢。”我摇摇头，一下子松了一口气，终于能拿法语讲话了，同时也为自己古代汉语的水平汗颜。
“什么？可是你们说了很久了。”拿破仑很是惊讶。
“将军见谅，”杨凡对他说道：“我们同乡，见面自然会聊聊故乡，叙叙家常。”
“没关系，那就我来说好了。”拿破仑爽朗一笑，接着非常简洁地说完了我们的意图。
生平第一次觉得，说法语挺好的。
“我对自己的水平并不是特别自信，但我愿意试试。”杨凡说道：“但是您知道，我是德赛将军的副官，而他正在意大利契维塔韦基亚任职，所以我需要前去意大利，这些时日恐怕不能提供什么帮助了。但……”杨凡微微一顿，看了我一眼：“但如果苏小姐前去埃及的话，也许我们会再见面，那时我当然会倾力相助。”
我心里一惊。怎么，您老古汉语还没说够，还要和我去埃及接着说？等等，他这是邀请我去埃及吗？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据说拿破仑这次远征会带上很多文人科学家，一定很有趣……我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好，我考虑一下。”拿破仑说道。
“那好，我还有些事情，如果将军不介意的话，我先告辞了。”
“先生慢走。”拿破仑点点头。
杨凡走后，拿破仑转头便问我：“去埃及么？”
“怎么，你这次主动邀请我去了？”
“哪里是我邀请的，分明是杨先生。再说了，如果不让你去，你肯定会吵会闹，不达目的不罢休。”他笑着摇摇头：“与其这样，还不如我先开口呢。”
“哈哈，谢谢将军啦。”我开心极了。知道他此次远征埃及不会只带士兵的，还有很多著名的学者、画家、工程师等等，我可不愿放弃这么有趣的远征之旅。
这时，一个身影急匆匆地跑下楼来，看那娇柔的身段就知道这是女主人。只见约瑟芬脸颊泛红，激动地说道：“将军！你居然会带她，却不肯带我去！”说完杏眼圆睁，对我怒目而视。
“好了，亲爱的，她是有学术任务的。”拿破仑安慰她。
“我才不信呢！”约瑟芬颤抖着手指着我，尖声说道：“将军说过，行军不可以带女人，可偏偏却能带这个女人！她究竟凭的什么本事自己心里清楚！”
一股怒火从我心里冒了出来，谁都有资格说我但惟独你约瑟芬没有！
“夫人过分了！”我毫不客气地说道：“我挣干干净净的钱，做干干净净的人！倒是夫人该想想自己究竟凭的什么依旧在这个位置上，您做过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
“你……”约瑟芬咬牙切齿：“小贱人！”
“住嘴！”我跟拿破仑同时说道。我惊讶地看向拿破仑，他没理会我，只是对约瑟芬说道：“我的确需要她的帮助。你这样说她，不也是在给我难堪么。”
约瑟芬上前一步，正要开口，拿破仑摆摆手：“好了，你们别吵了。约瑟芬，你先回去。”
约瑟芬泪眼汪汪地，瞪了我一眼，跑回了卧室。拿破仑坐在沙发上，揉揉眉心，显得有些疲倦。
“将军……”我小声说道：“我还是先告辞吧。”
他抬头看看我：“我送你回去吧，天色晚了。”
吹着巴黎初春微凉的夜风，我们肩并肩走着，都没说话。
“将军最近很忙吧？”我先打破了沉默。
他笑笑：“是啊。组织远征埃及的军队不是太容易的事，要考虑随行人员、士兵身体状况、粮草等等，太多事情了。”
“不过我建议将军早些出发，最好在五月登陆埃及吧。”我说：“这样可以避开埃及夏日的酷热和尼罗河洪水期。”
“呵，我的小地理学家。”他笑了，又接着说道：“我有考虑过。但现在海军的组织还有些混乱，而且，我不想只带士兵，我正在挑选要带去的学者。这次远征注定是向东方的一次伟大挺进！我不仅要征服埃及的土地，还要征服埃及的思想！”
我耐心地听他描绘即将到来的远征，这位未来的世界征服者，谈论到自己的雄心壮志时总是这样充满野心和激情。
不知不觉到了我的住处。我正准备道别，却听到他说：“住的地方挺简单的啊。”
“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无亲无故的，在巴黎能找到一处立足之地已经很不错了，”我笑笑：“况且，我可不敢乱花钱，我得为自己以后备着点。”
“怕什么，我又不会让你饿死。”他说。
我摇摇头，想起约瑟芬对自己的指责，突然有些羞愧：“没有人有义务管我，我既然要自由，便就要独立。”
他尴尬地笑笑：“那好，你回去吧。”
我对他点点头，正要转身上楼，听到他在背后说：“你放心，准你去埃及的事我不会让约瑟芬说出去的。”
我回头，耸耸肩：“说了也么关系。我猜前往埃及的女人不会只有我一个。况且，夫人也不一定愿意前去呢，巴黎多好啊。”
“好了。你也少说两句，都过去的事了。”他皱皱眉头。
我心里冷笑一声，是真过去了还是假过去了，只有约瑟芬自己心里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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